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吾的脑子里一下子冒出许多可能。
比如说绪以灼念错了名字, 绪以灼记错了名字,或者说她刚刚幻听了。
于是原吾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而绪以灼的回答也没有改变。
离生门。
修真界众人对这个宗门的感官实在是太过微妙, 原吾忍不住问道:“你……你知道离生门是什么样的宗门吗?”
有黄泉镜碎片的宗门。绪以灼心道。
她对离生门的了解都是基于这一件事的, 若是问她更细的东西,绪以灼想了半天也只能想起一些有关初代门主的八卦,以及……
“是个鬼修宗门。”绪以灼说道, “我觉得问题不大, 里面不也是有人修的吗?”
“人修有是有, 但你也得了解了解这些人修是怎么进?去离生门的啊。”原吾有气无力道,“他们中一部分是被离生门收养的孤儿, 一部分是命不久矣打算死后直接转换为鬼修的修士,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其他大宗进?不去,离生门招收人修的门槛低,正巧也有大宗之名就去了那。”
绪以灼显而易见不是她提到的任何一种人。
“你哪个大宗进?不去,何必要选离生门?”原吾很是不解。
她不觉得自己这是高看绪以灼。虽然绪以灼表现出来的修为很?低,可是原吾相信她的真正实力远不止此。她确实没见识过, 但在原吾心中与君虞相交的绝不是普通人。
绪以灼一句话就做出了解释:“我觉得离生门很有意思。”
原吾哑然。
几?大仙宗中,离生门无疑是最为神秘的宗门。它虽有仙宗之名,却很难让人把它和这个词联系起来。因宗门里行走的多是鬼修,在一些人眼中, 离生门简直和阴曹地府无异。
在西大陆, 甚至还会有父母用把人扔去离生门给鬼魂玩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
原吾小时候与许多小孩一样,天然对离生门怀着畏惧, 即使是现在,敬而远之的心理也大过对它的好奇。
人死后魂魄要沉入黄泉,经由一条名为忘川的长河转世轮回,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正是因为大多人都觉得世界上不会有鬼魂,话本中才喜欢书写鬼魂报仇的片段,不存在的
,才好随意谈论。
然而世上却有那么一批修士,他们分明已经死去,却以鬼魂的姿态继续修炼。
鬼修的修炼法门是离生门不传之秘,没有人知道鬼修究竟是如何修炼的,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鬼修。生人对鬼魂的态度,就如同其余修士对鬼修的态度,对离生门的态度。
或许有好奇,但更多是畏惧。
而在原吾看来,绪以灼的情况就是好奇多过了畏惧。
“我觉得鬼魂并不可怕,”绪以灼道,“离生门这么些来没传出过什么消息,少有的一些信息里也没见他们做了什么恶事。鬼修原来也是人,世间那么少的鬼修有什么可怕的呢?数量是他们千倍万倍的人修可可怕多了。”
绪以灼的态度很坚定?,倒也由不得她不坚定?,谁让拥有黄泉镜碎片的是离生门不是其他宗门。要是碎片在其他宗门那里,绪以灼想要加入那个宗门的意念也可以很?坚定?。
绪以灼才发完,椅子忽地晃了一下。
不,晃的不只是椅子。桌腿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摆在边缘的碗碟险些掉出桌子在地上摔个稀烂,原吾原先坐的就不怎么老实,此刻匆匆忙忙按住桌子的边缘稳住身子。
绪以灼和原吾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绪以灼问:“地震了?”
