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雨镇镇如其名,一年也下不了几场雨,常年的干旱导致这里风沙大,尘土多,就连道旁树的叶子上也是一层厚厚的黄土,阳光刺眼的时候空气里的灰尘像雪粒一样轻飘曼舞,呛得人咳嗽。
苏筱晚在镇上的公共浴池前下了车,让司机回了村里,眯着眼睛望了望四周,来到附近的一个街心小公园,找了一片有矮树和石头桌凳的地方坐下。
几棵有些邋遢的树组成的小树林里有小鸟在啁啾,可能是家养的也许是野生的,不过这个时候听着只让苏筱晚心乱。
苏筱晚拿出已经许久没有用过的手机,开机,拨打电话,电话通了,嘟嘟响了两声,苏筱晚立刻就挂断了。
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果然不过半分钟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
是她同门的华裔师兄夏秋杨的声音。
“喂,steven,”苏筱晚用英文压低声音说,“课题进展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你呢?”
“差不多了,准备回去了。今天出来想买些东西,过一会儿吧,时间没定。”
“不用着急,我们都等你回来呢。你还在冯村吗?”
“不,在镇子上。”
“好,就这样吧。”
瞬间淹上来的沉默让苏筱晚感到紧张的窒息。
“那,没什么了?”她的手和脚好像冻僵了一样,行动在即,夏秋杨就这点指示?
“没什么了。你自己注意安全,人生地不熟的。”夏秋杨听出苏筱晚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仍然不愿透露过多。
“嗯,这就去,想天黑前归队。”苏筱晚彻底失望,懒得再跟他啰嗦下去。
“好,再联系吧。记得手机不要关,时间不变。”夏秋杨声音非常低沉。
苏筱晚心中的暗火烧得她双颊火热,她恨不得立刻把手机的电池拔出来扔掉,可一阵寒风吹过,她立刻冷静了下来,把手机丢进了外套口袋里。
天色近晚,寒风骤起,苏筱晚冷得拉紧了外套,把扣子扣到脖子底下,她感到身子热得经不住风扑,双脚都在颤抖。
这时苏筱晚除了瑟瑟发抖满脑子都是队里的情况。
今天夜里老吴要看着孟岩亲自清点一遍所有出土的文物,他在就没人能凑到跟前,跟老吴沾亲带故的小雯也不行。
这老先生可以整夜不睡,连夜干,也没人能陪得起。
第二天,天不亮,司机就会整装待发,老吴会亲自押车,带着一车宝贝马不停蹄往a市赶,随行还有一辆保障车,那是a市市里给拨的,安全系数高过普通的安保水平,不用问这特权准是沈魏风的手笔。当然到了那时将再无任何的机会。
虽说市里和省里都很重视这次文物的押运工作,可总领队沈魏风还是最放心这一车的东西交给老吴去送。当然为了避嫌,他会打今晚开始便不再碰其中任何一件文物,他的逻辑是:谁负责的就要负责到底。
所以,她苏筱晚就是天仙下凡这个时候也难以撼动沈魏风的意志。
一切就从这个男人特殊的习惯开始变得棘手。
风刮得更紧了,鼻子尖和耳朵迫切需要东西护住,几百米外有一片不小的旧货交易市场,属于半自发性质,位置好,却有点散。
市场附近有几家小吃店,专做这里的吃喝生意。天色将晚,好多家都亮足了灯,而市场里的大小摊子都在收拾自家的货品,只剩几家还在等着最后的买主光顾。
其中一家门脸不大的面馆率先打开了黄色的门牌灯,在十字路口的位置上显得分外抢眼,苏筱晚便顶着风向这家小店走去。
这个节骨眼儿上往人多的地方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可是大西北深秋的寒冷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何况她还不知道要在户外喝多少凉风才能等到沈魏风。
