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
当白芊浑浑噩噩的回到府上时,曲府已经又回到了最初的安宁。
可下人们心里却是清楚,曲府,变天了。
眼下,这位夫人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想来若不是还有个二少爷,就瞧着老爷今早那怒气,夫人都是要被责罚的,眼下只是将三小姐送走,想来,也是顾及着二少爷的。
可说白了,就二少爷那块不成器的料啊,谁养不是养?
说不准哪日夫人惹恼了老爷,老爷在娶个继室回来,贬了白芊,将二少爷过到继室夫人的名下,也是不无可能的。
而此时,白芊如空壳一样的回来,头发有些散乱,那双手掌,竟然还满是灰污,手臂也有一处破了皮,隐隐渗着血丝,想来,是方才跑去白府的时候,跑得太快摔倒了。
眼下,她面无表情,可那眼泪却是不停的往下流着。
她刚才跑去白府,到了白府门前便是彻底的愣住了。
白府的牌匾都已经被拆了下来,就那么扔在一旁,而大门上,赫然贴着朝廷的封条,官府的人想来是刚走不久,周围的人还没有散去,纷纷相互议论着。
“这白府可真是惨啊,一家上下,男女老少,全都给带走了!”
“凉州那是个什么地方啊!常年大热的天气,缺水缺粮,若不是那地方能挖出些金子来,朝廷哪里还会留人,看管流放之人干活啊”。
“是啊,也幸好那里只有流放的囚犯,并无百姓居住,不然生在那里,可真是要命了,这白府的人去了,也不知能撑上几日”。
“啧啧,谁叫她们养出了白芊那种女人,偏偏还教养出了曲妍那样不知廉耻的外孙女呢,也是怪不得别人”。
这些话,一字一句地扎在白芊的心上,她终于是明白了,白府
没了!
彻彻底底的没了!
兄长没了,爹没了,娘也没了。
且
她在这京城之中,便只能依附曲府了。
白芊根本不知是怎样回到的曲府,直到进了曲府大门,看到了一派清净的前院,这才猛然想起了曲妍!
猛然抬眸喊道:“妍儿!”
便拔腿向妍芳院跑去。
谁知刚刚跑到妍芳院门口,就看见了门外的许多府兵,不必想,院子里定然还有婆子。
一名府兵挡在了白芊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夫人,老爷交代过,不许你进去”。
白芊见此大喊道:“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那府兵纹丝不动,说道:“老爷交代过,夫人若是执迷不悟非要进去,我们便只有不客气了”。
白芊浑身一震。
曲廉义竟然竟然如此狠心!
她哭着转身去了书房,想求曲廉义不要送走曲妍,可曲廉义根本就没有见她,她便只能哭喊着,跪在了书房的门前。
直至深夜,白芊跪着晕了过去,曲廉义才冷声道:“将她抬回去,不必找府医了”。
可见,并不大在意曲妍的死活。
第二日一早。
这一日,真可谓是曲府的大日子!
大女儿成亲不说,还要送三女儿去寺庙里!
天空刚露白肚皮,曲妍就被两名婆子在熟睡中拽了起来,硬生生给换了衣裳,拖了出去。
曲妍是天快亮才睡下的,她哭了一夜,这几日她受尽折磨不说,又是伤心欲绝,可谓是身心俱疲,直到丑时才迷迷糊糊,挂着泪痕睡着了。
可还未睡醒,就感觉手臂一疼。
她猛然惊醒,竟发现是一个婆子将自己拽了起来,另一人,竟还在给自己换衣裳。
“啊!”的一声尖叫,曲妍终于是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她挣扎着大喊:“滚开!你们给我滚开啊,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其中一名婆子冷笑一声说道:“我说三小姐,你最好还是配合一些吧,这庙里的姑子,你以为就是心善之辈么?就你这一身衣裳,到了庙里,全得被人扒了卖钱!还不如换上件寻常的,也免受皮肉之苦!”
说着,手下更是用力,硬生生给曲妍套上一身下人婆子的衣裳。
曲妍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大喊道:“我不要去庙里,我不去,你们滚开啊,我要见爹,我要见爹!”
“呵!”另一名婆子冷笑道:“见老爷?我劝三小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今日是大小姐的大喜之日,你若是去触了眉头,让老爷觉得不吉利了,你怕是也不必去庙里了,给是要被杖毙了不可!”
