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王觉得湘王妃如今的见识,便是出仕当个官,能力都是绰绰有余了。
“莫为刍手下的确还有很多可用之人,不过却没有出身贵族的了,毕竟他是卫人,是降臣,这样的身份是为辽国贵族鄙夷轻视的,要是为了利益向莫为刍投诚,这对于辽国贵族而言是件极其耻辱的事,出个骨刺机已经很罕见了。所以莫为刍的党营虽然依旧能够把控邓州榷市,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王妃还可还能预测?”
芳期只思索了片刻。
“如果是骨刺机掌控榷市,对于那些中、小贵族集团而言尚且有块遮羞布,换作别的官员……莫为刍要想成功设立邓州榷市,看来只能重用被辽国俘虏的卫国商贾了!!!”
“聪明。”晏迟颔首:“莫为刍利用这些商贾,他能够从中牟取财富,却并不能因为邓州榷市的设监扩充权势,而他越是富裕,就越会引得辽国贵族眼红,不仅仅是大贵族,中、小贵族都将妒恨莫为刍,他在辽国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他建议的政令会被越来越多的贵族反对,暗中阻碍,难以顺利实施,这将限制辽国的壮大和发展。”
芳期明白了,晏迟没有办法直接铲除莫为刍这个祸害,但因为他的计策,莫为刍有如被束缚住了手脚,即使有辽主的大力支持,他的作用将大大受到限制。
“另外,我会向羿栩建议,暗使官员往山东,与诸山东义军商量,卫廷将暗中资助,让他们持续骚扰河南、河北等沦陷为辽廷统治之地,消耗辽廷的驻军,尽力解救遗民,身强力壮者可编入义军,老幼妇孺,卫廷将接返安置。”晏迟继续道:“这需要一个既果勇,又机谋的官员才能保证完成使命,同时,此人还必须为羿栩所信任,不能是辛遥之,因为羿栩对辛门并不算信任。”
芳期终于明白了。
“晏郎是觉得闵冰能当重任。”
“我的确觉得他是个适当的人选。”晏迟看向芳期:“不管闵冰对我是何看法,我不可能说服他弑杀羿栩,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跟我同仇敌忾,我需要确定的是他和司马修间的关系,如果这两人同仇敌忾,我对闵冰就不能不提防。
限制辽廷,会使我积攒更多威望,等羿栩无心问政的一日,即便由我主决军政,不会引起文武百官的抗拒,而等到我蚕食了君权,弑君,易如反掌。
羿栩驾崩,我将隐退,到时朝堂必然会有震荡,卫国内乱,对于辽国有益,我当辛远声是好友,知道他的志向和抱负,我如此在意闵冰,就是为了给大卫的日后,尽量留下一员能臣勇将,有他,有辛远声,有辛公、徐公、鄂将军等齐心协力,或许能抵御辽国入侵。”
芳期长长吁了口气。
晏迟没有将大卫江山拱手相让辽国的打算。
这个平行世界,很多人事毕竟和当初不一样了。
如鄂将军还活着,她的祖父也活着。
祖父虽然是一只老狐狸,但芳期明白覃太师跟徐公、辛公至少有一点相同,那就是保住大卫社稷不崩陷于辽国的侵夺,或许在这个世界,结果会和原生世界大不一样,那些噩梦不过是她的心理阴影罢了。
是的啊,在原生世界,没有她的影响,太子恐怕已然遇害,晏迟只管自身脱罪,根本没有必要保下太子。
太子又怎会死于那场大火?
梦境就是梦境,不是现实。
放下了心理包袱,芳期轻装上阵,这天她主动邀请了闵妃来见。
两人先是议论了一番进士宴上发生的事,芳期对司马修极其的愤慨:“小闵也知道,淮王府的孺人是我族妹,我跟她在闺阁时就亲近友睦,虽各有了归宿,时常来往是从来不曾断绝的,司马修正是因为这个,笃定外子与我有拥立淮王庶子夺储的念头,他自以为太子哪怕夭折,淮王、淮王妃日后还将有嫡子,所以才企图用如此丧心病狂的阴谋,陷害外子!”
