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昔哭笑不得。
也摸着诚诚的头说:“姐姐不怕。”
除夕的鞭炮,不到后半夜是停不下来的,十点钟左右,诚诚困得直磕头,却总是被近处的炮声惊醒,沈梦昔给他塞了耳塞,抱到自己床上,拉好窗帘,盖好被子。
随后也塞了耳塞,挨着诚诚,躺下了。
七岁八岁狗都嫌,但是处久了,也还是有感情的。
炮声响到了两点多钟,终于安静下来,沈梦昔虽然戴着耳塞,睡得也不踏实。
忽然她听到异动,拔下耳塞坐起来,是救护车
扑到窗边向下看,正是她的单元门,一辆救护车上下来几个人,抬出担架。
接着对门传来嘈杂人声,一个女声冷静而冰冷,“我说了,别再喂救心丸了”
“你滚你个摆弄尸体的人,你拜碰他”是蒋阿姨歇斯底里的喊叫。
“妈你快闪开,让她救爸爸”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沈梦昔推门而出,只见对门901家门洞开,屋子当地直挺挺躺着一个男人,正是蒋阿姨的丈夫赵国强,她儿子赵峰死死拉着她,一个女人正跪地对赵国强实施心肺复苏。
“关胜男你放开他”蒋阿姨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那架势仿佛关胜男不是在抢救,而是要当场解剖她的丈夫一般。
“救护车到楼下了”沈梦昔喊,“用不用去接啊门口屏风也得清理开,一会儿担架进不来”
赵峰听了啊的一声,晕头转向去按电梯,蒋阿姨也如梦初醒,去挪屏风。
沈梦昔蹲下摸了摸赵国强的脉搏,生机全无。
关胜男仍然在做心肺复苏。
医生很快上来,看看瞳孔听听心跳,脸色也很难看,但还是让人将赵国强抬上担架,送往医院。这种普通电梯是上不了担架的,只能由医护抬着下楼,赵峰跑下去,在前头抬着父亲,蒋阿姨也跟着哭哭啼啼下楼,赵国强搭在腹部的胳膊猛地从担架上滑下,咣的一声打在楼梯栏杆上,整个楼道都嗡嗡的回响,蒋阿姨发出凄厉的尖叫,一把抱住胳膊,“啊呀”但残存的理智让她又不敢得罪医护人员,只得放低了声音恳求,“喃们加小心啊”
赵家的门就那么大敞着,沈梦昔也不知道那母子俩身上有没有钥匙,就又进去,把鞋柜上方挂着的钥匙拿了一把,在门锁上试了试,替他们锁了门。
关胜男穿着睡衣和拖鞋,一头短发乱蓬蓬的,此刻一脸沮丧,理也不理沈梦昔,从楼梯向下走去。
大年初一早上,沈梦昔包了许多饺子,煮好了放到武陵空间里。
这几个小时,她都没睡踏实,一直留心对门的动静,但到了七点,赵家还是没人回来。
诚诚醒了,静蹲后吃了大半盘饺子,吃到了一个崭新的硬币,又吃到一块糖,美得不行。饭后想起给姐姐拜年,又得到一个红包,乐得蹦高。
大约八点,电梯一响,对门回来人了。
沈梦昔拿起钥匙,开了门,“钥匙在我这儿”
蒋阿姨一回头,沈梦昔见她一夜就脱了相,眼睛更是肿得像个桃子,整个人毫无生气,她接过钥匙,哇地一声哭了,浑身颤抖。赵峰在身后也抹着眼泪。
沈梦昔向后退了半步,让开门口说:“我包了很多饺子,你们进来吃点儿吧。”
蒋阿姨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俺家出了事,不能串门大过年的,已经让你不吉利了。阿姨谢谢你了。”说完回身去开门,却怎么也捅不进去钥匙,她一把扔了钥匙,坐地大哭,“老赵啊,我对不起你啊,我就这么把你一个人扔在医院了,把你扔到太平间里了啊”
赵峰抹了把脸,捡起钥匙开门,又去扶母亲,蒋阿姨只是哭,不肯起来。
沈梦昔回身端了两盘饺子,递给赵峰,“赶紧吃,后面还有好多事呢”
赵峰谢了接过。
诚诚一直扒在门边听着,听到太平间三个字,张大了嘴巴,“真的杀人了”
沈梦昔连忙捂住他的嘴,歉意地说:“小孩子胡说八道,对不起对不起”
蒋阿姨还在哭天抢地,最后还是赵峰将她硬拖了回去。
十分钟后赵峰来敲门,送还了盘子,口中称谢,盘子上还放了一百元钱,沈梦昔不解,赵峰说:“我妈让的,说这是规矩。你拿着吧,不拿对你家不好。”
沈梦昔理解,这是习俗,有的地方家中有白事,报丧的家属是要挨家磕头求人的。
“你这是去哪里”沈梦昔看他穿着羽绒服。
“医院c殡仪馆都得去,骨灰盒
c墓地都没着落呢,我妈只知道哭,什么都做不了。我还是把钥匙放你这里,如果你听到什么动静,还得麻烦你去看看她。”
沈梦昔连忙点头。
没半小时,对门就陆陆续续来了十几波人,都是亲戚朋友,大年初一赶来,也是关系不错的。
后来赵家干脆连门都不关了。
每个人来,蒋阿姨都要大哭一场,祥林嫂一般复述,“我们吃了年夜饭,本来高高兴兴的,说起来峰峰的女朋友,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干起来了,是我和儿子干起来的,谁知老赵倒下去了呢我都后悔死了”
赵家屋里传出低低的哀乐声,让诚诚觉得十分不舒服,没精打采的。沈梦昔就带他出门溜达,还给他买了个奥特曼。