曲妍听后浑身一震!
对了!
今天
是曲采馨嫁给林公子的日子!
不!
不!
凭什么!
凭什么曲采馨就能嫁入尚书府,做高高在上的状元夫人,而她,就要被送到庙里去做姑子!
凭什么啊!
曲采馨那么卑贱,凭什么能踩在自己的头上啊!
“不!放开我!放开我啊!我要见林公子,我要见林公子!”
既然爹不管她了,那她就去求林公子,林公子怎么会见死不救呢,林公子怎么能舍得看着自己被送去庙里呢!
不得不说,时至今日,曲妍竟还是没有自知之明。
那两个婆子听了以后,竟是像看着怪物一样的看着曲妍。
这林公子,只得自然是大小姐的夫婿,林大人了!
三小姐怎么敢如此口出狂言啊?!
这她到底还要不要脸面了!
而后,想到曲妍做的那些事情,这两名婆子便释然了。
这曲妍啊,本就是个不要脸面的!
其中一名婆子冷笑道:“我说三小姐,这不要脸面的女子我是看的多了,却真是没见过你这般不要脸面的!”
曲妍一听,气的浑身发抖道:“贱人,你说谁,你说谁呢!”
那婆子却是丝毫不怕,冷声道:“还林公子?就你和刘大人这点子事情,都已经在京城喜欢的沸沸扬扬了,林大人恶心都恶心不过来,还见你?你当自己是谁呢!”
“哈哈哈”,另外那名婆子听后也是笑道:“我看大小姐身边那丫鬟都比你不知好上多少,起码,人家知道自爱,哪里像三小姐这样,自荐枕席不说,还是个糟老头子,哈哈哈哈”。
这一字一句,都扎在了曲妍的心上。
她霎时面若死灰。
完了!
林公子也知道了!
林公子一定也知道了
不!
她没有!
她根本不认识那个林东德啊!
都是薛锦卓逼迫自己的,根本就不能怪她啊!
曲妍泪流满面,便听见那婆子说道:“老爷交代过了,必须在大小姐吉时之前送你出城,免得大小姐沾染了你的晦气!”
说完,她对另一名婆子说道:“穿好了,快,带走!”
而后二人不顾曲妍的挣扎叫喊,硬是给她拽出了妍芳院,从侧门拽了出去。
而此时。
曲采馨坐在铜镜前,唇色朱樱一点,双颊绛映彩嫣,桃腮红拂,笑涡荡漾,眉眼间一颦一笑,胜比褒姒。
正满心欢喜的,等着林晟书来迎亲。
并不多时,泳儿便跑进来喜道:“小姐,小姐,林公子已经到了”。
说着,便盖上了曲采馨的喜帕,搀着她向外走去。
而曲府外面,敲锣捶打好不热闹,那长长的依仗队伍,八抬大轿,几乎将整个街道都堵死了。
曲采馨上了喜轿,脸色坨红,心下微微紧张,漪眉微皱,手绞着帕子。
而同时,一辆马车也路过这里,却是一个破旧的小马车,一路向城外而去,自然,是要去文修寺的。
曲妍听着外面那吹吹打打的喜庆声音,几乎要将衣服都扯烂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啊!
可
曲廉义的确没派人看管着她,只有一个驾马的车夫而已,可就算眼下她跑了出去,也不可能再回到曲府了。
那她还能去哪呢!
白府都已经没了!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曲妍倒是想的很多,殊不知,她眼下担心的东西是有多么的多余。
毕竟,文修寺,不会是她的归属!
半个时辰之后。
出了京城,四周也终于是安静了下来,那车夫看了看天色,暗道,眼下这速度,想来午膳之前他便可以再返回入京了。
这般想着,那车夫又是喊道:“驾!”
