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萱点点头,“上次你说,我要是再想买处宅子,便只需去新安亭就能寻到那陈姓人家?”
邢御不知道陆成萱怎么突然提起了新安亭,但还是老实的回答着,“是的,他们说了这些日子清闲,会经常来新安亭小坐。”
“小姐可是要去找他们?”
陆成萱又点了点头,眨眼笑了笑,“有这个打算,万一我再遇到什么机遇又发了大财,多买几处宅子防身!”
“带我去吧!”
“小姐请跟奴才来,新安亭离东街不远,转过两条胡同就到了!”邢御在前面引路,陆成萱和清莲在后面紧紧跟随。
东街繁华,商贩小摊琳琅满目,青石路两边还栽了不少的梨树杏树,此时天气渐暖,正是花开的好时节。
陆成萱一行人很快穿过小巷去了东山新安亭边。
“小姐,就在那里了,亭子里面好像也有人在。”邢御遥遥指着半山腰的凉亭,新安两个字赫然入目。
果然远远便望见了新安亭中的那抹身影,是陈抚宁,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便知道陈抚宁有个借口,就是喜欢依靠在栏杆边,盘着腿。
“清莲,买的东西有些多,拿着不方便,你和邢御便在山下等着我吧。”
陆成萱寻了个借口将清莲邢御支开,便径自的向着半山腰走去,大理石台阶踩在脚下,陆成萱心中便已经想好了如何开场。
“不……不沉啊!”
清莲刚打算开口跟着陆成萱,不想却被邢御及时的给拉住了,“小姐有事情要做,我们便在底下等着吧,别去给小姐添乱了!”
清莲这才恍然大悟的张大嘴巴,“哦,好!”
邢御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找了处干净的石头示意清莲将东西放上去稍作休息。
新安亭中的人影察觉到了山下来人,放下盘着的腿正式着陆成萱,“陆小姐,您来了。”
陈抚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向着陆成萱躬了个身,“父亲预料的果然没错,陆小姐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陆成萱抬眸,目光凝重的看着陈抚宁,直言不讳的说道,“宁家冤案牵连甚广,想要翻案正名实在不易,除非要找到当年涉及的官员和搜集证据之外,还需要权力。”
朝堂之中官官相护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黑白颠倒已经成了无法更改的事实,即便是真的证据确凿,可若你的手中没有实打实的权力,翻案无疑也是天方夜谭。
“明日我便会入宫参加选秀,想办法查当年的卷宗和涉案官员,至于在外搜集罪证,便要麻烦你们二人了。”
早些年陈家得了宁家的救命之恩,自打祖父一代起便成了宁家的下属,更是宁家的暗棋,无事的时候陈抚宁不过是东街商铺中不显眼的一员,可调查消息却是有些本事的。
想要翻案光是明察不行,还需要暗访。
非陆成萱一人能轻易完成了。
早些时候,陆成萱不打算牵连陈家的安宁,不想陈家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便已经很好的说明了他们的立场和心意。
那就是即便宁家不在,她们心中依旧牵扯着从前的情分,并且从未改变过。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努力,人多力量也多。
“你想入宫?”陈抚宁调高音调,声音中满是错愕,“你明知道皇宫是水深火热的地方?却还想要进去?”
“值得吗?”
“还有你,到底和我们小姐什么关系?”
这句话陈抚宁早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想要问出口了,只可惜没有机会,如今是再也憋不住了!
当日陆成萱离开之后,陈仲文便对陆成萱的身份起了疑惑,私下调查了许久,可无论怎么调查,都不过是个姨娘带进陆家的继女,再无其他。
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和宁绾有着关联?
这是疑点之一。
另外一点是宁家已经遇害三年多了,这三年多的时间她可以有无数次机会出门求证,为何早不来晚不来,足等了这么久才现身?
更要紧的是。
陆成萱和宁绾到底有什么亲密的关系,能让宁绾告诉她清心斋的存在?
