薛凌偷偷转了转眼睛,猜想她是触景伤情了。
“堂姐,今天咱们是来给祖先们拜年。伯父和伯母看到你来给他们拜年,他们在天上也是高兴的。今天是大年初一,该高高兴兴的。”
薛淙擦了擦眼角,扯了一个歉意笑容。
“一时太伤情了没法子,我确实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情况。你爸妈就你一个闺女,我爸妈也就我一个闺女。只是我爸妈早逝,在他们去世的时候,我的事业也才刚刚起步,根本照顾不了他们,给不了他们好吃好喝舒服的日子。这十来年里,我事业进步了,丈夫也算事业有成,生活一年一个飞跃,可老人们却享受不了这样的好。我还记得,爸爸去世前跟我说,想去南方海边望一望大海。可我根本没法满足他这个愿望,转身去请假去申请,还没批下来,爸爸已经没了。”
薛凌轻轻叹气,转开话题问:“伯父应该是一个很喜欢大海的人吧?”
“嗯。”薛淙低声:“我妈是海葬的我知道,他是想我妈了。”
薛凌暗自苦笑,她这是典型的哪壶不提开哪壶啊!
“堂姐对不起。”
薛淙吸了吸鼻子,摇头:“所以你比我幸运多了,父母亲退休后能选择自己想过的日子。你也比我厉害,能做到让父母亲不担心,毫无负担去消费,拿着自己的钱去做自己喜欢的生活,不用担心儿女经济是否宽裕。当初我日子还过得紧巴巴的,父亲临死前甚至还在担心我。我真的很不孝”
“现在不必担心了。”薛凌安抚道:“堂姐你现在的日子充实富足,伯父和伯母在天之灵也欣慰了。”
薛淙怅然低笑:“都是表面的都只是表面上的好。”
这下薛凌再也不敢问下去了,低声:“凡事往好的想。堂姐,你也四十多岁了吧。都说五十而知天命,有些事要看开,也要想开。”
“唉想不开的。”薛淙眯眼低声:“我的先生从没陪我来过老宅,一次都没有。甚至是我父母亲的葬礼,他都没法来参加。我骂过他,打过他,甚至还跟他闹过,闹到差点儿离婚的地步,可他永远沉痛回我一句‘对不起’,然后就什么都没有。”
薛凌想着她丈夫身份特殊,忍不住劝道:“姐夫他的工作特殊,他也是为国为人民,咱们就多体谅一下他吧。”
“那谁体谅我啊?”薛淙哽咽:“孩子出国留学了,那边没春节,过年没得请假回来。他也没得回家,就连除夕夜也没法跟我吃一餐。别人家的过年是热热闹闹一家人,我却是坐在高级别墅里,楼上楼下一个人,里里外外都冷冷清清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薛凌禁不住心酸,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
她的手很凉,手心也凉凉的。
薛淙吸了吸鼻子,虽然没哭,但神色很是凄然。
“别人永远只能看到你表面上的好,却不知道你内心的痛苦和无奈。以前年轻的时候,大家都要奋斗,我一边忙着工作,一边忙着带孩子。他工作特殊,我一直支持他。那时有孩子陪伴,即便是再想他,也只能默默忍着。可我的心难受啊!一年如此,年年如此,我得等到哪年哪月才有伴啊!我嫁给他从没想过图他什么,那时就觉得他为人踏实,有责任感。可他的责任感从来都不是给我的。哪怕是一点点家庭责任感都好——可是他的心中却不能有自己的小家。我年纪也大了,孩子大了,飞走了,我也寂寞了,我需要一个老伴了。可他什么时候才能属于我,属于我们的小家庭?”
薛凌叹气,低声:“堂姐,你想开一些。姐夫应该也接近五十了,离退休也不远了,等他退休了,仍可以陪伴你很多年的。”
“我想跟他离婚。”薛淙眯住眼睛,道:“过年前就跟他说过了,他在电话里很安静,安静了五六分钟,我直接挂了电话。感情一直靠着电话线联系,早就什么都没了。十几天,半个多月,偶尔一两个月也接不到一次电话,做这样的夫妻有什么意思。”
她往大厅的方向看过去,歪在大柱子上叹气。
“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人家经历的事多,看的事更透彻,看的事也准。我爸当年劝我说,他很好,但嫁给他我得自己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我妈也舍不得我受苦,也劝我放弃他。可我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说得好听是有主见,其实也就是固执。固执认为我选的人是我爱的人,我不会后悔。”
“可我还是后悔了,终究还是后悔了。爱很微妙,但人不能总靠爱情过日子。我对他的爱早在磕磕碰碰累得半死的家务活中和每一个寂寞的夜晚中磨损没了。以前我总觉得,世间什么都会最终走向消亡,但感情不会,爱情更会是永
恒的。但那都是年轻时候的傻瓜想法。”
“没有人,瞧不见人,哪来的那么多的爱。等啊等,等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偶尔匆匆见面,匆匆送别,又到了新的轮回,继续等啊等。再浓烈的爱意,也禁不起时间的折磨。于是,我的心凉了,情也冷了,爱也消亡了。”
“我累,我真的累了,倦了,只想找一个不会太冷清的地方,好好跟人说说话。不要那些阿谀逢迎的场面话,不要那些浮夸套路话。我也不需要安慰,因为我是真心不需要安稳。”
薛凌埋下脑袋,转了转眼睛。
“那我不安慰了。其实,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换做是我,我铁定做不到你这样的程度。我的耐心更少,更耐不住寂寞。”
薛淙低低笑了,道:“我也已经做不到了。”
“但离婚貌似也解决不了什么。”薛凌忍不住分析起来:“你现在差不多是一个人在过日子,离婚也还是一个人过日子,那离不离有什么差别?堂姐,除非你已经找到第二春了”
“没有。”薛淙低声:“人错一次就已经够傻了,难道还要再傻多一次?我后悔了,心也累了倦了,有病才去折腾什么第二春。”
“那更没必要离啊!”薛凌耸肩:“反正都是一个人过。如果不离,孩子至少还能有一个完整的家。”
薛淙愣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薛凌继续分析:“离了婚,你能得到什么?钱,你应该现在也不需要他的钱吧。权,你的职业跟他无关,应该也是没牵连的。你想要得到什么?你想过没?”
“不需要什么。”薛淙低声:“我不缺钱不缺权。”
“对啊!”薛凌耸肩:“你缺的是他的陪伴,可他给不了。就算你跟他离婚,他也照样给不了,那你离婚做什么啊?”
薛淙眯眼低喃:“这样的婚姻没意义,也没意思。早些结束,别挂着一个名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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