便又是向前加速赶路了。
谁知正在这时,那马儿突然一声嘶吼,竟是如发疯了一般的向前冲去。
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吓着,或是扎到了。
那车夫见此大为惊慌,拉着缰绳的手都有些出血了,喊道:“停下,快停下”。
眼看前面是一片树林,这马非是要撞在树上不可。
即便马撞不上,这马车也一定是要散架子的。
“停下!快停下去!”车夫慌张的叫喊着,可任由他如何拉拽缰绳都无济于事,那马儿仍是如疯了一般的向前跑去。
车夫看了看后面的车轿,一咬牙,自己跳下了马。
树林地下,幸好是松软的泥土,那车夫跳下来虽然有些疼痛,却到底没受什么重伤,他惊恐的看着那还在向前冲去的马车,暗道,三小姐,对对不住了。
毕竟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且曲妍本就是一个要送去庙里的人,这京城之中,被送去庙里的小姐,有几个能活过一年半载的呢。
他咽了下口水,跌跌撞撞的起身,向城内跑去了。
回去,他只要说已经将三小姐送到文修寺了,便不会有人再追查什么的。
而此时,那马车
果然!
那车厢左撞又撞,终于是撞的散架子了,曲妍在里面吓得魂飞魄散,哭喊不止,突然‘咣当’一声巨响,马车撞在一个大树上,脱离了马儿,直接翻到了。
曲妍在里面浑身都被车板撞了一遍,这才掉落在地上,疼的她大叫出声。
“啊!好疼,好疼!”曲妍大喊着,闭着眼睛将身子缩在一起,许久,只感觉这疼痛缓和了一些,她才缓缓睁开眸子,打算起身走回京城。
起码,先偷偷进了曲府,找到娘在说。
可谁知,这一睁眼,竟是看到了一个人影。
待视线清晰以后,曲妍看清了那人的脸,猛然的,瞪大了眸子!
薛锦卓蹲下身来,仍是那般温柔的笑意,说道:“妍儿,我当真不知,你竟然还与刘大人,关系匪浅呢!”
说着,薛锦卓呲牙一笑,霎时让曲妍遍体生寒。
入夜。
林府。
眼下已经是亥时了,可林府的宾客才散去干净,林晟书那本是微醉迷熏的眸子赫然恢复了清明,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只是那殷绯的两颊可见,他也的确是没少吃酒。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准备趁他大喜之日来攀些关系,拉着他聊起来没完没了,庆贺恭维一番之后,便又是连敬三杯,当真是烦的紧。
若不是瞧着他醉的快要不省人事,怕是现在都还没散去呢。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林府,林晟书那踩棉花的‘虚无’脚步,终于是又回到了往日的轻稳。
却是大步向喜房走去。
心里更是暗暗将那些拉着他恭维的大臣们记下了,日后找机会,他定是要‘报仇雪恨’的!
‘嘎吱’一声推开房间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室红绸,和那烛光之下的柔暖氤氲。
关好房门,缓步走进内间,便看见了仍是盖着喜帕,端坐在床塌边上的曲采馨。
霎时,林晟书哭笑不得。
走过去心疼道:“我不是派人来告诉你,吃些东西便先睡一下的么!”
怎么还这般傻傻的在等他。
曲采馨,就是太过规矩了知礼了,想来自己要宠她个几年,才能培养出些,骄纵任性的性子了。
想到此处林晟书笑了。
可真是
任重而道远啊!
曲采馨早就听见林晟书的开门声了,此时,听见林晟书的话后,两手更是紧张的绞弄着帕子,也幸好盖着喜帕,并不必担心林晟书看到自己的窘样了。
她结巴道:“无无妨,小女不累”
谁知,只见一支长棍伸了进来,竟是眨眼间便挑开了她头上的喜帕。
便看见林晟书一身大红喜服,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风姿特秀,如切如磋,更显魅惑诱人。
却是戏谑的声音响起:“馨儿不可在自称小女了,否则,岂非是让人笑话我治家无方么”。
曲采馨这才反应过来,眼下,她如何还能对林晟书自称小女呢!
霎时,染了脂的脸颊更是赤晕,如那妖艳鲜红的樱唇一般,让人迫不及待的想要领略。
叶声莎莎落如雨,月色凉凉白似霜。
夜深幔幔如风拂,帘开芸芸水声长。
同一时间。
城外,一座庄子上。
眼下已经是夜深人静之时,京城外荒芜之地颇多,荒烟蔓草,更显万籁俱静,无声无息。
而此时,一座庄子内竟是传来了‘砰、砰、砰’的声响,一声接一声,在这安静的深夜当中,突兀而显。
却是让人听不出,到底是什么声音。
而屋内
此时,一名面目狰狞的男子,正抓着一名女子的头发,一下,一下,用力的磕在前面那木头柜子上。
这男子神情扭曲,可憎恐怖,满脸的怒气像是消散不去一般。
此人,正是薛锦卓!
