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样的话语,叶绥摇了摇头,想说这根本不是委屈,然而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话音忍不住带着哽咽:“大人,我……”
汪印手轻抬了抬,想去抚一抚小姑娘的发际,却始终没有抬起来。
随即,他半敛着眉眼,淡淡说道:“小姑娘,你是本座的夫人了。不独是叶家人,即便以后面对皇族中人,除了皇上,你无须看任何人脸色行事,就算是面对皇后韦氏,也如此。”
他既已身居高位,已担了身居高位的责,便会享受身居高位的利。
若是他谨身自好,连这种权力都不敢用,会更加让人忌惮。
最终,他紧了紧白皙的手指,以防自己抬起来,再次说了这么一句:“小姑娘,你是本座的夫人了。”
本座的夫人,自然是本座来护佑的。
听了这些话,叶绥觉得有什么在心里“轰轰”地响,震动不已。
她忽而抬起头,朝汪印粲然一笑,道:“大人,我知道了,以后绝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她再一次明了督主大人的心意,大人说过会护佑她,他一直在这么做,而且也做到了。
她突然觉得很庆幸,庆幸在布珠巷时顺着自己的心,顺着自己的心嫁给了汪督主。
汪督主对她的厚情护佑,比她所想的要多得多。
闻言,汪印点点头,面容也柔和下来:“本应如是,以后不必多虑。”
本座娶了小姑娘,是要让她开开心心的。
本座睚眦必报,谁让小姑娘不开心了,便要其永无宁日!
而这时,永昭帝的口谕送到了汪府。
永昭帝的口谕很简单,就是召汪印、叶绥明早入宫觐见。
这个极其简单的口谕,却让两个人都沉默了。
随即,汪印开口道:“不必担心,明日且随本座进宫便是。”
他见小姑娘神色微变,还以为她因进宫事而紧张不安。
说实话,皇上的召见在汪印意料之内,却比他意料中要早许多。
他刚成亲三日,皇上便有召,皇上这是对小姑娘感兴趣呢?还是想见见他的态度?
不管怎么说,还是快了些。小姑娘尚未见过龙颜,会紧张是理所当然。
叶绥点了点头,答道:“大人,我并非紧张,只是……感到有些意外。”
是啊,意外,这一世,竟然会这么早就见到永昭帝。
前一世,她初次见到永昭帝是在永昭二十一年。
那时候,她随顾璋离开南平,进京入宫,照顾尚不足三岁的二十一皇子。
二十一皇子,后来的太宁帝,她至为疼爱的外甥,其实是她一手带大的,与她的孩儿无异了。
便是在这个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了永昭帝,当然,此后面圣的机会更是难以胜数。
永昭帝……怎么说呢?
她清楚地记得,太宁帝登基之后,给永昭帝定的谥号乃“武灵”,史书上所记的,便是安武灵帝。
帝王谥号乃以子议父、以臣议君,历来多少会给帝王留有面子,定的几乎都是美谥。
然而,“武灵”二字,实在算不上什么美谥,而且“灵”字在后,仔细算来,可以算是恶谥了。
威强恢远曰武,刚强以顺武,乱而不损曰灵,不勤成名曰灵,这其实十分贴切地概括了永昭帝的一生。
准确地说,“武”字乃永昭帝的前半生,“灵”字则贯穿了永昭帝的后半生,直到其驾崩。
永昭帝前半生武功赫赫,阻止了大雍的入侵,尤增强了国朝军力。
而后半生,则宠信佞臣,追求长生,屡废国储,卒致国朝内乱,身死为天下笑,自然离不得一个“灵”字。
她还记得,在缇事厂覆灭之后,永昭帝还在位十八年。
这十八年间,世家豪强纷起,内乱叠替,致令生民涂炭,百姓苦不堪言。
如今想想,永昭帝行事的分水岭,就是以汪印身死、缇事厂覆灭为标志的。
这一年,恰恰也是永昭二十一年。
这一年,她刚刚得知叶家覆亡的真相,不久便听说缇事厂督主也死了。
关于汪督主的身死,还有传言说是“伏诛”,有反才有伏,有逆才有诛。
如此说来,汪督主是因为谋逆才致身死?
可是,汪督主身死之时,正是圣恩眷重之时,他的身死,没有一点点征兆。
想到汪督主死时万箭穿心,她一时间疼痛难当,几乎要弯下腰来。
汪印总觉得叶绥有些异样,不禁开口说道:“小姑娘,你如何了?进宫面圣,不必害怕……”
小姑娘神情严肃,身子略有些僵直,似乎在承受着什么一样,让他心中有些担忧。
小姑娘想必是怕得紧,只是口谕不能推……
叶绥自己都愣住了,这种疼痛难当那么明显,根本不容她忽略。
怎么会这样?
汪督主最后身死……她无法想象眼前的人会在两年后身死,也绝对……不能承受!
她忍不住直直盯着汪印,脱口而出:“大人,您位极人臣,可曾料到身后之时?”
前一世,大人可曾料到,他会在那个时候死去?不,没有人能够料到。
那么,这一世的大人呢?
汪印没有想到叶绥会这样问,细长的眉眼半眯了起来。小姑娘心神恍惚,便是在担心这样的事情?
他沉吟片刻,便答道:“不管身后事如何,本座会极力护你周全,你放心。”
纵观史书,像他这般拥有赫赫权势之人,多半会死于非命,断没有寿终正寝的时候。
他不认为自己就能够例外。只是,以往他孤身一人,对此事根本不以为意。
但如今他娶了小姑娘,便不得不好好想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