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华回夏侯府探亲,先去拜谢太夫人。
听谢太夫人夸赞瑞冬几句,再客客气气的告诫她几句,笼华方辞别去东府。
李夫人看到笼华忙搂在怀里,又左看右看,看她气色红润,还丰腴了几分,忙问是不是有喜讯了。
笼华也不想让母亲失望,奈何肚子就是空空呀。
母女两个携手说家常话。
李氏叹说,蔡妃娘娘真好福气,得我女儿做儿妇,管家立户,侍奉长辈,辅佐夫君,样样都好。
笼华娇嗔,母亲对女儿偏爱,自然觉得样样都好。
又问曲阳郡主近日来对母亲是否恭敬。
李氏说,自上次闹了一场后,她按照笼华说的法子,冷了她几日,又说教一番,此后果然收敛了许多,如今执晚辈礼还算恭敬。
笼华提醒母亲,莫在祖母谢太夫人面前和曲阳郡主有不快,若让祖母出言庇护了郡主,她们倒结了同盟。
李氏说谢太夫人比自己还看不惯,只是碍于郡主身份,不好训诫。
笼华又道:“平日里,郡主和兄长怄气,母亲不要管,只当看不见。
李氏说:“你是不知道那郡主的性子,着实跋扈任性。三郎本也是有气性的,在她面前没少忍气吞声。两个人或是前世的冤家,好端端说几句家常话也能争吵起来。昨日为穿衣服选样式,吵到哭闹不休。”
笼华蹙眉道:“这是兄长的不是了,衣服样式,他一个男人有什么主张,听妻子安置就是。”
李夫人说:“你也是隔岸观火,不知别人家痛痒。
郡主爱金玉绮锦,给你兄长置办的衣饰也都是那一类。你兄长他一个男人,又爱骑射,不愿意穿的花团锦簇出门。偏郡主觉得你兄长不知好歹,辜负了她的心意,在下人面前伤她脸面。总之,每日里都是这样的小事,争来吵去的没个完。”
笼华想想也无奈,只好劝母亲,“他们夫妻吵闹是他们两人的事,家长若掺和,倒变成了夏侯府和邵陵王府两家的事。安排个厉害的管事嬷嬷扮个讨嫌的人,只尽量约束着吧。”
笼华又问起夏侯云重要去南徐州谋任的事。
李夫人说她与家主是愿意让他去的,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不总在一处,小夫妻两个感情还能好些。
笼华心中有了主意,辞了母亲去拜嫂嫂。
出内堂,正巧非云走进堂来。因犯兄长字讳,非云已被郡主逼着改名叫午雨了。
非云见着笼华,立即红了眼圈,款款拜礼。
笼华忙携着她的手问她好不好,非云说侍奉夫人,事事都好。
笼华心绪复杂,非云在母亲处虽然不会受什么大委屈,但她的心事恐怕要落空了。
曲阳郡主性情霸道,把兄长从前的婢女,无论长幼,都打发去别处了。就是她的陪嫁婢女多在兄长面前说几句话,也要受她一番叱责。兄长身边已无非云的立足之地。
笼华来到夏侯东府的东北角。
为迎娶郡主,夏侯府特意在此地起了一座新的轩敞院落。其内前有莲池,后有假山,亭台楼阁俱全,当中房屋朱漆墙c琉璃瓦c锁纹窗,霞影纱,檐下廊上挂着一溜玲珑鸟笼,画眉c八哥c鹦鹉尽有。
门上一挂湘妃竹帘,左右立着两个干净俏丽的小婢女。
虽笼华已先让侍女通报来访,曲阳郡主矜贵,仍未出门相迎。
笼华走到门下,才有管事妇女出来迎接,婢女打帘,笼华进门。
穿过门厅,进到正堂,眼前开阔。