虽然是木柜,并非地上那般坚硬,可这一下一下,未用上几下,那女子的额头上就已经破出了一个鲜血淋淋的伤疤。
可薛锦卓根本不觉得解气,仍是死死的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用力的撞向那柜子。
不必想,这女子正是曲妍!
起初,曲妍还撕心裂肺的尖叫出声,可后来
在活生生撞了半个时辰之后,曲妍已经是晕了过去,可痛感尚在,每撞一下;那‘砰’一声的同时,柜子撞击在那血肉模糊的额头上时,她还是会在昏迷中闷哼出声,可见是有多疼。
曲妍的额头上,眼下已经看不出是皮是肉了,残破的血肉混在一团,如肉泥一般。
那血顺着脸流淌,在鼻尖下一滴一滴的落下,曲妍整张脸都看起来极为恐怖。
“贱人!”薛锦卓怒道。
这个贱人!
对自己推三阻四的,原来是因为心里还有个刘东德呢!
她竟然宁可与一个老头子在一起!
这个贱货!恶心人的贱货!
只要一想起薛鹏说的话,原来曲妍早已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原来他薛锦卓这些日子以来,碰的人是如此的肮脏恶心,薛锦卓就气的快要发狂。
“贱人!”
许久,只感觉曲妍已经晕死了过去,没了任何动静,任他如何撞她的头,都听不到曲妍的声音之后,薛锦卓才将曲妍扔在了地上,自己站在一旁,竟是累的有些气喘。
薛锦卓走到了窗子旁,见天色已经隐隐有发亮之意,阴冷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曲妍,便直接推门离开了庄子。
至于曲妍的死活,他自然是不在意的。
初阳旭日,天色终于是放亮了起来,曲妍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正在这时,一个黑影覆盖下来,挡住了曲妍身上的光亮。
曲妍的脸旁,赫然出现了一双鞋履。
那人缓缓蹲下,竟是拿出一方帕子,将曲妍还在冒血的额头按住,免得她失血过多而死。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再次传来,休息过后,恢复了一些体力的曲妍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却是透着些亮光的红色。
粘稠冰凉的感觉随之传来,眼睛,不知被什么红色的东西覆盖住了,很不舒服。
那人见她醒了,倒是极为‘贴心’,用帕子将她眼睛上半凝未凝的血液擦去,便又是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啊!”曲妍疼的叫喊出声,这一张嘴,才发现嗓子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了。
却到底是可以看清东西了。
映入眼帘的,便是蹲在自己身前的黑衣人!
曲妍瞪大了眸子,虚弱惊恐道:“你你是谁”。
这不是薛锦卓的庄子么!
昨日
想到昨日,曲妍身子一颤,本能的缩了缩。
她以为,薛锦卓会这样活生生的打死她!
眼下,这人又是谁?
是他救了自己么?
薛锦卓又去哪了?
并没有让她等的太久,那人说道:“薛锦卓已经离开了”。
曲妍心下一震。
离开了?
那薛锦卓知不知道自己没死?
他还会不会回来,会不会再找到自己了啊!
突然,曲妍想到什么,对这名黑衣人乞求道:“你救救我吧,求求你了,薛锦卓再抓到我,我会死的!只要你”
谁知,曲妍话未说完,那人就抬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在曲妍惶恐受惊的目光下,黑衣人拿出了一颗药丸,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捏着曲妍的下颚便让她吞了下去。
“这是保住你性命的药”。
说完,他竟是唇角一勾,将曲妍扛了起来。
直接飞身向城内而去!
林府。
这一夜,曲妍惨不忍睹,曲采馨却是截然相反。
感觉到温旭的光亮照进屋内,曲采馨闭着的眸子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
并非是熟悉的馨香院
猛然想起,她已经嫁入林府了。
“糟糕!”曲采馨猛然起身,竟是完全忘了要拽着点被子!
“糟糕什么?”一道玩世不恭的笑声传来,吓了曲采馨一跳。
曲采馨一回头,只见林晟书已经衣衫整齐的坐在椅凳上品茶了。
眼下,他看着自己,那满是笑意的眸子中,竟是还带着点点
欣赏?!
