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是不是皇上知道了演武场的实际情况?”
皇上当然知道汪府有一个演武场,也知道缇骑都从演武场出,但是演武场的实际情况、主要是具体士兵的数量,皇上当然不会知道。
这些士兵的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缇事厂所需,长公主之所以会清楚这些情况,是因为她和汪印一起供养着这些士兵。
现在,汪印突然说要撤掉演武场,这是为何?
一旦撤掉演武场,那么演武场中的士兵何去何从?
汪印摇摇头,说道:“殿下,皇上并不清楚演武场的情况,只是,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在汪印看来,皇上的确不知道演武场的真实情况,但多少会有猜测。这种猜测,过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事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自从仪鸾卫开始接管南库督查开始,汪印已在思变,并且在缇事厂内部做了数番布置,而这一次长公主中毒等事,最终促使他做了这样的决定。
“殿下,士兵的供养并不是问题,汪府要养着演武场绰绰有余,这并不是钱财的问题。而是……皇上的信任问题。”汪印继续这样说道。
仪鸾卫插手缇事厂、缇事厂不能参与调查……这些事情,都显示了皇上对他和缇事厂的不信任。
在现在这个时候,他当然可以做不少事情来挽回皇上的信任,但是帝心难测,一旦怀疑的种子埋下,就很难挖出来了。
他是缇事厂督主,自然要尽全力保住缇事厂,却不仅仅只是保住缇事厂而已,他还想做更多……
他微微勾了勾唇唇角,神情依然十分淡漠,却没有丝毫的萎顿,只道:“殿下,这些演武场的士兵,我打算将他们并入军中,仍旧是作为缇事厂的缇骑。”
演武场的士兵本来就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回至军中,对他们来说是很容易接受的事情,对于缇事厂的将来,也很有好处。
不管缇事厂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但是这些士兵,都会成为缇事厂暗中积蓄的力量,是缇事厂能够继续下去的火种。
哪怕以后就如小姑娘所说的那样,缇事厂会覆没,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长公主深深看了汪印一眼,然后道:“这样也可。只是这么多的士兵,若是一下子投放到军中,必定会引起各大卫的注意,皇上必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汪印说将这些士兵放至军中,说得是轻巧,实际上却极为不容易。
因为这些演武场的士兵仍旧是缇骑,那么对各大卫来说,就等于在军中安放了许多暗探,这是军中将领不会允许的事情,更是帝王绝不容忍的事情。
汪印笑了笑,仍是云淡风轻:“殿下请放心,此事我已有安排。秋后各大卫换防,士兵淘汰、新增之时,就是个好机会。而且,这些士兵,我会集中放在这个卫……”
他的话才落,长公主的眼眸便微微一缩,随即她便笑了起来,点头道:“这个卫……很好,如此很好!这个卫,也是时候补充一些将领士兵进去了,这里就算再多不少士兵,也不会引起皇上的在意。”
在约汪印前来的时候,她还在担心缇事厂接下来会如何,但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她担忧的心便已全部放下来了。
是了,汪印是缇事厂督主,比她更清楚、也更在意缇事厂的一切,在她担心的时候,汪印已经安排缇事厂的后路了。
从军中来,回至军中,这的确是很好的安排,尤其是那一卫……太合适了!
想了想,长公主这样回道:“宫中右藏那里,本宫会抹掉缇事厂所有的痕迹。本宫年纪也大了,以后……就靠你了。”
汪印重重点头,淡漠的脸容罕见的凝重:“殿下,您好好休养便是,余事,您请放心。”
他知道殿下所说的不仅仅是缇事厂而已,还别有所指。——殿下所担心的事情,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事情,他必定会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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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的雁西道,在副将军石秀府邸中,有一个人正伤心欲绝。
他双手放在琴弦上一动不动,仔细一看,他十个手指头都血肉模糊,正在不断渗出血迹,琴弦上也都是血迹斑斑。
他双目赤红,儒雅的脸容上,正淌着两行泪,而神色,则是一片惨白。
他就这样静静呆坐着,任由双手流血,任由眼泪躺下,整个人像被抽光了生气一样,就像泥塑木偶似的。
良久良久,琴弦底下已经汇了一滩滩血迹,他才终于回过神来,脸容痛苦得几乎扭曲,随后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句:“熙平,熙平!”
熙平死了,熙平死了!
他心心念念的熙平,一心想着以后还会团聚的熙平……死了!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熙平一直在等着我回去的,一直在等着我把她从慈云庵接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死呢?
一定是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
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碧山君拒绝去相信这个消息,一直这么安慰着自己,可是……那京兆而来密信,就是这么明明白白地这么写着,这绝对不是假的,没有人敢做这样的假!
熙平,真的是死了,死在了她父皇的手中,因……缇事厂的调查而死!
若没有缇事厂的查探,若不是长公主中毒的事牵涉到熙平,熙平绝对不会死!
缇事厂,还是缇事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