只见堂中壁上挂着一幅顾长康的簪花仕女图,左右两只紫檀镂花贡架,一只供着鎏金镶宝菩萨像,一只供着田黄冻石细雕的九天娘娘像。里侧墙上是一面鎏金花梨百花大柜,柜旁是一面落地玳瑁屏风,隔着里面的内室。
纱窗前面挂着赤纱帘缦,用赤金帘钩锁在左右。
窗下放着一只透雕软塌,塌下面压着高昌国的彩织鸟纹地衣,地衣上趴着一只雪白的藏袖狮子犬。
萧灿萦看笼华进来,才从塌上款款起身,那狮子犬见女主人起身,也凑过来嗅来客。
笼华向萧灿萦行长幼礼,口称郡主嫂嫂。
萧灿萦中等身量,微丰腴,圆额丰腮,鼻子也圆润,只下巴短而见方。金饰丽妆,青黛长眉,花黄贴额,胭脂涂腮,丹朱口脂点绛唇。穿着一身浅紫霞锦家常袍,腰系五彩帛带。颈子上戴着晶莹圆润的珠串,腰上挂着羊脂双螭佩,金缠臂,镶宝镯。好一个金尊玉贵的豪门新妇。
萧灿萦微答一礼,携笼华手坐在塌上。
姑嫂两个说家常话。
萧灿萦问笼华,萧黯是不是也常日里在外面忙碌,不到掌灯不回内院。
笼华实话实说,月前忙的时候整日不见人影,有时就歇在外院了,这几日才闲些。
萧灿萦抱怨:“可不是嘛,男人只知和狐朋狗友厮混,冷落我们在内院,收拾得美貌又给谁看呢”
笼华道:“他们自忙他们的,我们忙我们的。大丈夫自有天地,我倒不乐意他常日里在内宅厮混。”
萧灿萦听闻露出思索表情。
笼华心想,她若知反思,或与兄长关系还能缓和。
笼华问她与兄长夏侯云重之间可和睦。
萧灿萦硬着头皮点头。
笼华说自己与夫君倒不十分和睦呢。
萧灿萦有了兴趣,忙问她详情。
笼华说,长辈催问子嗣,夫君萧黯也望她有孕,她不堪压力,彼此常有拌嘴,又问萧灿萦,家中长辈和夫君有没有施压她生子。
萧灿萦说,亲长偶有催问,夫君倒从没拿这话说过她。
笼华露出羡慕之意。
萧灿萦见笼华敞开心扉,也便说出自己烦难。
说夏侯云重想随她兄长永安侯去南徐州任职,她不愿意,想着他若去外地,彼此两地相隔,难以见面,她在家中更觉寂寞。
笼华说:“我夫君要有这事,我求之不得。”
萧灿萦问她此话怎讲。
笼华慢条斯理说,一是,他若去外任,她减些子嗣上的压力;二是,近日来,他们常有拌嘴,相看两相厌,若能分一分,倒生几分牵挂思念。到探亲时,彼此珍惜团聚时光,倒无心思再吵架了;三是,他去外任,等个一年半载,她也便能同去相陪,躲开京城这些繁文缛节,应酬往来,在外地独支门户的做个主母,到时,怎样调教夫君也无人干涉。
萧灿萦若有所思,良久才说,自己担心他在外面养姬妾。
笼华微笑,“不叫他带婢女,只叫带小子就任。况且京城距京口不过一日路程,隔几日,便叫他回家探亲就是。”
萧灿萦闻言,面带讥讽道:“你怎嫁了人还这天真性子你不知男人脾性,一日榻上没女人都不能活”
笼华一愣,随即面红耳赤。
萧灿萦仍道:“我就是不让他带家生的婢女,他在京口也能寻得到野女人。”
“呃兄长不是那样的人。”
萧灿萦冷哼了一声,“男人都一样本性,无非是看家教严不严。你若敢纵他,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别看你家七郎老实,现在不也抱怨你不好生养,等个一年半载,或许就要以利子嗣为名收房纳姬妾了,看你到时候同意是不同意”
笼华心里一颤。
萧灿萦又问:“你可知道湘东王叔家事”
笼华小傻子一样呆呆摇头。