曲采馨不明所以,低头一看,竟是“啊”的一声叫喊出来。
赶紧拽过锦被,怒道:“你你你出去!”
林晟书哈哈大笑道:“馨儿,你这是过河拆桥?”
昨日里刚用了他,眼下就要赶他走!
这般一说,曲采馨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谁知这人根本不理会貌绯如虹的曲采馨,竟然是缓缓走过去,柔声道:“馨儿,为夫帮你穿衣!”
说完,也不理会曲采馨是否愿意,竟是扮演起贴身丫鬟的角色,做起了泳儿平日里的事情。
“林林晟书!”曲采馨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林晟书则是笑道:“你不是糟糕么?若是再晚一些,父亲母亲可就真的不会等咱们了”。
“啊,糟糕!”曲采馨这才想起来,今早是要去敬茶的!
委屈愠怒的看向林晟书,还不是这人,怎么不早些叫自己起身呢。
而此时,屋顶之上,一人正趴在林晟书和曲采馨的屋顶上,从那瓦片中将屋内的情景看了个清清楚楚。
曲采馨那羞红的模样,林晟书的柔情蜜意,二人那如胶似漆的模样,如针一般的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那淬了毒一般的眸子中,满是受伤和恨意。
这人,正是曲妍!
她被点了穴趴在屋顶上,而一旁,正站着一名黑衣男子,一脚踩在曲妍的身上,一脚站在屋顶上,正无聊的看着前方打着哈欠。
许久,直到看见屋檐下,林晟书和曲采馨已经走到了院子里,那人才蹲下,将曲妍拽起来又是扛在了身上,向林府外而去。
下面的林晟书余光看过来,笑意更浓。
此时,京城街道上熙熙攘攘与往日无异,可谁又能想到,这天下之首的盛朝,汰淘沙砾,朝代更迭,就要,变天了!
瑬珍阁内。
一男一女正在瑬珍阁挑选首饰,这对男女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刚一走进瑬珍阁,掌柜的便亲自迎了过来。
那男子气宇轩昂,周身透着一股子不拘小节的江湖气息,摆摆手,冷声道:“无需,我看好了叫你便可”。
“好,好,您慢慢挑”,那掌柜的笑道,便又坐回了桌案前。
他牵着女子的柔荑,周身冷意瞬间收敛,柔声道:“选个镯子如何?”
那女子虽然年纪不小,却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娇素貌美,更是给人一种柔情似水的感觉,让人好不喜欢。
她含笑道:“好”。
女子随意走了几步,便看见一只玉雕绞丝手镯,笑道:“这个如何?”
男子看了看,颔首道:“夫人戴上定然是极美的”。
其实他府上什么珍稀的镯子没有,这一只,实在是不足为奇。
那女子嗔瞪了他一眼,每一次都这样说,也不知换个说法。
而正在这时,却突然见一名黑衣人出现在这人的身旁,低声道:“楼主,无寻楼来了一人,说是要与无寻楼谈一单生意,事关重大,非是要见您”
那人出手不俗,张口就是十万两黄金,只是,必须与楼主亲谈!
他们到底接不接这生意
还是要来问过蓝枫的。
这一对夫妇,男子正是无寻楼楼主,蓝枫!
此时,蓝枫听后微微蹙眉,冷声道:“不接”。
那黑衣人刚要应声,便听见蓝夫人说道:“枫哥,你就去看看吧,你今日不做他生意,他明日就不来了么?”
这些人找上无寻楼,自然是因为他们束手无策,才会要借助无寻楼的势力的。
既然对方出得起高价,便说明此事十分重要,那么蓝枫今日不去,明日他们也还是要来的。
蓝枫却是说道:“那就让他明日再来好了”。
如何,也不能占用他陪夫人的时间。
蓝夫人哪会看不懂他心中所想,笑道:“你就去吧,我买下这镯子就回去,你忙完了回府陪我,也是一样的”。
蓝枫见她如此坚持,只好苦笑道:“好好好,那你回府等我,乖一点”。
蓝夫人哭笑不得,她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乖一点!
