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个时辰后,李郃独自一人来到了中军帅所。
他朝在那间土屋外值岗的士卒抱拳道:“百人将李郃,恳请求见翟司马与韦营将,劳烦通报一下。”
话音刚落,不等那两名士卒入内禀报,土屋内便传出了翟虎爽朗的笑声:“李百将请进。”
见此,李郃便大步走入帅屋,见到了高坐于主位的翟虎,以及坐在靠右侧首席的韦诸。
只见他朝着翟虎抱了抱拳,郑重其事地感谢道:“多谢翟司马与韦营将派人请来医师,又赠予伤药”
没错,他是特地前来感谢的,毕竟翟虎向他们释放了善意,他当然不可无动于衷。
“小事而已。”
翟虎挥了挥手,旋即笑着说道:“李百将,坐。”
见此,李郃转头看向韦诸,向后者请示。
其实韦诸很满意李郃的态度,但脸上却没有表达出来,板着脸说道:“既然翟虎大人让你坐,你就坐吧。”
“是!”李郃抱了抱拳,旋即又朝翟虎抱拳感谢道:“多谢翟司马!”
看得出来,翟虎很欣赏李郃方才的举动,笑着对韦诸道:“你看,如此守礼的年轻人,如何会主动挑衅同营的兵卒?我猜定是另一群人所为,此次营内的殴斗,怪不到李百将身上”
韦诸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在自己右侧席中就坐的李郃,板着脸说道:“话虽如此,但出手不知分寸,亦当受罚”
说罢,他语气一变,沉声说道:“李郃,翟虎大人十分欣赏你的勇猛,欲提拔你为千人将,然我认为你出手不知轻重,应当受罚,是故劝说翟虎大人仅提拔你为五百人将,对此你有何想法?”
李郃听得一愣。
其实他也看得出来翟虎很欣赏他,但终归韦诸之前口口声声说过将这件事暂时记下,因此李郃也想过能升官,没想到,居然还真的升官了。
“你不说话,是在心中责怪韦某么?”
见李郃久久不开口,韦诸微微皱了皱眉,不悦说道。
见此,李郃摇头解释道:“不,韦营将误会了,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会因为‘这事’而受到提拔。”
说到最后,他心中也觉得有点尴尬。
五百人将的官职虽然好,但因为与营内士卒互殴一场而受到提拔,这未免有些尴尬。
回头若有人问起,你立下什么功才升至五百人将,李郃该如何回答?
难道他要说:我跟同营二百余名士卒打了一场,打赏了近两百余,还打死了两个,是故被提拔至五百人将?
可以肯定,若他接受了这次的提拔,日后这事一定会成为他人攻击他的‘黑料’。
想到这里,李郃态度坚决地抱拳说道:“多谢翟司马的好意,但此次的提拔,请允许我推辞。”
翟虎闻言奇怪地问道:“你不想升职么?就连翟某也觉得,以你的勇猛,屈居于百人将之职实在过于屈才”
李郃摇摇头解释道:“我并非不想升职,但我希望我是立下功勋而受到提拔,而不是与同营的士卒殴斗。”
听到这话,翟虎与韦诸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神色,旋即看向李郃的目光变得愈发欣赏。
“有志气!”
只见翟虎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李郃几眼,忽而郑重说道:“是翟某的过错,小瞧了李百将的志气”
“翟司马言重了。”李郃抱拳说道:“翟司马不怪我就好。”
“诶。”翟虎挥了挥手,笑着说道:“翟某平生,一是敬重有本事的人,二是敬重有志气的人,李百将两者兼具,翟某欢喜还来不及,又岂会怪罪?”
他顿了顿,又借着说道:“翟某也相信,以李百将的勇猛,日后定能在战场上立下功勋。正好咱们西边的邻居最近蠢蠢欲动,翟某期待能在战场上看到李百将的勇猛”
“西边的邻居?蠢蠢欲动?”李郃脸上露出几丝讶然,好奇问道:“翟司马指的是秦国么?”
“啊。”
翟虎点了下头,旋即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沉声说道:“据细作送来的消息,去年秦国有个叫卫鞅的家伙,在秦王的支持下实施了变法”
韦诸咳嗽一声,打断道:“翟虎大人,李郃的军职,还没有资格得悉这些大事”
“无妨。”
翟虎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以他的本事,早晚的事而已。”
旋即他继续说道:“方才提到的卫鞅,据说曾试图在魏国出仕,因不受重用,便投奔了秦国。
这人有点本事,在秦王的支持下,如今在秦国出任左相之职,上位后一连颁布了《恳草令》c等数道政令,随后又普查人口c鼓励耕织,打压贵族c没收私田尤其是他颁布的《军功爵》与《什伍连坐法》,前者是鼓励秦人踊跃投军的法令,只要在战场上立下功勋,秦国便按律奖励名爵c房屋c田地与奴隶,后者是惩戒逃卒c逃役的法令,一人逃亡c畏战,则一伍受罚;一伍逃亡c畏战,则一什受罚”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这两部法令的刺激下,秦人踊跃投军,据先前细作传过来的消息,仅一年工夫,秦国便征募了至少三十万军队如今的秦国,怕是可以出动五十万大军!”