这可是宁家的暗桩,当年大理寺都没能查出来,她却能轻易找到?
陆成萱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哪怕陈家父子心中依旧不放心,却还是想要来问个明白。
陆成萱言简意赅,倒是没有解释具体的缘由,“若真的要问的话,我和宁家的大小姐,是救命之恩吧!”
“我欠了她一条命,想还给她。”
宁绾死的太窝囊,更是千不该万不该,陆成萱是欠了她一条命的。
老天给了她重活的机会,也是想要她能弥补从前的懦弱。
“我必须入宫才行。”
看着错愕的陈抚宁,陆成萱一字一句说的郑重。
卷宗本是交由大理寺保管的,可当今圣上疑心极重,不放心权柄下移,便在宫中做了备份。
而陆成萱入宫。
也不是要爬上龙床,出卖自己的身体来达到报仇的目的。
宫中女子想要拥有权力的出路,除了爬上龙床,还有的便是成为女官!!!
重活一世,她要做那位高权重的大奸佞,以暴制暴才是最痛快的事情。
女官的尽头是四品,不如大司马一品位尊,但女官却是近侍,可亲近大周最有权势的男女,若能坐上四品女官之首,陆成萱便有了足够的权势和赵祗令抗衡。
大概便是只手遮天的意思了。
查清楚当年宁家被害的真相,然后……
亲手宰了那些王八蛋报仇雪恨!
陈抚宁见陆成萱说的认真,也不由得正色道,“实不相瞒,这么些年我们也没有放弃过追查,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陆成萱面色一紧,“是何?”
“当年长安侯和太子皇位相争,大人是太子恩师,一直都相助太子的,曾经大人还有个门生,名唤章回春,事从正三品上郡太守,是他检举告发大人通敌,送上了不少书信为证,后来又是御史中尉林舜闲搜刮全了认证这才将大人定罪入狱,又借着大人的手陷害前太子,逼得他跳崖身亡,这才坐上了皇位。”
皇权相争,少不了腥风血雨,先皇又是暴毙离世,没来得及安排好亲信大臣辅佐太子继位,暴毙离世的时候,太子又外出执行圣旨,这才给长安侯钻了空子的机会。
一纸诉状而下,谋逆两个大字便扣在了太子嫡系亲信上,大大小小涉案官员人数众多。
那段时间的盛京,可谓是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名不正言不顺,总要暴力强权才能镇压那些反对的声音,才能让那些不甘心的人臣服闭嘴。
“章回春,林舜闲……”陆成萱口中呢喃着这两人的名字,“我知道了,会多注意的!”
怕这俩人也不过是挡箭牌,真正的幕后操控还有其他人。
“别的便不多说了,只求你们多保重吧。”
宁家能翻案最好,可活着的人才是最要紧的,不能再因为死去的人,平添命债了。
“时日不早,出来的时间也蛮久了,我便先回去了,若你们有何动静,便悄悄寻了陆家清莲和邢御,消息自然能传到我的耳中。”
陆成萱转身,大理石台阶上惊起片片杏花微雨。
——
给盛三姑奶奶绣的是蒲公草的手帕,向往自由不羁的生活。
陆成萱浅浅的笑着,“在成萱的眼中,花朵本身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是世人眼中所谓的那些区别罢了,之所以替三姑奶奶您绣的蒲公草,是因为,成萱觉得,您可能更向往自由不羁的生活,随风飘扬,无拘无束,是您最快乐的事情。”
盛浅俞精致的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眼角有些湿润,点了点头。
“兰儿,我们活了这么多年,如今都不如一个小丫鬟般通透。”
盛浅俞低着头,指腹不断的在蒲公草的花纹上抚摸,声音似乎是在呢喃,“如果可以,真想随着这蒲公草飘回我的家乡。”
“可惜回不去了。”
陆成萱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
陆成萱微微有些诧异,“您是想回渝南了吗?”