初二下午,金宝库夫妇终于来接儿子,他们从沈城回来,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赶来了。
一开门,诚诚开心地扑过去,万晓莹一见儿子,惊叫道:“我的妈呀诚诚你病了吗你咋瘦成这样”
金宝库尴尬地从旁叉起儿子的腋窝,“臭小子,一点儿都没轻”
万晓莹眼含热泪,控诉地看着金宝库。
诚诚忽然有了撑腰的,一跺脚,回头一指沈梦昔,“妈妈,姐姐都不让我吃饱”
万晓莹脸色大变,“欢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和你爸爸,给了你足足一万块啊,一万块还有满满三箱子的山珍海味c进口食品啊你怎么能虐待弟弟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沈梦昔看着诚诚,“金嘉诚”
诚诚回头,得瑟地晃着脑袋笑。
沈梦昔说:“我们断交了。”
诚诚小脸皱起,张嘴大哭,“我不断交我不断交”
万晓莹气得不行,抹了儿子的脸一把,“回家”
沈梦昔将早整理好的行李推到门口,又将衣架上没干透的两件衣服塞到塑料袋里,连同一个装着一万元的红包,一起怼到金宝库怀里,催促道:“快走快走”
诚诚却挣脱万晓莹,一把抱住她的大腿,“不嘛我要跟姐姐住姐姐做饭好吃爸爸妈妈你们也别走了我们一起住”
“撒开”沈梦昔斥道。
诚诚委屈地松开手,“我就不”
沈梦昔对金宝库说:“赶紧带走”
金宝库也看出儿子虽然瘦了,却比从前还精神几分,他把红包塞回去,“傻丫头,这是压岁钱,你拿着爸爸可是下了高速就直接来接你回家过年的,收拾一下赶紧走吧。”
“不去了,你让我缓缓,这十几天有点累。”
那边万晓莹大概是感冒康复了,心肝儿肉的,搂着儿子在门口左亲右亲。
沈老师这几天对诚诚也产生了一些感情,忍不住对金宝库说教:“诚诚是个好孩子,但未来的道路得他自己走,你要培养他拥有一个健全的男人的人格。”还特地咬了男人两个字。
万晓莹听了不悦,直起身子,“这几天辛苦你了欢喜,这钱你拿着,自己去选两床被子和四件套吧。我儿子以后肯定是有出息,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说完从皮包里掏出钱夹,抽了一沓钱出来,丢到鞋柜上。沈梦昔笑着看了那钱一眼,她不想与万晓莹做泼妇状斗嘴,也不计较不相干人的素质,但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凉。
若真是亲姐弟,孩子撒娇卖痴说了一句“姐姐不让我吃饱”,或者说一句“姐姐天天打我”,大家也只会哈哈一笑了之。
但他们隔着一层肚皮,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沈梦昔看看这些日子有些憔悴的金宝库,说:“你存粮了吗存再多的粮也不够他吃一辈子的,不如教他生存技能,把你在战场活下来的能耐,交给你儿子。以后不要指望我。”她把那沓钱捏起,塞到诚诚衣服袋子里。
万晓莹一直被沈梦昔忽视,心里火起。“哼,不知道谁指望谁呢”冷笑一声,就去按电梯,忽觉浑身发冷,打了个冷战,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早知道这楼这么破,就不该让我儿子来”
金宝库吼,“你闭嘴吧”
万晓莹不待还嘴,电梯上来了,门一开,蒋阿姨捧着一个骨灰盒,赵峰捧着一张黑白遗像从里面出来,万晓莹吓得嗷一声,将手里的皮包扔了出去,赵峰伸手挡了,才没有砸到蒋阿姨。
“蒋阿姨你们回来了。”沈梦昔有几分自责,除夕那天,若能去劝解几句,或许事情的结局就不是这样了。
赵峰点点头,开了门,让母亲进去。
“搬行李你看什么啊,赶紧走啊”大过年的迎头碰上这事儿,万晓莹觉得晦气至极,进了电梯还一边嘀咕,一边甩着手,“晦气以后再也不来这破地方”
“你怎么说话呢昂你会不会说话”一直失魂落魄的蒋阿姨忽然来了精神,一把把住电梯门,瞪着万晓莹,“拜以为我没听见,我们这里怎么破了你不就是嫌弃前一窝的孩子吗,你不就是想欺负欢喜吗鸠
占鹊巢的玩意儿,好意思来老钱家的房子人家一个小姑娘,不到二十,天天调样儿给你儿子做三顿饭,还带着孩子锻炼身体c爬山跑步,我看这小小儿是块好料,落你手里算白瞎了还破地方,真不知道你是哪个破地方出来的”蒋阿姨一手搂着骨灰盒,一手按住电梯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将万晓莹堵在电梯,骂了个狗血喷头。
赵峰放下照片,连忙过来扶蒋阿姨回去。
她一松手,已经告警鸣叫的电梯门终于合上,向一楼下降而去,轿厢里传出万晓莹崩溃而屈辱的哭声。
蒋阿姨站在电梯口,抱着骨灰盒委屈地大哭,“说我晦气她说我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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