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可以试试吗?
话音落下,
众人不由微微一怔。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还穿着道场工作服的山崎海。
山崎海心中也有些无奈。
他虽然跟着柳源老爹学过俩年剑术,但从未与人比斗过,自忖也仅仅是略有小成。
刚刚他没第一时间站出来,一来是相信自己的山南定之助,毕竟他可是通过日本剑道武士协会考核持证的四级武士。
二来则是人家大将上场,柳源道馆哪怕是为了脸面,也不可能让他一个放学兼职擦地板的人上去,否则羞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后面等到双方交上手,山南定之助不敌的时候,那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除非山南定之助主动认输,可他一认输,作为柳源道馆的师范代,那丢的就是整个道馆的脸面,事情传出去可能以后来报名的学员都会少很多。
因此山南定之助受了伤不发话,山崎海也无法主动上去顶替,否则就是自家师兄要感到耻辱了。
没办法,曰本的耻感文化,脸面有时候比性命还重要。
哪怕是公司里的上班族,每年也有为了脸面而丢掉性命的事情发生。
不过现在既然柳源三姐妹强行把山南定之助拖下来,对面坂本桐马又一脸没被前世女拳教育过的桀骜模样,居然刚公开扬言不和女人交手。
那山崎海只能被迫挺身而出了。
此时,周围众人纷纷一愣,反应不一。
小野明美眨了眨眼,傻呆呆地看着站在场地中间的山崎海。
她刚刚同仇敌忾太过气愤,都没注意到身旁这个印象中的“软饭男”什么时候走了过去。
在她们奈良县那个小乡村里,婿养子和软饭男没啥区别,山崎海和她们乡下那些软饭男比起来,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帅了几个层次。
“阿海,我来就可以。”柳源梨绘怕山崎海是受激,男子汉自尊心作祟,就要帮忙硬出头。
“山崎君冷静,你不是他的对手。”山南定之助也急忙道。
他倒是清楚山崎海小学升初中那会儿,跟着学过两年剑道,后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放弃了。
但哪怕两人只比试基础剑道,山崎海显然也不是武士级的坂本桐马的对手。
这就好像物理数学基础功扎实的,不一定能成为物理和数学家,然而但凡是成为物理数学家的大牛,就没几个基础不扎实的。
山崎海上去,可以说毫无胜算,说不定还会白白受伤。
“山崎加油!”
小野明美本想给好朋友加油,但一看另外两人都让他回来,又立马改口喊道,“啊...山崎算了...你还是最回来吧。”
场边,只有柳源紗千子目光怔怔地看着山崎海。
她是最受柳源春藏疼爱的小女儿,脑海里依稀记得老爹有一次醉酒后提过,山崎海的剑道天赋为他生平仅见。
只可惜无法感受到炁的存在。
否则无论是水炁火炁木炁土炁,只要他能够迈出横在常人与炁之武士间的那一道天堑,柳源道场若干年后,不是没可能出一个剑豪。
柳源紗千子回忆着父亲说的话,想到今天的比斗只有基础剑道,说不定...
于是她用稚嫩地童音脆生生地喊道,“米娜桑...就让欧尼桑试一下吧,我相信欧尼桑。”
听到柳源紗千子的话,众人都是一愣,山崎海倒是对她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谢谢紗千子酱。”
说一直信奉稳健行事,这么多年来与人为善,很少和人起争斗的山崎海眼下之所以会主动走出来,很大一部分程度是因为山南定之助的伤和坂本桐马的咄咄逼人。
柳源春藏下面的三个门下生正式弟子里,相比起另外两个师兄,性格敦厚的山南定之助从山崎海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对他颇多照顾。
山崎海虽然信奉低调行事。
但这个时候还低调,就和他做人的原则不符了。
坂本桐马看着这个刚刚给他带路沏荞麦茶的小哥,此时从场边随意拿出一把木刀,走回场中间站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神情变不由怔了下。
“我记得,小哥你刚说过,你是在道场里打工的?”他盯着山崎海的眸子。
“嗯,也略懂些剑术。”山崎海点点头。
坂本桐马似笑非笑地看着山崎海,“看了我和山南桑的比斗,你应该清楚,你没机会打赢我,再说...你也不是这家道场的弟子。”
“我想知道,即使这样,还让你站出来的理由是什么?”