而后,只听蓝枫对那人说道:“将夫人送回府上”。
便大步走出了瑬珍阁。
无寻楼。
无寻楼杀手众多,即便早已不杀人造孽,可不知为何,整个无寻楼周围,总是有种沉重阴凉之意。
此时,一名男子正坐在无寻楼的二楼,他头带帷帽看不清容貌,可那一身外露的内力,显然也是武功不俗。
只可惜,在无寻楼内,并无人将他放在眼里。
京城之中,除了摄政王,和
他们那无法无天,让人束手无策的小少主,还没人能让无寻楼胆寒呢。
蓝枫缓缓走来,垂眸看了一眼那名男子,背于身后的手,手指微动,坐在了那男子的对面。
冷声道:“阁下请无寻楼帮忙,却不愿以真貌示人,岂非是瞧不上无寻楼”。
帷帽内的容颜不见神色,只听他说道:“蓝楼主多虑了,在下这些日子染了风寒,实在怕过了病气给蓝楼主”。
蓝枫心下明镜,倒是不屑拆穿,说道:“不知阁下要做什么买卖”。
那男子说道:“无寻楼名气远播,在下慕名而来,是想请无寻楼帮忙,寻一个人的身份”。
蓝枫说道:“阁下但说无妨”。
只听那人一字一句道:“和亲公主,叶倾嫣!”
蓝枫猛然抬眸,终于是认真看向了这人。
和亲公主
自然是凌祁皇宫的那位了!
那位惠灵公主的不简单,蓝枫如何能看不出来?
景琰已亡,可叶倾嫣非但没被牵连波及,竟还安然无恙的,与摄政王和慕容丞相一同来了凌祁!
眼下住进了皇宫,也是平安无事,令人惊讶。
要知道,历来凌祁的和亲皇后
可都是四面楚歌,下场凄惨的!
可
朝廷之事,与他无关!
无论是冥照祌在位时也好,摄政王掌权后也罢。
这大浪淘沙,朝世变迁,都与江湖无关罢了。
与他这无寻楼,更是无关!
蓝枫阴冷道:“阁下怕是不懂江湖规矩,江湖门派,一向不插手朝廷之事,阁下这买卖,恕无寻楼无能为力”。
蓝枫刚准备起身,就听见那男子说道:“无寻楼的规矩在下自然明白,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叶倾嫣并不完全算朝廷之人,不过就是一个亡国的臣女,景琰已无,叶倾嫣这公主的封号也并不作数,无寻楼又何必有银子不挣呢”。
蓝枫却是蹙眉道:“惠灵公主眼下身在皇宫,只等摄政王下令,册封大典过后,便是凌祁的一国之母,自然是朝廷中人,无寻楼敞开大门做生意,自然是愿意赚银子的,可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坏了,无论阁下说什么,恕蓝某也是无能为力,阁下请吧!”
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那人却是说道:“蓝楼主何必着急,万一蓝楼主改变了主意,在下岂不是还要来一趟!”
蓝枫皱眉,显然是没什么耐心了,却正在这时,只见一名黑衣人走来。
他带着遮面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显然不是无寻楼的人。
蓝枫看都未看他一眼,单那一身内力气息,便知,此人定是朝廷暗卫!
那对面这名男子
定然也是朝廷中人!
只见那遮面之人,走到那人的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后,便拿了一个锦盒给他,而后,便直接离开了无寻楼。
那人见此笑了。
将那锦盒缓缓打开,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笑道:“蓝楼主,不若你看看这个,再做打算吧”。
蓝枫不耐的垂眸子看去,霎时浑身一震。
那锦盒内,正放着一只玉雕绞丝手镯!
不是蓝夫人刚刚在瑬珍阁买下的那只,又是什么!
“你!”
蓝枫猛然起身,二话不说就向外冲去,冷声道:“别让他离开!”
话音一落,周围瞬间出现十余名黑衣人,将这戴着帷帽的男子团团围住!
那人倒也不慌不忙,仍是悠哉的坐在那里,一丝要起身逃跑的意思也无。
而蓝枫飞身到了蓝府之时
便是慌了!
蓝夫人,果然没回去!
而后,就看见去无寻楼找他的那名男子也赶回了府上,在看见蓝枫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楼主”
还未等他认错,便见蓝枫疯了一般的问道:“祺儿呢!祺儿呢!”
那人跪在地上,内疚慌道:“楼主,我们中了埋伏,回府途中遇到了十五名刺客,夫人夫人被带走了!”
他自责道:“属下无能,请楼主责罚!”
那人跪在地上,可左肩处还血流如注,显然也是伤的不轻。
一敌十五,那人有备而来,的确不是他的错!