“也多得官家未曾被司马舍人的狡辩蒙蔽,虽说仍然有意包庇,不曾降罪于司马舍人,到底也没有错责无辜。那日我可出了满身的冷汗,外子事后也直称惊险。”
“司马修以为谁都跟他似的,眼里只有私利,慢说外子与我,哪怕是我那族妹,眼看着淮王妃忍着骨肉分离的痛苦,担心太子殿下的康健安危,成日里食不知味卧不安寝,她可不想受同样的磨折。”
芳期说到这儿,又是话锋一变。
“我也不瞒小闵,我虽知道汴王的心性,绝无可能跟司马修同流合污,只是小闵的几位兄长……听说跟司马修来往频密,经遇这回事件,我们湘王府已经跟司马修是完全决裂了,维持面上和气都大无必要,那日舒妹妹来,我跟她都是直言,道淮王若还有替司马修说合的想法,连舒妹妹今后都不必再来我家,今日这话,我同样跟小闵如是讲。”
闵妃怔了一怔。
才苦笑道:“我也不瞒阿期,家祖父、家父,均以兴国公之令是从,所以我的几位兄长,不仅是和司马舍人,对待兴国公世子更是敬重,我是女子,在父祖眼中,迟早都会外嫁,做为联姻他姓的纽带,我从来也知道,非是亲长们对我太凉薄,这只是他们所信奉的义理罢了。
可人毕竟是人,我虽无大志,但也不甘完全沦为棋子器具,在闺阁时,我还常听小叔父教诲,明白父母之命虽不可违,可父母之上还有君国,还有社稷,道分主次,义有大小,论情,更有正邪之分。
国为小叔父的教诲,我其实对湘王殿下,对大卫的国师,久怀钦敬,如今更因外子,将苏夫人也视为理当钦敬的尊长,论亲疏远近,司马舍人在我心目中是无关要紧的人,更不要说他的种种行为,我从不认可赞同。”
听闵妃主动提起闵冰,芳期正好继续这一话题:“我那日虽是初次见令叔父,不过却听外子提过一些令叔父的事。”
闵妃眼中就是一亮:“湘王殿下对小叔父有何评价?”
看来是相当在意晏迟的看法啊。
芳期脑中突然有些糊涂,像心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杵了下,导致血液缓了一缓,不及提供去脑子里似的。
有一个梦境里,闵冰说怪他眼瞎看错了人,这如果也完全出于她的臆想,那闵妃现在颇有些迫切的情态又该如何解释?
脑子里的条理虽不那么清晰了,芳期却没有呆怔,她只是避开了闵妃含着期待的眼睛:“外子说当初若不是闵君,他恐怕无法与官家巧遇了,论起救命恩人来,官家应当感激闵君。也说过闵君虽非武官世家出身,甚至在滑州之役前并未上过征场,于军事一道上的见解却很令人称奇,有运筹帷幄之能。”
“殿下真这样说?”闵妃的雀跃之情更显示在了语气里:“小叔父私下里对殿下也十分钦敬,曾言国朝复兴,驱逐辽贼的大志,非殿下辅佐君上外不能达成,今时的朝野其实不乏志士,亦有勇将,只罕有统筹全局的能臣,小叔父其实早有与殿下结交之心,只是……过去犹豫不决,因不知湘王殿下是更重于权势,抑或全心于大体,若非同道中人,则必话不投机。”
晏迟拿不准闵冰是否趋附司马修,闵冰也同样看不透晏迟的心性,他们同样都具有复杂的城府,彼此也都能感应之间的隔阂。
芳期缄默了。
闵妃却很是热心:“小叔父起初是为探究湘王殿下,才有意结交辛郎君,几回交道,却为辛郎君赤子之忱所打动,虽说辛郎君曾批小叔父,既有大志,则不该愚从亲长,为权名利益所困,小叔父非但不以为意,更甚感怀辛郎君的坦言不讳。
兴国公府与湘王殿下交恶,小叔父却不得不听从祖父之令,为兴国公府效力,他内心也十分挣扎,越是烦闷恐怕彻底无缘再和湘王殿下相交了,家中这么多尊长,唯有小叔父认为我嫁给汴王,许是幸运。
小叔父那时还担心我为诸位尊长的抱怨所影响,心中先对汴王存下不满,叮嘱我要靠自己的心目去识人,而莫盲从人云亦云,小叔父说在他看来,皇族宗室虽多懦夫,汴王却大不同于那些庸常,虽因经遇所限,不具定倾扶危的才干,但却有捐躯救难的心怀,这一点,甚至是当今天子所不及!”
闵妃能把出于闵冰之口的,如此要紧的话说给外人听,芳期心中也觉震动。
“我钦敬我的小叔父,小叔父一直是我最钦敬的亲长,生为女子,困于闺闱,其余亲长对我的教导,从来都是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或者为了家族效力,只有小叔父会跟我说,他生为丈夫的抱负,身为人子的苦闷,阿期,我希望小叔父能达成他的志愿,我希望国朝不再偏安一隅,我也祈求淮北隔江,那些被辽贼俘虏的遗民能摆脱被奴役的命运,他们能够重新得以安居乐业,不再挣扎于饥寒交迫之中。
或许,或许湘王殿下能否,与小叔父撇开党营对立之见,剖心长谈,或许他们能达成一致,商量该如何解救大卫之危。”
闵妃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出来,情态越发的迫切和期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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