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圆脸少女眨了眨灵动的眼眸,似乎对茅崆峒的愤怒视而不见,毫不以为意,而是迈着小碎步,在周围嗅探。
“有人来过,年青人,大约十八九岁”
“嗯,味道有浓浓的符箓味,应该是道门修行者”
“还有金铁的味道,用刀还是用剑”
“居然身上有魂魄的味道有意思啊,茅先生,这个小道士好像带着个不属于他的魂魄。”
少女戴着镣铐,在周围巡梭一圈,笑眯眯的返回,指了指陈浮生离去的方向:
“大约走了两个多时辰,你要想追,应该可以追上。”
茅崆峒极度恨怨之后,逐渐恢复孤傲冷冽的形象,双手拢在袖中,抬眼望了望少女指的方向,木然道:
“你想我去追撞上他的陷阱然后你便可从容逃走,逃出我的手心”
少女撇了撇小嘴,仍然带着笑意道:
“茅先生,你信则有,不信则无。机缘就在前方,你若不追,这一场机缘绝对是与你失之交臂了。”
茅崆峒轻轻哼了哼,鹰隼般眼神盯着少女:
“姬雉,世间儒道佛兵嫦c蛊猎医盗王十大派,属你们猎家最擅长定位追踪。你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只不过,在宝骑镇,能够先我一步,抢先夺走我的机缘。此人的实力,绝非在你我之下”
“如今这宝骑镇,来了太多意图染指灵窑的修行者。我茅崆峒势在必得这一次机缘虽说失之交臂,但我此刻不追,不代表永不追究。”
说着,茅崆峒迸指,如同鹰爪般漆黑指甲,指向少女姬雉肩头的那只死眼乌鸦。
“僵鸦,听吾号令”
茅崆峒一声低喝。
原本一副死相,宛若骷髅的乌鸦,陡然双瞳一翻,苍白死气的眼瞳中,闪过一抹黑线般的厉芒。
茅崆峒再次虚指成抓,在地面一摄。
顿时一片尘土吸入掌中,他将尘土捻成一团,扔进死眼乌鸦的尖嘴喙内,又低喝道:
“依此气味,追踪此人。切记,勿漏行踪”
死眼乌鸦仰头吞下尘土,然后嘶哑嘎嘎两声。旋即便展开灰白无光的死气翅膀,扑嗤而起,瞬间消失在天空。
少女姬雉眺望着死眼乌鸦远去方向,嘟着嘴,摇了摇头:
“可惜了,我辛苦培育了这只颇具灵性的渡鸦如今却被你弄成这个鬼样子,缺了灵性,难以成事。”
茅崆峒淡然道:
“你猎家有猎家的手段,我蛊门有蛊门的方法。这只乌鸦是死还是活,也只是喽啰罢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姬雉笑吟吟转头,瞧着茅崆峒:
“茅先生是想我死还是活呢”
茅崆峒以木然口气说道:
“你落入我手,助我筑造灵窑大功告成,我便会给你自由。只要你真心实意,自然是性命无忧,说不得我还会赠你一些气运”
“那我真是要多谢茅先生的慷慨了。”
姬雉笑着施礼,但灵动眼眸中,却埋着深深寒意。
深秋时节,夜幕来得快。
此刻已是风高月黑,阴云密布,天地间凄冷无边。
宝骑镇烟笼巷附近的店铺,早已经打烊关门。
若隐若现的豆大灯火,远近飘浮,仿佛磷火乍现。
万籁俱寂,时不时有犬吠响起,也不知在哪个角落。
五大夫槐树周围,已经是夜雾缭绕。
或浅白或漆黑的雾影里,浮荡着落叶或尘埃。寒冷的气息弥漫开来,死寂沉沉,巷头巷尾看不见一个人影。
梆
梆梆
远方传来隐约的打更声,乍隐乍现。
陈浮生背幡提剑,从某个角落里显出身来,眺望周围。
侧耳倾听半晌之后,陈浮生无声无息,迈步向烟笼巷的内部走去。
说是巷子,其实四转八绕,不知分了多少岔道。
每一处岔道,都是鳞次栉比的高矮房屋。
陈浮生心里记着曾经老道士提过的路径,默默前行。
好在正是深夜,除他之外,再无别人。
况且烟笼巷发生过几起刑事命案,最近也不太平,所以夜间逾发的无人敢来。除了鸡鸣狗吠,灯火如豆,和坟地无什么区别。
小心谨慎的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陈浮生停下脚步。
前方是一片开阔地,种着几棵浓荫匝地的老树。
老树c干涸水井丛丛荒草几乎半人多高,肆意生长,将这片开阔地漫延得仿佛丛林。
浓雾笼罩,前方是一处破落衰败的院落。
院落此刻是漆黑无光,到处残亘破瓦,形同废墟。
几圈胡乱摆放的荆棘拒栏,将这片开阔地挡了起来。
呜呜
簌簌簌
几只夜枭惊起,扑嗤嗤地飞远,落入浓雾远端不见。
陈浮生望着那已经被夜幕吞噬的姜家老宅,心里暗暗叹息。
若是老道士知晓家破人亡,不知是什么心情。
深吸一口气,陈浮生迈步向前。
喀嚓
踩着碎石瓦片的声音,在死气沉沉的院落回响。
陈浮生走进腐朽倒塌的院内。
一股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处处是荒草c野兽骸骨c烂枝叶。
三间瓦房,两座偏房,亭台c廊柱,全都破烂不堪。
一年不曾有人来过的院内,还留着之前做法事超度的祭坛,凌乱满地的残屑等等,皆掩埋在灰尘中。
陈浮生借着暗淡月光,继续向内走去。
穿过破屋,来到院后。
果然,几座荒草凄凄的坟堆,在夜幕下孤零零矗立。
一个造型宽大的石制墓碑,竖在坟前。
石碑上雕刻着所有死者的姓氏c生辰c简略记录等等。
陈浮生扫了一眼,历经风雨侵蚀,已经半残半破的石碑上,足足有二十一人的名单。
满门灭绝,无一生还
陈浮生默默凭吊片刻。
然后开始挖坟。
好在附近柴房里,留着官府用过的铁器工具。虽然锈蚀,但并不影响使用。
而且官府为姜家死者立的坟墓,也称不上什么上心,根基并不牢固。
陈浮生奋力挖掘,并不算多么吃力。
如此一番辛苦,约莫大半个时辰后。
陈浮生已经挖开了姜老夫妻俩的合葬墓。
见到掩埋在污泥中的棺木。
宝骑镇地处山川,地理并不潮湿,所以棺木保存完好。
毕竟只是一年岁月,还未到完全腐朽的地步。
陈浮生双掌合什,默默告罪几句。
旋即便不再犹豫,运力撬开棺盖。
喀嚓
令人牙酸的声音乍起,棺盖已经被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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