山崎海听到对方似乎想聊聊,他想了想,回答说,“假如柳源道场真的承接了附近居酒屋的安保业务,那也是有约在先,客人你来道场利用武力逼迫解约。”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觉得,这样做不对。”
“这样做不对?”
坂本桐马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他有些哑然失笑道,“没想到小哥你还有这样有趣的正义感,可这个社会,很多事情不是用对与不对来衡量的。
坂本桐马眼帘微微低垂,似是回忆地继续道:
“我刚来东京的时候做过出租车司机,当过搬家工人和拉面馆学徒,然后我想要做点小生意攒点钱,寄回老家让生病瘫痪母亲可以住进疗养院,却被一家皮包公司骗了精光,还欠了贷款。”
“我气不过去找他们理论,结果被负责里面雅库扎揍了一顿,然后脱光丢在了雨天的大街上,我报了警,警察去抓了打我的人,关了几天放出来又把我打了一顿,还威胁让我尽快还钱。”
“因为那几天在警视厅手机被没收,母亲旧病复发联系不到我,所以我也没能回乡下去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那时我认识到,东京这座城市,道理,是讲不通的。”
“有拳头,别人才和你讲道理。”
“后来我进了一家道场,但我付不起学费,就在里面边打工边学习。”
坂本桐马看着眼前道场打工少年,又像是看着曾经的某个少年。
“我当时做的也是和你一样的工作,每天清洗地板和武器防具,给来报名的客人倒茶水,有机会就回头瞄一眼道场教学的师范。”
“三年后,我感悟到了炁的存在,正式成为了武士,道场的老师范说我拥有着他生平仅见的剑道天赋,想收我做入室弟子,还想把女儿嫁给我,让我继承那座道场。”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周围的众人,目光又看向了山崎海,唇角露出了笑意。
“看来大家都已经猜到了,对不对?”
“是的,我没有同意,告别道馆后我独自一人找到到了那家越开越大公司,冲进去挨个打断了当初骗我那些人的腿,然后为了躲避追杀,加入了他们敌对的芦川组。”
“小哥你或许也在道馆里打工的学习了一些剑术,年轻人有了力量,就会想着维护正义,觉得我是蛮不讲理的东京恶棍。”
“但我说这些是想要告诉你,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活的光明正大的,本想着堂堂正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粘上一身泥巴...
你看,今天柳源道场的人输给了我,大家和气生财,痛痛快快的把转让协议签好,等以后哪一天道场里有人觉得可以打赢我,我随时奉陪,打败我,那几家居酒屋还给你们。”
“当然,到时候芦川组里或许也会派出比我更厉害的人。”
“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吗?”
安安静静地听着坂本桐马说了那么多,山崎海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
“客人您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或许...这并不能成为我放任不管的理由。”
坂本桐马一愣,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眼前这个高中生模样的打工少年却还是对自己抬起了手中的木刀,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嘴角不由自嘲一笑。
他不再说话,对山崎海点了点头。
“抱歉,人上了年纪就忍不住话会变多,我明白小哥的决心了。”
他嘴里说着,手中并没有像是一开始和山南定之助对决那般,摆出什么剑道起手式,也没有将木刀藏在身后,只是随意的拎着木刀。
山崎海则身体微微下伏,将木刀纳入腰间,摆出了一个拔刀术起手式。
旁边的山南定之助见状却不由松了口气。
他作为师范代,很熟悉坂本桐马的姿势,他平时指导一些道场里学员时也是这般。
对方不知为何,竟似乎没打算下狠手,但这总归是个好消息。
柳源梨绘的脸上满是担心,她知道山崎海小时候学过剑道,读小学的时候,听说他还在学校被欺负和人打了一架。
初中快升高中的时候就没怎么继续跟着学习了,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放学在道场里干干杂活打零工。
当时柳源梨绘还找老爹抱怨过。
但柳源老爹只是笑呵呵地也不解释,后来便也不了了之了。
但今天,山崎海却出现在剑道比斗场上。
对方还是一个这样前所未有的强敌,连山南定之助这样的四段武士,在对方的剑下都没有招架之力。
这让柳源梨绘又怎能不担心?
