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诞芝死了!
就在汪印一行人回到大安之前,他死在了雁西卫驻扎地中。——是被人杀死的。
虞诞芝年纪已经很大了,又一直病弱,其实没有多少日子了,但是得享终年和死于非命是不一样的,尤其是,他是虞诞芝。
国朝三大国公之一的镇国公、雁西卫监军、前岭南卫大将军……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样的人,就是寿终正寝,都足以让大安朝震一震。
更别说他是被人杀死的了。
汪印脸上不显,心头却大震,随即问道:“他……卫中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详情如何?”
“……死状诡异,现在没有人敢移动他,厂公且回到驻扎地一看便知道了。”急速赶来的缇骑这样禀道,神情看起来有些异样。
汪印淡淡看了缇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沉声吩咐道:“立刻赶回驻扎地!”
缇骑训练有素,刚才的话语等于没有回话,这绝非正常的情况。
就连缇骑都无法准确形容,那么虞诞芝的死亡到底有多不同寻常?
当汪印亲眼见到虞诞芝的死状时,才知道缇骑为何会那样回答了。
只见监军营帐一片混乱,很明显经过一番剧烈的打斗,虞诞芝仰面躺着,脸色四百,唇间有干涸的血迹,双眼大张着,死不瞑目。
随即,汪印瞳孔蓦地一缩,脸上的淡漠渐渐崩裂开来。
他看到了虞诞芝惨白的右手,指缝间全是已凝结的血迹,沾血手指的尽头,则是一个血字!
那血字歪歪斜斜,有不少地方已经晕染开去,下面还挂着一条条血痕,纵然如此,但依然能清晰辨认出那是一个什么字。
这是一个“汪”字,用鲜血写成的“汪”字!
看样子,这个“汪”字是虞诞芝濒死之前写出来的,许是其当时已经不行了,只能挣扎着写出了这个字,最后一横才只写了一半!
看到那个血字,汪印微微垂下眼睛,刹那周身杀气翻滚,却很快就收敛平静。
这一幕,太熟悉了啊。
当年雁西卫大将军赵祖淳重伤昏迷,挣扎着用鲜血写下了一个“曲”字,直指其时的中书令曲公度,由此掀开了永昭十九年的朝局动荡。
后来,曲公度被夺职下狱,虽然最后证明了真正里通外敌的人是赵祖淳自己,但曲公度还是提前致仕了,未几曲家一众子弟便死于梁州方寸坡……
子弟众多、盛极一时的曲家就这样落下了帷幕,而引起曲家遭遇的最早原因,便是那一个用鲜血写成的“曲”字。
这当中的种种细节,汪印实在太清楚了,因为这些事情就是当年他一手督办的。
花无重开,事情却有复始,现在虞诞芝身死这情景,与当年的赵祖淳是何其相似!
不,不是何其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了!
赵祖淳写血字,最终将曲公度拉了下来,现在虞诞芝写血字,便是为了对付他吗?
他知道虞诞芝没有多少时日了,也料到其为了报仇会临死一扑,但他仍旧没有想到,虞诞芝会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虞诞芝在军中征战了一辈子,难道不知道人命最重吗?竟然还这么做……
不,正是因为其知道人命太重要、尤其是其镇国公的性命太重要,才要这么做!
汪印了然骇然的同时,还觉得有一股悲伤。
虞诞芝世袭镇国公,但他受到旁人的敬重佩服,却不仅是因为这个身份地位,更是因为他国朝立下赫赫功劳。
这样的国朝栋梁,陨落了本应山河同悲,然而……
虞诞芝竟然会这样死去,死于一场专门针对自己的阴谋!
旁边的穆太澄脸色异常难看,艰涩开口道:“士兵听到动静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监军大人已咽气了,杀手也没能截住,只看到,只看到……”
“只看到什么?”汪印看向了他,淡淡问道。
穆太澄合了合眼,眼中犹有挣扎犹豫,低声开口道:“只看到杀手一身红色衣裳,上面图案乃四翼射手。”
红色衣裳,四翼蛇首……这是缇事厂鸣蛇服,那杀手穿着鸣蛇服!
穆太澄此言一出,监军营帐这里的氛围瞬间就凝结了,明明外面还有暖阳,这里却让人觉得阴寒不已。
血字“汪”、鸣蛇服,这两者都极其明确地指向了一个人,指向了雁西卫大将军、前缇事厂督主汪印!
穆太澄忧虑地看向汪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满怀希望地等待大将军回来,总想着只要大将军回到了,就能完全稳住雁西卫的动荡,哪里料得到还会有这样的事?
之前几千士兵死亡已是场惊涛骇浪,这风浪都还没平息,又来了一场更猛烈的风浪。
这一下,雁西卫该怎么办呢?大将军该怎么办呢?
汪印仍旧沉默着,良久才蹲下身子,缓缓伸手抚过了虞诞芝瞪大的眼睛。
见到那双眼睛终于闭上,他便淡淡吩咐道:“先将虞大人尸身敛好吧,等……”
他的话语一下子顿住了,他猛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当初曲公度之所以会受牵连,并不只是因为刺杀了赵祖淳,还有另外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
虞诞芝既然将身死情况安排得和当初赵祖淳一模一样,那么另外的布置是不是也会一样?
一瞬间,汪印神色大变,顾不得暗卫隐匿的事情,扬声喊道:“郑七,立刻赶去岭南道,快!快!”
汪印不知,就算郑七速度再快,也来不及了。
很快,他便接到了岭南卫大将军关寒松的千里急报,事情已不可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