说到最后,翟虎的面色也变得异常凝重,毕竟他少梁就紧挨着秦国,如今秦国突然间征兵几十万,少梁如何不惊?
就连李郃,亦有些震惊于那五十万的数字,皱眉问道:“翟司马,不知我少梁有多少军队?”
翟虎摸了摸胡须,说出一个数字:“两万。”
『两万对五十万?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稍稍皱了皱眉,李郃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说,对比秦国这等当世大国,少梁实在太弱小了,弱小到秦国恐怕都不会正眼多瞧少梁几眼,单单与魏国发生战争的余波,就足以摧毁这个小国。
倘若果真发生那样的事,介时他该何去何从?而与他亲善的狐氏一族,又能否幸免于难?
见李郃忽然沉默,翟虎恢复了笑容,打趣道:“吓到了?”
不等李郃回答,他一脸感慨地又说道:“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我也吓了一跳啧啧,五十万军队,真是了不得啊,我少梁总共也才十几万人,能凑出两万军队便实属不易,可那秦国,却能在一年之内征兵几十万着实令人震撼,令人羡慕。”
说着,他仿佛宽慰李郃c又好似在宽慰自己,继续说道:“好在我少梁身后还有魏国,否则,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秦国这等猛兽。”
少梁国是魏国的附庸国,这一点李郃之前就知道了,否则魏国也不会西迁人口来增强少梁的实力。但即便如此,少梁在秦国面前依旧是螳臂当车,除非魏国派遣大量军队,否则一旦秦国发动进攻,少梁几乎是抵挡不住的。
问题是
李郃抬头看向翟虎,犹豫说道:“在迁来少梁之前,我曾听说魏国正在与赵国打仗”
“唔。”
翟虎自然听得懂李郃的言外之意,点点头说道:“这正是少梁城那边如今所担心的。近期秦国蠢蠢欲动,无非是想趁魏c赵两国争战之际,趁机夺取河西。若非魏国被赵国牵制,秦国岂敢有这想法?”
从他的话中不难判断,他对魏国十分推崇,丝毫不认为秦国可以战胜魏国,即使有赵国在旁相帮。
“不能想办法使魏国与赵国和解么?”韦诸在旁皱着眉头问道。
“难!”
翟虎摇了摇头,面沉似水地说道:“东梁君那个老匹夫,之前就向安邑派去了使者,希望说服魏王与赵国言和,但此事恐怕不易此番魏国讨伐赵国,乃是因赵国进攻卫国而起,卫国亦是魏国的附庸,遭到赵国进攻,倘若魏国袖手旁观,他颜面何在?况且,现如今魏国逐渐取得上风,国内有不少人觊觎赵国的土地与财富,此时想要劝说魏国与赵国罢战言和,难!”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再者,赵国亦驻有秦国的使者,必然会想方设法劝说赵国继续牵制魏国,好让秦国有机会趁机夺取河西如今赵国屡屡失利却迟迟没有向魏国乞和,恐怕是在赵的秦国使者在背后出力”
“赵国不惜付出巨大损失,也要牵制魏国,助秦国夺取西河,这对赵国有何好处?”韦诸不解问道。
“呵。”翟虎轻哼一声解释道:“魏c赵c韩三国,虽并称三晋,然早些年赵国便已与魏c韩两国渐行渐远,当时秦国趁机拉拢了赵国,而赵国亦渴望借助秦国的力量对抗魏c韩两国,双方一拍即合。今赵国不惜付出巨大损失也要暗助秦国,无非就是想让魏国失去对河西的控制,甚至利用秦国重创魏国如今这天下,魏国一家独大,其余各国无不处心积虑,试图将魏国从霸主的位子上拽下来”
“他们不会得逞!”韦诸恨声道。
“啊,他们太小看魏国的强盛了!”翟虎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
『真的是这样么?』
在旁倾听的李郃心中泛起几分忧虑。
相比对魏国信心十足的翟虎与韦诸,他很怀疑魏国是否真如传闻的那样强盛。
或者说,魏国是否还维持有曾经的那份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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