刚刚摇晃的是流珠城的大地,屋内桌椅不过是因为大地的颤抖随着移罢了。
她们坐的地方就在窗边,原吾扒着窗户往外看,探出了半截身子。大地的震颤即便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也惊不少人,比白日安静许多的流珠城骤然多了许多声音。
“不像是人为。”原吾探查了片刻,在椅子上坐好。
她微微蹙着眉:“地震……倒也有可能,西大陆地震可比东大陆频繁多了。但是发生在轮回之境里,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但一时半会儿她们也找不出人祸的痕迹,只能暂时将刚刚的变故看作天灾。
“先别管了。”绪以灼道,“如果不是地震的话,之后几天我们总能知道原因的。”
次日,流珠城已经没有人谈论诡异的地,另一件事情占据了人们的视野。
“你说抓到了新的鲛人?”绪以灼抓住上完早点的小二
不让他,要他先讲清楚刚才说的事?。
小二原先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客人竟然有了兴致。给绪以灼和原吾上完早点后他一时没有别的活计,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们:“是呀,好像是昨天傍晚在海边的抓到的,流珠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新鲛人了,现在全城都快知道这事?儿。”
“那鲛人现在在哪儿?”绪以灼追问。
小二笑道:“那自然是送去了神?女祠,流珠城的鲛人向来养在那儿。昨日估计刚抓到就送过去了。”
小二才离开,原吾就说道:“我们待会儿去神?女祠。”
绪以灼没有意义。听说有新鲛人被抓后她胃口都不剩多少,匆匆吃完盘里的早点就跟原吾赶去了神?女祠。
进?入轮回之境的修士们许多也是这个时候得到的消息。轮回之境和鲛人息息相关,突然间出现这么一个变故,得知此事?的修士大多都选择先去神女祠。
他们惯例先来到主殿,主殿里只有流泪的神?女像和跪在池边祭拜的流珠城民。修士们互相投以警惕的目光,然后就散开去不同的方向寻找新鲛人。
绪以灼上一回来时,神?女祠几?乎没有守卫可言,然而此番守卫严密。绪以灼一下子就明白了原因,恐怕这还是因为她和原吾上回袭击采珠司的人导致的。
绪以灼隐匿自身的水平怎么样不太好评价,毕竟没法评价没有的东西,她很快就被原吾赶到一边去。原吾自己一个人勉强能不惊神女祠的护卫,若是再带一个绪以灼那就是找死。
绪以灼只好在主殿等原吾的消息。
她找了个空着的蒲团,没有跪下,而是盘腿坐在上面。绪以灼藏在角落的阴影里,倒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隔着无数祭拜的人,绪以灼静静地看着池中神女像。
她好像比上回还要悲伤。
是因为知道有族人被抓走了吗?绪以灼心想,她不知道神?女为何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但她已经相信这不是一座石像,这是一个活生生的鲛人。
若真是没有思想的石像该多好,她被囚禁此处,日复一日地哭泣给贪婪之人提供鲛珠,却能感受到身边的一切,感受到自己和族群的痛苦,这无疑
是再残酷不过的事?。
绪以灼听到了低低的一声惊呼。
有人怪她吵吵嚷嚷会惊扰神女,然而出声的女子为自己辩解道:“我好像看见神?女留下的眼泪里有血。”
“哪儿有血?”听者不信,“池里的珠子可没有一点红色。”
池中堆积的鲛珠晶莹剔透,确实不见一丝血色。最初说话的女子不相信又找了好一会儿,眼睛都找疼了,也没找到带了血色的鲛珠。
她也没有尴尬,反而松了一口气:“看错就好,看错就好。”
她身边的人点头附和:“神?女可不能出事。我们流珠城能繁华如此,可多亏了神?女。”
听到她说的话后,殿中祭拜的城民更加虔诚。
真是荒唐啊。
绪以灼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不出来。
流珠城民虔诚地供奉着神?女,可这却是一条被他们囚禁的鲛人。
流珠城里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他们当然是知道的,他们甚至还会担心神?女真的流出了血泪,担心神?女不能再哭泣给他们带来财富。他们一边诉说自己的虔信,一边却如攀在神女身上的水蛭,吸她的血来满足自己的贪念。
绪以灼甚至在想,如果神?女真的流出血泪就好了。
鲛人若是流出血泪,说明他们离死亡已然不远。对当年的神?女来说,死去恐怕远好过这样活着吧。
主殿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没过多久,原吾也回来了。她脚步无声地走到绪以灼身边,拉了拉绪以灼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离开。
等离开神?女祠,原吾总算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那些她在神女祠看到的东西。
“我看到那个刚被抓来的鲛人了。”原吾说着,脸色很是难看。
她下一句话就让绪以灼明白了她此时为何是这样一副神情。
“那是一条小鲛人,一条……看上去出生没多久的小鲛人,就跟人类的婴儿一样。”原吾语速很?慢,好像说出她所见的事?情都无比艰难,“它连话都不会说。”
绪以灼沉默了一会儿,问:“流珠城的人打算怎么做?”
“他们商量着从小鲛人身上采珠,但是小鲛人太小了,现在采珠又不能照顾好它的话,小鲛人可能活不了几?天。”原吾神情低落,“鲛人幼儿是很难适应在人类身边生活的,他们刚刚决定,要将小鲛人交给神?女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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