在极度颜控的柳源梨绘心里,颜值逆天山崎海就像是一件珍贵的华夏瓷器,哪怕是不被打伤,划破了一点半点,也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要是脸上留下点伤口。
那对面那个人就是罪大恶极,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那种。
正在帮山南定之助涂药酒活血化瘀的柳源瑚夏,平时总是有些严肃的她望着场地中间那个熟悉的背影,小巧的眉头也浮现出一抹担忧。
山崎海给她的感觉像是性格很好的邻家哥哥,她从小学开始就在道场里负责做饭打理家务,家里却没个靠谱的能帮忙。
山崎海的到来,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肩膀的压力,她真的不希望山崎海受伤,但平时所受到的“男子汉就该有担当”的教育却又无法让她开口去阻拦。
至于最小的柳源紗千子,她小脸紧绷绷的,刚刚嘴里说相信山崎海,却完全凭借平时的交情和直觉。
真要上场了,
心里又担心的不行。
几个女生之中,乡下来的打工妹小野明美就纯粹多了。
她充分尽到了啦啦队的职责,在场边大呼小叫着,“山崎加油鸭!打赢了东京坏蛋,我就请你...请你吃红薯!”
就在众人反应不一的时候,道场里那座神位附近的大钟忽然“铛铛铛”的响了起来。
那是一座老式挂钟,据说柳源老爹下町的旧货市场淘到的,每天到了整点就会报时。
也就在是这一刹!
山崎海动了。
只见他腰间的那把木刀起初稳静缓慢,让对手感觉似乎远在天边。
至中断时陡然变快。
等到刀尖脱离鲤口之时,山崎海人随刀动,如疾风闪电般迅疾成了一道光。
徐,破,疾!
拔刀术的精髓,
这一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对面拎着木刀的坂本桐马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念电转间,他下意识地提刀想要利用袈裟斩来格挡对方这一刀。
但他的木刀还未落下,山崎海这一刀就已然顶在了他的下巴。
霎时间,拔刀术锐厉无匹的劲道轰然灌入!
砰—!
坂本桐马被打了猛地一仰头,似乎能听后脖颈的骨骼错位声。
整个人竟是不受控制地倒退几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刹那间!
道馆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柳源三姐妹都是彻底呆住了!
甚至连山南定之助的脑海里都有些茫然。
就在几秒前,他想过坂本桐马会手下留情,山崎海会知难而退,自己稍微休息一下再顶上,拖到师傅或者刚刚紗千子给发消息的二师弟来道场援手。
可眼前这一幕,
完全超出了山南定之助的想象。
旁边的柳源梨绘只觉得山崎海这一记拔刀斩,相比于她们平时训练和所见的拔刀术,似乎更加简洁精炼。
简直像是棒球里一记毫无花哨的快速直球,将拔刀术的精髓发挥到了另一种极致!
难道是在基础剑道的拔刀术上有了自己的理解参悟?可这种事,不应该是那些浸淫剑道几十年的剑术大家才会有的体悟吗?
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高中生身上。
还是说刚刚自己看错了?
其实不仅是柳源梨绘,场下的山南定之自护和倒地不起的坂本桐马,此时内心中也隐隐感觉到了困惑。
短暂的震惊后,
坂本桐马带来的那几个黑西装男人纷纷暴喝了起来。
“八嘎呀路!!!”
“小子你想死吗?”
这些雅库扎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更没有什么武士精神,老大遭重,看情形下一秒就要一起上来群殴山崎海。
但这时,地上的坂本桐马却一只手捂着脖颈,一只手撑着地面,有些艰难地缓慢爬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众人挥了下手。
他平时显然积威甚重,几个黑西装雅库扎立马当场噤声。
“呃...你没事吧。”
山崎海面露歉意,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抱歉,我平时很少和人比斗,没有掌握好力道,你没受伤吧?”
受伤的话应该不会理赔吧?
他心里想。
对面的坂本桐马低着头,看不清脸色。
突然,他猛地用掌心按了下后颈。
嘎的一声!
