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居谯试图将汪印的话语当做开玩笑,干巴巴地说道:“督主说笑了,下官孙女儿已经许给南平顾家了。”
汪印的笑容渐渐敛住了,他长眉微挑,周身杀气霎地腾开来,如同一柄柄利剑,让人恨不得立刻逃离。
他看了叶居谯一眼,只道:“本座从不说笑,叶家尚未应允这么亲事,本座没记错吧?”
这话一落,叶居谯便觉得所有的杀气瞬间消失了。
上首的汪印,就如同朝官最熟悉的那样,神情淡得什么都看不出来。
然而这样的淡漠平静,更让叶居谯感到可怖。他清楚,惊涛骇浪到来之前,便是这般平静。
“督主,下官……下官……”叶居谯喉咙一紧,脑中都混乱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汪印茶杯,白皙修长的手指、俊美无俦的面容,一切依旧如画般美好。
在这种美好下,他艳红的薄唇吐出了一句话:“叶大人,你可知道太原少尹甘衡言?”
听了这话,叶居谯脸色终于大变。
太原少尹甘衡言的女儿与顾家二少爷定了亲,后来甘家以“八字不合”为由,也顾家退了亲。
——这事,叶居谯当然知道。
朝中同僚猜测,皇上不喜重臣与世家联姻,所以即便甘、顾两家已经定了亲,这门亲事都可以作为。
汪督主所言,是不是暗示了皇上有这样的意思?
倘若真是这样,重臣与世家联姻的话,说不定会被皇上厌弃,谁敢这么做?
还是说,甘家、顾家亲事作废,有汪督主在其中插了一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汪督主真是本事通天,连南平顾家都能摆一道。
南平顾家乃累世望族,可是现在到底比不上汪督主。汪督主掌着缇事厂,持着殿中省,恩深眷重,谁能掠其锋芒?
汪督主一人,足可灭一个大族。
是以朝官面对汪督主都是毕恭毕敬,更别说胆敢拒绝了。
如果汪督主语焉不详还好,他可以装作什么不懂地混蒙过去。
可现在汪督主说得明明白白,道是顾家怎么做,他便怎么做,直接表明是打算娶绥姐儿为妻。
同时表露得明明白白的,还有汪督主的震慑和威胁。倘若拒绝了汪督主,会不会为叶家招来祸害?
可惜,汪督主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在说完那句话后,汪督主便合上茶盖,吩咐送客了。
叶居谯离开汪府的时候,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这一片华贵府邸,果然不是那么好进的,难怪没有朝官敢来拜访汪督主。
在进入汪宅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陷入如此困扰的境地。
他清楚知道,这是自他出仕以来,这应该是最为难的一次。
便是上一次叶安世被关进缇事厂大牢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忐忑为难过。因为,他可以毫不犹豫选择放弃叶安世。
如今,一边是累世望族顾家,一边是权倾朝野汪督主。
无论是那一边,叶家都不能得罪,也得罪不起。
他预料不到,素来不喜欢的孙女,竟然引来了这两股强大的势力。
莫非这便是这个孙女儿的运气?还是叶家的运道?
南平顾家的嫡枝嫡长,太有诱惑力,倘若孙女儿成为顾家的宗妇,仰仗顾家的势力,叶家应会扶摇直上。
而汪督主这里……能否扶摇直上尚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缇事厂绝对有本事令叶家败落,乃至凋敝。
想想曲家的下场就可以知道了。
要知道,叶家远远比不上曲家,汪督主要对付叶家,岂不是易如反掌?
叶居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南平顾家与汪督主之间犹豫不定,连头发都搔少一大把。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叶家风波骤起。
一大早,叶居谯刚刚洗漱完毕,就听到管家慌慌张张来报:“老太爷,老太爷……府外……府外,缇骑正在府外候着,说要拜见老太爷!”
叶居谯愣住了,心都漏掉了几拍。
缇骑一出,必有腥风血雨,他们怎么会在叶家门外?叶家与缇骑有什么可说的?
他想起了昨天汪印所说的话语。难道这是来自汪督主的威胁吗?竟然来得这么快?!缇骑到底来做什么?
叶居谯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吩咐管家将缇骑迎进来、好生招待着,他随后便去前堂。
缇骑突然到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他该如何应对呢?
叶居谯发现自己难以平静,手脚凝重不已。
想了想,他让管事立刻去传话,吩咐将叶安固、叶安世两人都唤去了前堂,以便出事的时候好有个照应。
待见到缇骑之后,叶居谯的眉头更是不住地跳动,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缇骑进来的时候,手中拎着几个人。那几个人,手脚都被折断了,软趴趴地倒着,几乎是被拖进来。
这几个人身上血淋淋,在一片腥红之中,隐约可见他们身上满是可怖伤痕,仔细一看,竟没有一块皮肉是完好的。
浓烈的血腥味窜进叶居谯的弊端,再看看这血淋淋的身体,令他忍不住一阵反胃,几乎要吐了。
听闻缇事厂刑罚极其狠辣,叶居谯还没有亲自见过。
当时叶安世离开缇事厂大牢的时候,身上虽然有伤,却不见得有多恐怖,他多少想着传言是夸大了,现在便有了深刻的了解。
他突然明白为何缇骑的鸣蛇服会是红色的了,那些鲜血溅在身上就不会显眼。
至起码,眼前这几名缇骑就神色如常,仿佛没有看到这些血腥似的。
缇骑提着这些人到来,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