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灯市起火烧毁湖畔列肆几家商馆茶坊。有一家商馆烧的最厉害,房架子倒塌,烧死砸死的有六个人。左右也烧塌了几处,幸而里面的人及时跑了出来,只是有个老人跌倒,不幸被人踩死。另还有十几个人受了不轻的伤。
东扬州刺史岳阳王萧察将此事奏报御前。说临贺王中秋节设帷帐封灯市,使民无处可避,发生拥挤,撞塌了灯架导致起火。巡街的官兵也因被帷帐所阻拦,救火来迟,导致死伤。
有朝臣为临贺王辩解说王驾仪仗本来通过后会立即收起,因在路口巧遇岳阳王仪仗,设障时间拖延,才导致民众拥挤。然而因有帷帐清路,倒方便官兵从玄武湖取水,救火已属及时,否则整条街都是木楼建筑,纸竹花灯,若大肆烧起来,恐一条街俱不复存在。
皇帝听各臣子奏报前后事,并未追责,只命东扬州衙署拨款赔偿商户损失,抚恤死伤百姓,东扬州刺史萧察领命。
皇帝听萧察说萧黯也在火场受伤,便传命太医院派太医前去金华宫侍奉。
萧黯因吸入了浓烟,几日里喉咙胸腔都隐隐作痛。
身体的不适更唤起心中痛悔,他固然可守护今生的少女笼华,而他前世的爱人笼华却身受惨痛死在江陵的大火中。
萧黯连续两三日做噩梦,梦见笼华孤零零的蜷缩在火海中,有的时候腿上鲜血淋漓,有的时候手上鲜血淋漓,却只看不到脸,也不能上前。
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更有时潸然泪下。
萧黯从侍奉他的太医口中打听出太医院的张太医擅长骨伤,自己便亲自前去拜访,请求张太医去夏侯府救治病人。皇孙恳求,张太医自然答应。
萧黯又请来夏侯云重,将请太医之事告知。夏侯云重致谢,亲自将张太医接到夏侯府,为笼华治疗腿伤。
萧黯吃了几剂汤药,胸肺无恙,也不再做噩梦,心中只牵挂笼华的腿伤。
某日,前往夏侯东府去拜访夏侯云重。
夏侯云重忙接出来,引至自己的书院。
夏侯云重书房开阔,一方花梨木格珊隔出里间的待客厅,主宾在厅内落座。
夏侯云重先谢萧黯火灾时出手救助,又谢他引荐太医来府中救治。
萧黯询问笼华伤势。
夏侯云重答说,张太医看了,说是伤了筋骨,幸好不严重。开了煎服的药方,命每日煎服。又熬制了膏药,命裹在腿上,外面再紧紧的裹上木片。每两日,要拆解下来,用药材煮汤清洗患处,换上新的膏药后再包裹上木片。
张太医嘱咐说,这个月里只半点不能挪动,下个月或可挪动,前后休养两个月,筋骨就能复原,并不会留下残疾。
萧黯放下心来。
夏侯云重察言观色,掂量几番,开口问道:“敢问君侯,如那日被困火海的并非舍妹,而是别人,君侯是否会舍命相救”
萧黯沉默片刻,点头肯定。
夏侯云重叹道:“君侯天潢贵胄,有菩萨心肠,倒是我多虑了
萧黯看他欲言又止,便问:“云重此话怎讲”
夏侯云重道:“我还当永新侯待舍妹与别个不同。”
萧黯心事被挑明,心中一跳。
想夏侯云重为人与永安侯萧确类似,都不拘小节,颇有志向,又离经叛道。他前世恨极了自己庸懦不为,此生,如果他坦然担当,或许能让他刮目相看。
萧黯开口道:“实不相瞒,我知令妹正直有识,德才兼备。三郎应知年初时金华宫曾委派官媒到贵府议婚,其中有母妃之意,也有我本人意愿。我对令妹只有敬重倾慕,并无轻浮亵渎,还请三郎莫怪。”
夏侯云重眉目舒展,并未露出不悦之色,温和道:“君侯说她有见识,可见也是知她的。舍妹自幼好强,非寻常柔顺女子,君侯若对她报过高期望,若未尽如意,反落失望。”
夏侯云重这话说的隐晦,萧黯倒顿时就明白了。他们兄妹自幼要好,彼此相知甚深。夏侯云重是担心他期望笼华是完美无瑕,循规蹈矩的淑女贤媛,最后却发现她本性叛逆有缺,恐会失望,乃至生出不满怨气。
可谁还能比他更知她并非完美无暇呢。
从前,他们志向不同,性情不睦,对彼此求全责备,都希望对方改变。现在,他心中只有遗憾悔恨,再别无奢望,只要她好好的活在他身边就好。
萧黯不觉中面露伤感,蹙眉道:“我命多舛,四顾无靠,需心志坚韧女子持家。我知她另类,我倾慕她就是因她与寻常女子不同。我只倾慕她赤诚本性,并无其他期望。”
夏侯云重见他坦诚剖白,放下心
来。
夏侯云重知自家妹妹外表端庄文雅,实际内里性情颇为古怪,寻常王公子弟,恐难相容和睦。
早几年,夏侯云重曾经希望笼华嫁永安侯萧确。他自幼与萧确交好,知其为人正直,志向远大,是个不俗男儿,能与笼华志向相投,也可包容她离经叛道。可惜,一是年龄悬殊,邵陵王府催促萧确早早完婚;二是邵陵王府中王妃c郡主俱是厉害人物,笼华嫁过去,也难说不受委屈。
后来,夏侯云重又希望笼华嫁予当阳公萧沁,萧沁性情宽厚,心内颇有些经纬,奈何太子妃另有打算,一力将外甥女嫁与萧沁。现在,虽然临城公萧联和她议婚,但在谢太夫人主持下,如夏侯府和东宫联姻,更大可能是夏侯瑞冬嫁给萧联。而且,夏侯云重并不认为笼华和萧联会和睦。
夏侯云重虽对萧黯第一印象不佳,但相处下来,其人坦诚朴实,豪无矜贵之气,在京城郎君中颇为另类,与他那同样另类的妹妹,倒也是一对。
夏侯云重道:“永新侯可有什么话要我转达舍妹笼华”
萧黯一愣,夏侯云重说出笼华闺字,似已是认他为亲近之人,这问话也似是为他们传递之意。
萧黯想了想,满脑子竟然都是嘱咐告诫的话,挑了一句还能说出口的:“请她不要心急求全,慢慢将养身体。”
萧黯从夏侯府告辞后心情轻快。从前,他只当夏侯云重对他有不可解的偏见,原来倒是自己偏执更多。萧黯从车窗中看闹市人来人往,忽然觉得信心百倍,他可以改变未来,自己的和众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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