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克怎么也是一国之君,舒子研更是郡主,全天下都知道她口中之言有多重要,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那么有难的就是很多人而不是她一个。
话落,舒子研身子一僵,猛地抬头,满眼的震惊。
衣袖下的手捏紧,她空洞着眸子,连反驳都忘了。
宫浅虞的脸色也有些不好,这一次,她没有再阻止欧阳克,后退到一边,虽心痛至极,却也是什么也没有说。
欧阳克咬牙,“你凭什么认为他能给你幸福,他一个身份不明之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事,如果他利用你呢,你这个蠢货!”
在舒子研面前,欧阳克第一次爆了粗口。
这个傻女儿,愚蠢到了极致,喝酒误事,他就应该没收她酒窖里所有的酒,甚至整个太冥的酒。
更气人的是……她虽喝了酒,可是她压根就不迷糊,甚至特别清醒,这让他怎么不生气。
舒子研被吼得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紧紧咬住牙关,硬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如果以后那人利用她那又该如何?
欧阳克看着她,冷冷道:“再之……不管他是不是他国探子,他都不是你的良人,你知不知道,你说出去的话就是半道圣旨,收不回来的。他是探子可杀,他是坏人可杀,他是无耻之徒可杀,他是江湖之人可收亦可杀,可是如果他把你的话当了真,两年之后找到你,你又该如何?他若利用了你伤害了你又该如何?那是你一辈子的幸福,你是蠢货还是什么,居然这么许诺,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啪!”软榻上的茶水终究还是被他震碎了。
说到后面欧阳克简直直接就是用吼出来的。
那一吼,划破苍穹。
他猛地一挥袖,王者般的狂妄与强大铺天盖地卷来,让人臣服。
舒子研的身子猛地一颤,抬眼去看,欧阳克的脸不知何时已经被憋红了,那双眸子之中只有愤怒与心痛。
她一句也没有听见,她听见的只有那句:那是你一辈子的幸福。
他说:他是探子可杀,他是坏人可杀,他是无耻之徒可杀,他是江湖之人可收亦可杀,可是如果他把你的话当了真,两年之后找到你,你又该如何?他若利用了你伤害了你又该如何?
原来,自始至终,他怕的不是他的江山,怕的是她……
舒子研咬住嘴唇,眼眶泪水弥漫,浑身在颤抖,看着他,哽咽却无言。
欧阳克愤怒:“你可以做任何事情我都不管,你和阿冥结束了我也不管,你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我都不管,可是你不能把自己轻易许诺给别人你知不知道?不管他是不是陌生人,你不爱他你就不可以你知不知道?”
“滴答!”
人老了,本以为不会流泪,却未曾想过,终有一天,他的泪腺还是会分泌出液体。
一滴晶莹水珠从眼角滑落,是心痛还是愤怒,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那滴泪刚好落入眼底,舒子研心底猛地一阵刺痛,那一刻,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终究,原来还是怕她不幸福。
他是一国之君啊,如此高高在上,可是现在,一个高贵似天的男人,却为她落了泪。
两个人,一个看着一个,气氛不知不觉消弭了下去,变得有些悲凉。
宫浅虞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她上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殇儿,你的幸福是我们愿意看到的,你是郡主,你也是我们的女儿,你记住,你可以不为太冥考虑,但是你要为自己考虑。太冥有我们守护,所以我们不怕他是谁,可是你的幸福只有你自己能守护你知道吗?你不应该向他许诺一生,你若不爱他,他便不配,你懂吗?”
他们害怕的是她吃亏,愤怒的是她的任性,随便就把自己许诺,这让他们怎么能够不心痛!