坂本桐马似乎把错位的骨骼掰了回来,但下巴上却依旧留着红彤彤的印记,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嘴里却发出了含义不明“嗬嗬嗬”的笑声。
“真是没想到...大意了啊。”
坂本桐马摇晃活动了下脖颈,缓缓抬头看向了山崎海。
“小哥,你才是这座道场师范真正的门下弟子吧?啧!没想到清河町这样一个偏僻角落里的道场,居然能教出你这样的武士。”
武士吗?
山崎海挠挠头,依旧用那不愠不火地语气解释,“客人您误会了,我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在道场兼职打工,至于武士...”
他脸上露出苦笑。
“我没有感受到炁的那份才能。”
我没有那份才能...
听着山崎海的话,坂本桐马却觉得莫名受到了羞辱。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手中的木刀纳入了腰间,盯着山崎海一字一顿道,“福井道场,神道无念流,坂本桐马,参上!”
诶?这么正式吗?
山崎海愣了下,但不涉及原则,他向来好脾气,更尊重别人的仪式感,脑海里回想了下刚刚山南大师兄和对方第一次交手时的情景。
于是也学着道:
“柳源道场,山崎海...”
参上什么太中二了,他没好意思继续说到底。
坂本桐马却没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他的视线全神贯注落在山崎海身上。
尽管没动用炁,但此时一股无形的势便压了上来,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恐怕难以顺畅呼吸。
这就是武士的精神压力。
山崎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刚修习无名法决的那会儿,气海里的水压更变态。
但他看对方拔刀术的动作,像是要主动攻过来。
想着刚刚他先攻了一次,这一次让对方先手,似乎也才公平点。
但如何应对呢?
忽然,山崎海想到了柳源老爹以前讲解基础剑道时说过的一招剑技。
于是下一秒,谁也没想到。
山崎海就在道场中间正对着坂本桐马施施然地跪坐了下来,又将木刀放在了左手边。
现场的众人一时间纷纷有些茫然。
满心期待的小野明美,更是傻乎乎地问旁边的柳源梨绘,“大姐头,山崎...认输了?”
柳源梨绘也有些错愕,错愕到她都没计较小野明美的“大姐头”。
旁边正挽起裤腿擦拭药酒的山南定之助怔怔地看了场上几眼,忽然神情严肃道,“不是认输!山崎君...山崎君这是居合之道!”
山南定之助记得师傅柳源春藏说过,应对拔刀术最佳的方式,便是居合术。
所谓的“居合术”,据说是曰本江户时代初期的居合剑豪林崎甚助为父报仇自创的必杀剑技。
林崎甚助这一招居合术第一次用出,便在宴会上斩下了仇人的头颅,而仇人的手才及刀柄。
自此,林崎甚助声名大噪!
居合术也经过后人代代改进也流传了开来。
坂本桐马经历过正统的道场学习,很快,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深吸了一口气,坂本桐马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体再次压低了几分。
某一刹那,
仿佛拉满的弓弦被松开。
坂本桐马犹如离弦之箭般,持刀朝着坐地的山崎海斩来,身体几乎拉出一道残影,木刀撕裂空气发出了尖锐的破空声。
然而就在他这一刀来到山崎海头顶的瞬间,原本静若处子的山崎海却动了。
只见跪坐的他微微侧身歪头,手中木刀极快地拉出一道光。
居合.逆风斩!
屋外的雨夜,
雨水哗哗从天而落。
庭院池塘边的惊鹿敲击了一声石头,发出“铛”的声响,透过长屋的侧门甚至可以看到落下雨丝的如线般不断往下的拉长。
在这惊鸿掠影间,坂本桐马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注意到这奇妙的一幕。
但下一刹,他眼前的世界倏然倒翻了过来。
毫无预兆地,
刚刚挨了一记木刀的下颚再次传来了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
那种无与伦比的速度所带来的力量,竟使得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横翻了半圈,眸孔中冷不防地倒映出长屋的横梁。
原来山崎海后发而先至。
居合一刀斩出!
坂本桐马竟被斩得整个人在空中侧翻了半圈。
啪嗒—!
道场里的众人差点被惊掉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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