这家店里空荡荡的,不过已经开始有人在吃面了,后厨房里不时传来锅碗瓢盆的撞击声,有一种特殊的烟火气。寥寥的几张桌子破旧而油腻,房顶上悬着的是冷冷的白炽灯管,照得屋子里惨白一片。仅有的一小节柜台顶着墙放着,旁边留出一条甬道直通厨房,地面连水泥都没铺,黑黑的,粘粘的,微有起伏。
离晚饭时间还早,老板判定这时候不会有什么人,就自顾自地在厨房里忙活。
不过沈巍风说这家店在镇上顶顶有名。因为老板手艺虽然一般了些,可人家是镇长的小舅子,庙小,可烧香的多,赶上年节门口要排长队的。
小店的老板娘可能借着夫家的力量颇见过一些世面,看起来极其滋润又器宇轩昂,这会儿大约觉得她的
柜台里还有些东西不能失落,于是出来在店里巡视了一番,一眼看到独坐着的苏筱晚,冷淡地问了问,顺手给倒了杯热水,说汤没熬好,吃面得等。
苏筱晚喝着热水,等着。
不过她等的不是面,是沈魏风。
天冷,热水下得快,转眼已过三杯,第四杯也在快速变冷中,苏筱晚正对着门口坐着。这家店的木门年久失修,到处是缝儿,尤其脚下一掌宽的空隙里,冷风不停地成股地灌进来。透过木门上破旧模糊的玻璃窗户看得见外面已经越来越黑,除了远处那一点点的灯光闪过,还是没有沈魏风的影子,也没有队里那辆面包车的影子。
在拍照那屋沈魏风的意思就是这里,其实除了这里,这个小小的镇子上真是再找不出一处合适见面的地方了。上次他说项目结束她要走了,想送她一件东西留个纪念,而且最好是东西她亲自选,他怕他挑的她不满意。
苏筱晚本来不喜欢所谓的纪念,她觉得自己孑然一身无可纪念,不过那天傍晚沈魏风说得情真意切,让她觉得这点礼貌还是要保留的。
其实,这种私人之间的馈赠原本重在心意,不必刻板地非要是对方心里的首选,大约沈魏风觉得之后怕是此生再难相见,所以格外隆重了一些。
他原本不是这样有情调的人,一切低调不说,活得又十分隐忍,苏筱晚觉得他开这种口可能也是千难万难。
所以,你开心我也就开心吧。
况且,今天事情紧迫,沈魏风在冯村只会耽误了他们的大事,还是出来的好,出来一切都在她苏筱晚的掌控中,节奏不会跑偏,也许还能帮沈魏风逃脱掉一层责任。
毕竟她最不想伤害到的就是他。
不过后来证明这不过是苏筱晚的一厢情愿。
这么晚了,还是不到,是不是车子都派给了老吴?沈魏风要一个人过来?也好,这样总比在司机的眼皮子被撞破的强。
据说老吴只在押车前一天下午午休,这个点儿只怕已经起来了,照他的脾气他应该会在入夜前再和沈魏风核对一遍东西和文件,以保无虞。
等着吧,都是些为了工作痴狂的男人。
苏筱晚抬头看到对面墙上有一面落了不少灰尘和斑点的长方形挂钟,钟的镜面上映出了自己的面孔,她抬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手伸进包里想掏口红,结果却摸出了一只唇膏,就拧开抹了抹干得发涩的嘴唇。
七点钟了,她开始感到心里有点慌张,一种失控的不安全感摇晃着她的心,像一股冷风从脚底直窜进裤管。
夜色渐浓,店里开始上人,苏筱晚前后桌子都坐满了人。
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盯着苏筱晚,琢磨着这个打扮朴素可面孔精致的年轻女人在她家这个又破又小的面馆里磨蹭着不走是为了啥。
苏筱晚出神出得厉害,全然不知自己正在被撵出去的边缘,她想着,也是时候回去了,就是不知道,这事之后还能不能回到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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