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说来,虞诞芝与汪印接触相处得不少,对这个人,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
外面的人传言汪督主心狠手辣满手血腥,然而虞诞芝观其为人行事,在血腥之外总发现有一丝铁衣雪色的坚守。
譬如今日在山坳这里的事情,这要是过去,他会十分欣赏汪印这种临危不乱、从容无惧的表现,会觉得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年轻人。
是啊,就算汪督主手握重权,官职威势与他一般,比起他的年纪来说,汪督主的确是个年轻人了。
可惜,这个他欣赏的年轻人站在了他的独立面,以威势来与他相抗。
势成如此,他与汪督主之间必不能罢休了。
于是,虞诞芝冷笑道:“汪督主,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眼下还带着七百亲兵……”
话语里的威胁已经显露无疑。
其实,真正的威胁,并不在面上多么让人害怕,而是在实力上。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任何言语的威胁都是纸老虎罢了。
眼下是怎样的情况,汪督主这样的人,不会不明白吧?
听着这些话语,汪印突然笑了起来。
他不是微勾着嘴角,而是“哈哈”大笑出声,声音在山坳这里回荡,有一种直抒胸臆的畅快肆意。
这种畅快,在眼下看来是多么不合时宜。
他边笑着,边说道:“是吗?七百亲兵,比起百名缇骑来说,的确是太多了……”
他说的是山坳这里的现实,话语笑声里听不出有丝毫畏惧,反而有种明显的不以为然。
这虞诞芝心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汪印,太从容了一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汪印为何会这样呢?
是汪印和缇骑真的如此强悍,强悍到不怕七倍于其的亲兵?
还是汪印早料到他的举动,另有应对安排?
不会的,自己带着七百亲兵前来,是临时决定的,汪印不会会提前得知他的举动。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下一刻,汪印说出来的话语,让这位威严的老将军脸色惊变。
只见汪印敛住了笑容,朝缇骑问道:“关将军快到了吧?”
“回厂公,应该快到了。”缇骑立刻回道,语气十分淡定。
听到“关将军”这几个字,虞诞芝眉头忍不住一蹙。
关将军,当然是岭南卫大将军关寒松。
虽然虞诞芝确信关寒松不会这在这个时候出现,但汪督主和缇骑的一问一答显得太淡定,他心中不由得狐疑起来。
难道,关寒松真的会出现?
几乎无需他等待,他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他刚想着这个问题,便听到了一阵阵整齐的声响。
这整齐的声音里面,有脚步声,也有马蹄声,就出现在南面的山峰上,正与镇国公府出现在北面山峰的亲兵遥相对应。
虞诞芝看到了一队队的士兵,这些士兵都穿着盔甲,握着长刀,周身肃穆的气势比他的亲兵差不了多少。
为首的那一个人,穿着银白的铠甲,这铮亮的盔甲将来人的身形显得高大威武。
这个人满是络腮胡子,身形挺拔地站在那里,就象一棵直立着永不凋谢的松树。
这便是岭南卫的大将军,关寒松关不凋。
在看到岭南卫大将军出现之后,方衍和董坤这些官员已经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
先是缇事厂的缇骑,然后是镇国公府的亲兵,再然后,就是岭南卫的士兵。
这……往日难得一见的人,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坳里。
如果不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方衍他们觉得这些士兵就像赶集似的,来南库这里凑热闹了。
官员们尚且如此,山坳这里的百姓就更加不用说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出现的这些人,只晓得沉默安静如同鹌鹑。
南库处在深山野林,平日与世隔绝,很少见到南库以外的人。
现在不但看到了,而且一看就是这么多,这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热闹。
关寒松立于马边,高声说道:“老将军、汪督主,本将听闻南库有乱,便领着两千兵马前来了,不知可有用得着的地方?”
听着关寒松的话语,方衍和董坤两个官员反而有些糊涂了。
关大将军称呼老将军在前,而称呼汪督主在后。很显然,关大将军并不是前来听汪督主吩咐,而是前来听两位大人吩咐。
如此看来,关大将军并不是汪督主请来的?也就是说,局势还是对国公爷这一方有利?
他们满怀希望地看向国公爷和汪印的方向,却发现情况和他们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汪督主面带着微笑,而国公爷神色依旧威严,可是他微微低着头,身形略有些佝偻,看起来就像落败了一样。
这并非是他们料想种的有利局面,可是,关大将军刚刚到来,什么都没有说啊。
难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想得其实没有错。
此刻,虞诞芝心中有种无法形容的颓然,在听到关寒松话语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踉跄了半步,亏得极力隐藏着,才没有让什么人发现。
可是,他对面的汪印自然将他所有举动都收于眼底的。
当即,汪印这样说道:“既然岭南卫士兵已经来了,虞总管那七百精兵,想必是用不着了。来人,请关将军下来,保护冶炼司的官员和工匠!”
没错,保护冶炼司的官员和工匠,这才是汪印请关寒松领着两千士兵到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