舒子研吸吸鼻子,轻轻摇了摇头,“咳……懂……皇……”
欧阳克别开头,眨眨眼睛,不想再看。
宫浅虞叹了口气,轻轻蹲下,忍住哽咽。
伸手,轻轻的抚上舒子研白嫩的脸颊,“殇儿,乖一点好不好?不要任性了,哪怕不爱阿冥,你也不能找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如果你嫁了之后不幸福,我们宁可你孤独终老,最起码,我们还在身边陪着你。那爱情,不要便不要了吧,我们会为你补上的。”
脸上的泪水湿了宫浅虞的手,却也湿了她的心。
舒子研抬头,使劲的摇头,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皇……皇伯母……”
宫浅虞勾起唇角,大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语。
舒子研却在此时低下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又能说什么。
他们都是为了她,都是为了她啊。
宫浅虞鼻头一酸,摇摇头,用力擦干她脸上的泪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傻孩子,真的好傻。
舒子研抬头,忍住哽咽,“……皇伯母,其实我这么做……只是想以后不会自己一个人而已……”
她想要的,真的很少。
宫浅虞轻笑,“傻瓜,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是的。”
“唔……”舒子研一声轻哼,心底大片感动,看着宫浅虞,再抬头看看欧阳克,终于忍不住所有的感动。
她猛地伸手,一把抱住宫浅虞,泪水止不住的落。
“哇哇……皇伯母……皇帝伯伯……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错了,她怎么可以忘记,其实她的身边有太多人。
少一个欧阳冥冰会如何,多一个杨冰冥又如何。
她没有那么爱欧阳冥冰的,否则又怎么可能对杨冰冥有感觉。
她错了。
她没有资格绑住欧阳冥冰,亦没有资格绑住杨冰冥,更没有资格绑住她自己。
皇帝伯伯说的对,她的家,杨冰冥怎么可能给得起。
她错了,真的错了……
舒子研觉得撕心裂肺,从来没有一刻,她后悔了。
她只想着自己,却从未为任何人考虑过。
从来没有想过欧阳克他们担心她的心情,更没有想过她自己的任性会带来什么后果。
宫浅虞忍住哽咽,轻轻的把舒子研拥入怀中,玉手拍打着她的背,满眼的柔情,“没关系,我们错了,可以改,迷途知返,就没有错,那就不是错。”
她的错,只要可以,他们愿意包容。
舒子研连连点头,抱着宫浅虞不肯放手,“是……是……呜呜呜……”
宫浅虞轻笑,紧紧的抱着她,这一次,她没有再说话。
什么生气,什么怒火,什么愤怒,在看到她眼泪的时候,再听到她哭泣的时候,全部消失殆尽。
终究,不过还是害怕她不幸福罢了。
舒子研哭着,泪水弥漫,湿了宫浅虞的衣服,更湿了她的眼。
欧阳克在一旁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眼底的沉痛一闪而逝,终究……他还是别开了头,一言不发。
他有心,都说自古无情帝王家,而他可能没有上天的垂怜,所以没有那份冷硬的心肠,刚好是个例外罢了。
他是个帝王,却亦是个父亲。
欧阳克不想说话,亦不想再看下去,默默的转过了身。
也就在他转身的这一刻,舒子研的哭声戛然而止。
舒子研抬眼,紧紧的抱着宫浅虞,忍住哭腔,怔怔的看着那抹转过去的身影。
“皇帝伯伯……”舒子研低低呢喃,虽忍着哭声,泪水却止不住落下。
欧阳克身子一僵,稍稍侧颜,刚毅的容颜一夜之间便老了十岁不止。
他没有说话。
宫浅虞一怔,轻轻的放开了舒子研。
察觉到温度的消散,舒子研眉头一皱,咬住牙关,不语。
宫浅虞勾起嘴角,柔柔一笑,伸出大拇指拭去舒子研的脸上的泪水。
“其实……他也不过是心痛你罢了。”否则又关他何事,又怎么如此生气。
“唔……”舒子研轻哼一声,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我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从不曾忽略过这份关心。
“嗯。”宫浅虞低低应了一声,笑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舒子研眨眨眼睛,猛地一抬头,随意伸手擦干脸上的泪痕,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速度极其之快,犹如幻像一般。
她大步上前,直接走到欧阳克的身后,看着它刚毅亦倔强的背影,舒子研心底一痛,随意一掀裙子……
“砰!”膝盖重重砸下。
欧阳克身子彻底僵住。
舒子研忍住哭腔,背挺得笔直,小心翼翼的伸手抓住那抹明黄色的裤脚,“皇帝伯伯,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殇儿以后好好听话的,原谅我好不好?”
卑微的承诺,她只祈求原谅。
从小到大,穿越两世,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有她真正跪下的资格。
欧阳克,宫浅虞,第一人!
欧阳克没有动,似乎听不到舒子研的声音一般,显得有些冷漠。
舒子研抬眼看着他,“皇帝伯伯,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把自己许诺给任何人了,日后我若有喜欢的人了,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嫁人的,因为只有你高兴我才能幸福啊皇帝伯伯……”
一语话毕,震惊了宫浅虞,亦轰动了欧阳克。
因为你高兴我才能幸福,这句话到底是多轻,到底又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