“湘东王叔和婶娘徐氏年轻时十分恩爱。徐氏婶娘精明厉害,管的湘东王叔服服帖帖。湘东王叔又是出名的自律君子,不纳妾,无女婢,两人恩恩爱爱足有十年,结果嘞
徐氏婶娘回京暂住一年,再回江陵,湘东王叔竟娶了侧室,另还纳了几房姬妾,庶子一个接一个的落地,婶娘却再也管不住了。”
笼华也有耳闻,说湘东王和王妃彼此仇视,另还有一些不堪传闻,说湘东王妃在江陵开豪宴c养面首。
南朝高门夫妻分裂将使两姓决裂,湘东王夫妇又是圣旨赐婚,更难裂绝,两人已到中年,且育有世子,只能维持婚姻。
笼华只听闻湘东王和王妃势同水火,竟全然不知他们竟然有过恩爱的十年。
笼华一颗温热的心突然掉进冰窟里,周身都冒着冷气。
难道,情有独钟也是有期限的吗
笼华本是来游说萧灿萦的,结果不但未成事,反而被她说的自己心旌摇动。
闷闷不乐的回到侯府。
忽然觉得内院憋闷,难怪男人不愿意在内院呆着,女人如能选择,谁愿意天天憋在这一方天地里。
笼华在内堂坐立不安。
信步逛到小室,见女官顾盼在室内做活计,仔细一看是在用红丝线编织一物。
笼华看着眼熟,心内突的一跳,这很像是萧黯终日戴在脖子上的红绳。
她忽然走进来,顾盼受惊,慌忙将红绳收起。
笼华更疑惑,也懒得沉住气,直接问顾盼,这可是为家主编织的饰物。
顾盼低着头,好似做了错事被抓现行一般,柔声细语承认:“家主吩咐奴家编织的是家主平日里佩戴的饰物,旧了常需换新的,奴家便多编织些备用。”
笼华不再问,又说了几句别的话,走出了小室。
回到内室,越想越气。
萧黯那样珍重红绳,起卧沐浴都不解下来,旧的换下来,立即也要戴新的,原来竟都是出自顾盼之手。
顾盼自萧黯十岁起就被蔡妃派来萧黯院里做管事,后来他出家又还俗,顾盼始终在他院中守候。
各高门内院中,这样的管事侍女大多是收做侍妾的。
顾盼虽比萧黯年长四岁,但温柔美貌,与萧黯也算青梅竹马,互相扶持长大,就算彼此有情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萧黯为了和婢女的私情,迟迟不与妻子行合卺礼,就逾越了常情和礼法。
萧黯性情另类,不惧礼法,不论出身,他若真爱顾盼,自然愿为她守身如玉,娶妻不过是搪塞长辈。
他无缘无故的非她不娶,本就蹊跷,现在想来就通了。想必是他听信了她的贤淑名声,以为她不傲慢凌下,是个虚怀若谷的贤妻,能宽容他与心爱侍女相守。
他数次救她,纵容呵护她,除了对她有愧疚之心外,想必也是期望她投桃报李,也纵容他与顾盼的私情。
也难怪他们去钟山游玩,萧黯没有带顾盼,想是怕她看到他与她亲密同游,伤心失落。难怪他与她同居一塌秋毫不犯,原来身心早已另有所属。
他数次说待九月后他们再生子,本就没什么道理,现在想来,或是在等顾盼生出庶长子,地位稳固后,才考虑与妻子生子。
笼华越想越觉萧黯可疑可恨,愤怒c嫉妒c伤心一股脑的袭来。
突然右手食指尖传来钻心剧痛,笼华毫无防备,险些跳了起来,疼痛转瞬即逝。
她的手指很久没有这样疼了。
她抬起手指细看细捏,玉管般的手指,毫无骨肉损伤,也不知是何道理无缘无故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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