盛家在琅嬛,盛三姑奶奶就身在琅嬛,而渝南则是平南王的封地,豫南虽远,却也不至于回不去了,莫非是因为老平南王的过世,三姑奶奶担心触景生情?所以才不想回去?
或者良人不再,便是回去了也不是先前的场景了,就连老平南王妃的称呼也不愿意叫了。
物是人非。
盛浅俞抿唇摇摇头,“你这丫头很是讨我喜欢,若是有什么困难之处大可以来找我。”
“而给九小姐的是桔梗,奴婢希望九小姐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
陆成雪更是径自的向着陆成萱走了过来,阴阳怪气的眼神收回,转而换成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五姐姐。”
甜甜的声音好像是软糯的汤圆一般,那样漆黑的一双眸子眼神清澈,若是不知道情况的,定然会被陆成雪这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给迷惑住了。
同样都是赵祗云所生,但陆成雪和陆成欢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陆成欢人前人后都是张扬跋扈不讲道理的模样到还好办,这陆成雪明显就要精明了。
人后同样心思阴毒喜欢比较,可人前,她便伪装成如此亲和无害的模样。
曾经陆成萱就被陆成雪这样的表情态度欺骗的很惨。
当时陆成萱随着俞氏刚刚进府,那时候的她对于陆家所有的东西都很陌生。
她也曾哭过喊过恳求过俞氏,不要来陆家,她们母女两人原本的生活就很好了,可是一向慈爱的俞氏却变得冷漠严厉,声称倘若陆成萱不乖乖听话,那便将她送出陆家,再也不见面。
哦对了,曾经的陆成萱不叫这个名字,她只记得自己叫明萱,姓氏就不记得了。
小孩子皆是将母亲看成了全部,一听闻俞氏说要不要自己,陆成萱被吓坏了,哪敢还再多言语,只能乖乖听话。
她虽懂得不多,但小孩子都是格外敏感的,对于俞氏的疏离,陆家人的冷眼她都能很清楚的分辨,在所有人都孤立她的时候,陆成雪就是用这样一番甜甜的笑容,让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她以为陆成雪是陆家中唯一善良的好人,对于她也信任不已,不想陆成雪不过是把她当成了玩物,先一步步的让她打开心扉,然后再狠狠的捉弄嘲讽她。
那种捧到云端然后再摔在尘埃里面的感觉,陆成萱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陆成雪眼眸寒光乍起,声音幽幽的说道,“即便是你运气好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可你依旧是仰仗我陆家的继女庶女,依旧是我陆成雪的奴才。”
“我就算是戏弄你,欺骗你又怎么了?”
陆成萱红唇微扬,说出来的每句话都那么残忍,却又,理直气壮。
“戏弄你是你的福气,能让本小姐看上戏弄浪费时间,也不算委屈了你。”
“谁叫你天生命贱,活该生来就是泥里最卑贱的尘埃,而我却是高高在上的牡丹,要怪,不能怪我冷漠无情,只能怪你不会投胎,没能选了个好出身,否则今时今日,踩在头上的,就是你不是我了。”
“哈哈哈哈……”
陆成萱眉心紧皱,眸底一片悲哀的眼神看着陆成雪。
“你是疯了。”
陆成雪的眼底笑意不见,目光凶狠的看着陆成萱,“是,我的确是疯了!”
“在这宫中想要活下去,不疯行吗?”
“能行吗?”
泪水从眼眶中话落,陆成雪咬牙切齿的看着陆成萱,“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命。”
“一路有着大周两位权臣替你保驾护航,你才能如此的官运亨通啊陆成萱!”
陆成萱轻笑出声,看着陆成雪的眼神也是无尽悲凉。
“你错了。”
“我能有今日的成就,并非是我好命。”
她命好?
她若命好,便不会落得全家满门抄斩,亲人惨死的下场。
她若好命就不会痛失孩子,痛失挚爱心灰意冷的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若好命更不会重生一次还要如此卑微的身份。
“更不是因为其他人在背后的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