而凌祁之大,蓝枫也从未想过,会有人敢对他的祺儿下手。
蓝枫一掌打在大树上,阴冷道:“调虎离山!调虎离山!”
这边来找他谈事,明知他不会同意,另一边,便抓了祺儿!
“去疗伤!”留下这么一句,蓝枫便又是火速向无寻楼而去。
无寻楼。
那人正含笑坐在二楼,自然,他戴着帷帽,也无人注意到他的笑意。
不过他心里清楚,蓝枫爱妻如命,为了蓝夫人,无论什么要求,他都是会同意的!
所以,他胸有成竹!
正在这时,只感觉一道掌风袭来,这人猛然起身闪躲,而后便听到蓝枫的声音传来。
“杀了他!”那声音,显然是咬牙切齿,怒气十足。
只见一旁八十多名无寻楼的暗卫,眨眼便想他袭来,各个招数凌厉,下了死手。
近片刻,这人就挨了一掌,眼看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得死在这里,便喊道:“蓝枫,我死了,你夫人也活不了!”
“住手!”蓝枫听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让这些人停了下来。
那人终于是得到了喘息的几乎,心里暗暗震惊,无寻楼的势力,当真足矣称霸江湖。
若是
没有冥幽谷的话!
他强压下口中的血腥之味,却是笑了。
无寻楼越是厉害,就越好!
在杀气弥漫之间,这人又是坐了下来,对蓝枫说道:“蓝楼主,眼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生意了么!”
蓝枫厉声道:“我夫人在哪!”
这人笑道:“蓝楼主这话问的好,只要蓝楼主帮我查到了叶倾嫣的身份,我自会将蓝夫人安然无恙送回蓝府的,可若是蓝楼主坚持规矩”
他冷笑道:“我死了倒是不要紧,怕蓝夫人那貌美如花的佳人,也是要随我陪葬了!”
“你敢!”蓝枫恨不得将这人千刀万剐,可这人偏偏扣住了他的脉门。
那人笑道:“那就要看蓝楼主,接不接这生意了!”
他身子前倾,说道:“十万两黄金,蓝楼主不亏!”
蓝枫那衣袖下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终于是说道:“我接!你若是敢伤我夫人一根头发”
话未说完,只听那人说道:“蓝楼主大可放心,我已经派了丫鬟好吃好喝的伺候蓝夫人,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只要蓝楼主查到了叶倾嫣的身份,我用性命担保,蓝夫人便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你面前”。
蓝枫缓缓闭上眸子,终于是咬牙道:“好!”
京城东侧。
一个大院子内。
这院落很大,房间诸多,却是十分简陋,甚至还有些破旧不堪。
一进院子,便能听见四周房间内,传来的
叫喊声!
这叫喊声,闺阁女子未必听得懂,可已经人事的妇人自然是明明白白。
而眼下,一名黑衣人肩上扛着一名女子,缓步走进了这院子。
一名蓝衣婆子见此走了出来,迎上前笑道:“哟,这位公子是来?”
那黑衣人将肩上那女子‘砰’的一声扔在地上,冷声道:“这人交给你了,若是跑了”
他冷笑一声:“后果自负!”
那婆子见此笑了。
“哎!哎!公子放心!人到了我这啊,哪里还有跑出去的道理!”
黑衣人颔首,说道:“是个哑巴”。
那婆子这才低头看向那名女子,只见她皮肤白皙,氤氲的眼睛正满是惶恐的看着自己,像是在求救一般的模样,倒是楚楚可怜。
可谓是上乘的货色啊!
只可惜,那额头上也不知是被石头砸了还是怎样,竟然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侧脸处也有一道不长不短的疤痕,硬生生破坏了这芙蓉之貌。
她蹲下身子,一把裂开了这女子的衣裳,看过之后起身笑道:“哑巴好啊,免得成日里吵吵闹闹,烦的人心慌”。
什么哑不哑,疤不疤的,只要身子是细皮嫩肉的,不恶心人,她都要!
那男子见此,便看都没看曲妍一眼,直径离开了这里。
而此处,正是京城一间不小的
瑶子!
而这女子,正是曲妍!
