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夫妇萧黯和夏侯笼华端坐在内堂连屏大床上。
全福命妇奉上牢肉,新夫妇共食同牢。
女官唱:新夫妇敬天法地
全福命妇引卺童献上匏瓜,新郎新妇各执一匏,共饮合卺酒。
女官唱:新夫妇同甘共苦
全福命妇将新夫妇提前剪下的一缕头发,混在一起,用红丝线绑好,收在盒子里。
女官唱:新夫妇白头偕老
内堂礼毕,送新夫妇去内室。
新夫妇坐在塌上,全福命妇以五色同心果撒帐,新夫妇慌忙以衣裾接应,命妇与侍女们见状欢喜取笑。
女官唱:新夫妇早生贵子
诸礼完毕,只剩合卺礼。
新夫妇赏谢礼,命妇与女官等退去。
婢女服侍夫妇二人去冠去饰去妆去袍去履后,放下纱帐,熄灭烛火,只留大塌左右两只龙灯红烛,也尽退出。
夏侯笼华身着白绢内衫,青丝如瀑,含羞坐在小塌上,只觉室内静的离奇,却不敢看向萧黯。
萧黯坐在胡床上,轻轻道:“笼华,你过来坐。”
笼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起身款款走上前去端正坐好。
忽然见萧黯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只食盒,巴掌大小,要不是他们都穿着窄袖绢衫,她很怀疑他预先藏在袖子中了。
好奇的看着他打开食盒,里面赫然是四只梅花小饼,个个小巧精致。
笼华早就饿了,看到食物,下意识暗暗咽了口水,幸而烛火昏暗,萧黯应注意不到,她把头扭正,不再看那小饼。
萧黯说:“这是你爱吃的枣泥乳酪馅的梅花饼,河鼓让厨房早上制了,预藏在房里。你尝尝。”
笼华不懂为什么说是她爱吃的,枣泥馅的点心她偶尔是能吃一点的,加乳酪难道是北地吃法
笼华看了一会,没见他拿出箸,只好问:“怎么吃呢”
萧黯四顾,想是都忘了备箸,只好道:“抓着吃吧。”
笼华在新妇仪态和填饱肚子之间立即作出了选择。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白绸帕,裹着小饼放入口中。
萧黯面带期待的问:“好吃吗”
笼华觉得枣泥甜腻,乳酪浓膻,但不想拂他好意,便点头。
萧黯马上露出高兴的样子。
笼华觉得他挺有趣,让他也尝尝。
萧黯把食盒放在胡床上,用手拿起一只小饼,两三口填入口中。
笼华看他吃相忍不住噗嗤一笑。
他可真不像个金枝玉叶的皇室郎君,倒像个后生小子。
萧黯虽然不知她为何发笑,却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吃完了点心,两人沐了手,彼此面面相觑。笼华忽然又害羞起来,想起嬷嬷教育过的最后的合卺礼,心中有点犯怵,责任使然,总要了结。
萧黯坦然爬上大塌。
那塌上陈设有凤穿牡丹纹样的夫妻连枕,铺的是雪缎软褥,盖的是丹霞鸳鸯锦被。
萧黯钻进锦被中,笼华轻柔的上塌,规规矩矩躺入锦被边缘,双目瞪着穹顶的雕梁金饰,忐忑不安。
萧黯那边有了声音,笼华紧张起来。萧黯却是爬起来去熄蜡烛。
婚房中只留两只蜡烛,新郎需持灭火扇熄灭蜡烛,让外面监礼的人知道,新夫妇在行最后一礼。
笼华忽然置身黑暗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周遭环境诡异起来,她莫名毛骨悚然,好像黑暗中藏着许多鬼怪,要扑向她啃噬她一样。
真是奇怪,她从前并没有怕黑的毛病,也从不怕鬼怪,想是忽然离开了家,换了陌生的环境所致。
萧黯已躺下,没有来行什么礼。
笼华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头脑发昏,身子发冷,双眼酸涩好像要流泪似的,连鼻子都觉得不适至极,好像闻到一股混着铁锈味和水腥味的河水味道。
她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再也克制不住仪态,她佝偻着身子,手掌握成拳,心中恐惧至极,想大声呼救,嗓子却紧的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伸出手去抓萧黯,终于拼命挤出了几个字:点灯救命
萧黯吓坏了,忙高喊来人,女官婢女慌张提灯而入。
笼华见到亮光,忽然所有不适消遁于无形,人也安定下来。
新夫妇与众女官婢女面面相觑,此情此景,大为尴尬。
萧黯只得讪讪道:“我要净手,你们陪陪夫人。”
萧黯去室外折返后,侍
女们又退了出去。
萧黯坐在塌边,问笼华刚才是怎么了。
笼华自惭刚刚失态,到底硬着头皮承认是自己怕黑,又解释说自己从前没有这个毛病,想是因为换了环境。
萧黯说:“那以后我们的内室就点着长明灯吧。”
忽然又想到一事,踌躇道:“新婚之夜必然要熄蜡烛,外面有监礼官看着的。只熄一会,我握着你的手,想必你就不怕黑了。且等一会,就重新点灯。”
笼华明白几分他的意思,含羞点头。
萧黯熄灭了蜡烛,回塌上摸索着拉住了笼华的手。
笼华心中悸动,他的手掌是男人的手,大而宽厚,很暖,虽然他只轻轻握着,她仍能感到他手掌的力量,心渐渐安定下来。
笼华累了一天,困倦渐渐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中已睡了过去。
萧黯等了好一会,抽出手来,起身摸到火什,重新挑亮了蜡烛。
再一看塌上笼华,竟已熟睡,不禁感叹,真是个孩子,竟毫无心事,这样夜晚也能睡的安稳。
萧黯躺回塌上,侧首看笼华睡颜,她已卸去浓妆,露出清秀面孔。额头圆润,双眉修长入鬓,睫毛长长低垂,鼻子端正,鼻梁笔直,嘴唇匀称,下巴利落。
笼华的容貌并不鲜艳妩媚,却极端正标致,做郎君打扮很能唬人耳目。她前世就是一身郎君装扮,游历南北三国,她的容貌气度也变得愈加冷硬。这一世,她养在深闺,未经历世事沧桑,一派温柔天真的闺秀气。
萧黯看眼前容颜熟悉又陌生。
她如此像笼华,她本就是他的爱人笼华,却也全然不是。
他们所共同经历过的前一世终究是丢失了,他的挚爱也终是再也不能回来。唯有眼前的女孩,还有她身上的一点印记。
萧黯双目酸涩,眼泛泪光。
笼华嘴里忽然发出嘟嘟囔囔的梦呓,好似个白日里活动累极却还有无数灵活念头没来得及释放的孩子。
萧黯泪意消失,忍不住微笑。
她既是他这一世的妻,护着她过好这一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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