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必羡赞古人。”顾独唇边露出似有似无的浅笑:“我们大梁国中就曾经出过这样的使臣。”
两个年轻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真的?是谁?什么样的?”
“当年大渝、北燕、北周三国联盟意图共犯大梁,裂土而分。其时兵力悬殊,敌五我一,绵绵军营直压入我国境之内。这名使臣年方二十,手执王杖栉节,只带了一百随从,绢衣素冠穿营而过,刀斧胁身而不退,大渝皇帝感其勇气令人接入王庭。他在宫阶之上辩战大渝群臣,舌利如刀。这种利益联盟本就松散不稳,被他一番活动,渐成分崩离析之态。我王师将士乘机反攻,方才一解危局。如此使臣当不比蔺相如失色吧。”
“哇!我们大梁还有这么露脸的人啊?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呢?”周英脸色涨红,似乎是带入到了那种敌虽千军,吾往矣的豪迈,满面惊叹之色。
顾独有些好笑的看着周英饰演的言豫津,心下暗暗点头,周英不愧是华国四小生之一,这份演技虽不是炉火纯青,但也要远超普通演员了,道:“这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渐渐的不再会有人提起,你们这点点年纪不知道也不奇怪啊。”
两人好奇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独摇头笑道:“我毕竟还是要长你们好几岁的,听长辈们提过。”
周英深呼一口气,激动问道:“那这个使臣现在还在世吗?如果在的话,还真想去一睹风采呢。”
顾独双眼微眯,深深地凝视着周英的眼睛面色甚是肃然,字字清晰地道:“他当然还在,豫津那就是你的父亲。”
周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嘴唇轻轻地颤动了起来,道:“你你说什么?”
“言侯,言侯。”顾独一改玩笑表情,神情严肃道:“你以为他这个侯爵之位是因为他是言太师的儿子?国舅爷的身份才赏给他的吗”
“可、可是”周英饰演的言豫津吃惊得几乎坐也坐不稳,全靠抓牢座椅的扶手才稳住了身体,道:“我爹他现在他现在明明”
顾独幽幽叹息垂目,摇头口中漫声吟道:“想乌衣年少,芝兰秀戈戟云横。坐看骄兵南渡,沸浪骇奔鲸。转盼东流水,一顾功成。”吟到此处,声音渐低渐悄眸中更是一片恻然。
豪气青春,英雄热血,勒马封侯之人谁不曾是笑看风云叱咤一时?
只是世事无常年华似水,仿佛仅仅流光一瞬便已不复当日少年朱颜。
镜头之外,此刻场外似乎比场中还要压抑,王展处,一众剧组闲着的副导演和老戏骨都在这里,就连多日没有出现的赵佳人都来了。
今天是《琅琊榜》拍摄的一个小高潮,但原本的高潮点原以为是会在顾独或者周英和老戏骨杨靖之间发生,没想到现在这两人竟然也开始了。
“哈哈,这也就是顾独脾气好,换个人这样,非得跟周英闹脾气不成。”
王展低声指着场中的几人说道,虽然语气是埋怨周英,但嘴角的笑意却是出卖了他心底的情绪。
“王导这次可是开心坏了,到时候宣传片放这一段,都能省下一大笔广告费了。”赵佳人笑着打趣道。
王展点头轻轻一笑,真正让他吃惊的还是顾独,虽然有着对剧本天然的优势,但是能够和在演艺圈摸爬滚打多年打熬出来的周英飙起戏来,都气场不落下风,这份能耐都不能小觑。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之前只以为顾独在音乐方面天赋好,没想到在影视方面竟然也是个潜力股。”
赵佳人听了开心一笑,嘴角微微上扬,抬头看向场中央披着大氅的病弱男子,不知为什么,最近心情好像很好,全没有往日在片场的压抑和憋闷。
然而顾独的感慨无论如何深切,也比不上言豫津此时的震惊。因为这些年和那个暮气沉沉每日只跟香符砂丹打交道的老人最接近的就是他了,那漠然的脸,那花白的那不关心世间万物的永远低垂的眼睛,根本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他也曾经拥有如许风华正茂的岁月。
许飞走到周英身边,把手掌贴在周英僵硬的背心轻轻拍了拍,张开嘴想要说几句调节的气氛的话,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顾独却没有再看这个两个年轻人,他站了起来视线朝向大门的方向低低说了一句:“他回来了。”
果然如他所言,一顶朱盖青缨的四人轿,被抬进了二门,轿夫停轿后,打开轿帘,一个身着褐金棉袍身形高大却又有些微微佝偻的老者扶着男仆的手走了下来,虽然鬓生华、面有皱纹不过整个人的感觉倒也不是特别龙钟苍老与他五十出头的年龄还算符合。
这个人正是饰演言侯的老戏骨杨靖,杨靖出道很早,但是目前还只是二线演员,想要晋升一线,演技够了,但资源还差很多,毕竟不是所有的公司都是三巨头。
顾独只遥遥凝目看了他一眼,便快步走了过去,反而是言豫津站在原处发呆,一步也没有迈出。
“言侯爷这么晚才回府真是辛苦。”顾独走到近前直接打了个招呼。
言阙先是国舅,后来才封侯,虽然侯位更尊,但大家因为称呼习惯了,大多仍是叫他国舅爷,只有当面交谈时才会称他言侯,而他本人显然更喜欢后面那个称呼。
杨靖双眼微眯,打量着眼前出现的男子,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请问先生是?”
顾独微微躬身,道:“在下苏哲。”
“哦?”这个名字近来在京城甚红,就算言阙真的不问世事,但也是听过的,所以面上露出客套的笑容,道:“久仰。常听小儿夸奖先生是人中龙凤果然风采不凡。”
顾独淡淡一笑并没有跟着他客套,直奔主题地道:“请言侯拨出点时间,在下有件极重要的事想要跟侯爷单独谈谈。”
杨靖听了,带着淡淡笑意的表情微微收敛,道:“跟老夫谈?先生在这京城风光正盛,老夫却是垂垂而暮不理红尘,怎么会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跟老夫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