那男子刚才给曲妍服下的药物,药效霸道,的确能救下曲妍一条性命,可代价
便是这一张嗓子了。
曲妍从此以后,便只能是个哑巴了。
此时,曲妍见到那婆子粗鲁的动作,也已然想到了这是什么地方,顿时泪流不止,却是被点了穴道,浑身动弹不得,又发不出声音,便只得乞求的看着那婆子。
可那婆子本就是做这买卖的,哪里会心慈手软?
这每月被送来的女子多了,皆是大户人家犯了错的奴婢,或是不洁了的姨娘小妾,也是浑身伤疤,被点了穴扔过来的。
她心软?
软的过来么!
这婆子找来两人将曲妍送进了房间里,说道:“看着她,一旦时辰到了,穴道自动解了,就让她干活”。
说是房间,可这种下等的瑶子,不过就是一个破屋子里,放着几张草席罢了。
说完,那婆子便离开了这里,回去歇着了。
而这个‘干活’是什么,下人们自然都懂。
曲妍被扔在那草席上,只感觉浑身扎的疼,却是顾不得着疼痛,满心的惶恐和悚骇。
穴道解了以后
便是噩梦的开始!
十日之后。
这一日,正是七巧节。
白日里街上不觉什么,可一旦到了晚上,街道上便是灯火通明,繁花锦簇,人潮汹涌,一派热闹的景象。
此时艳阳高照,众贵女们用过了午膳,便开始挑选衣裙,坐在铜镜前上起了妆。
无论有无心仪之人,都是要出去巧会图个喜庆,瞧个热闹的。
薛锦卓此时在屋内缓缓踱步,这些日子,他非但没有消气,对曲妍的怒气和厌恶竟是更盛一层。
这小半年来他所受到的屈辱,和再不可入仕的悲哀,已然让他的心灵有些扭曲了。
而对曲妍的所作所为,正好成了一个发泄口,眼下这发泄口没有了,薛锦卓心里便越发扭曲。
此时,他目光阴冷,前几日他又去了那庄子上,可曲妍竟然没死,竟是不知所踪了!
她本是要被送去庙里的,自然是不可能回到曲府的。
那曲妍能去哪呢!
薛锦卓在屋内来回踱步,只感觉心头的怒气在不断地叫嚣。
这个贱人!
难道
是去了成武镇,找刘东德?!
一想到此处,薛锦卓更是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
他堂堂八尺男儿,竟然不比一个糟老头子!
耻辱!
这个贱人,竟然敢如此羞辱他!
贱人!
而就在这时,一名丫鬟拿着托盘走了进来,这丫鬟今日娇颜着粉,唇染朱丹,正是薛锦卓曾经那通房丫鬟。
她本以为薛锦卓娶了曲府小姐,过个一年半载便可以赐她个贱妾的身份,可谁知,竟是打了水漂。
今日是七巧节,她刻意装扮一番,也图个喜气。
她走进来,柔声道:“二少爷请用膳”。
薛锦卓正觉得怒气无处可发,见到她来,看着她那染坨的脸颊,眸子一眯,竟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曲府。
白芊眼下正在妍芳院,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可早已不是往日那生机盎然,春光明媚之色了。
曲妍离开曲府已有半月之久,而这些日子以来,曲廉义再也没踏入过妍芳院半步。
白芊虽然还是这府上唯一的夫人,可惜啊,过的竟是连许连萍在的时候,都不如!
甚至连府中的中馈都被老夫人收了回去,下人们便更是不拿她当回事了。
她每日在府里哭的死去活来,去书房门口哭了几日,想求曲廉义将曲妍接回来,可曲廉义铁石心肠,竟是任由她哭晕了几次,都没有露过面。
她只好硬着头皮又去常青院求了几次,可那老夫人更狠,不说见也不说不见,只派人来说身子不适,正好她在外面跪着,给老夫人祈福祷告吧,等老夫人身子好些了,就让她进去。
可这一跪就一日半宿,跪到了晕倒,连膝盖都跪坏了,老夫人也没见过她。
白芊如何不知道,这老太婆就是故意的!
她是认为许连萍的死与自己有关,才故意折磨自己的。
可她也没法子啊!
眼下,还有什么是比曲妍更重要的呢。
可这是几日下来,她膝盖跪坏了不说,人也越见憔悴,哪里还有以往的风韵了,活脱脱像个老太婆,连曾经的许连萍都不如。
这一日,她看着面前的午膳、不过是一个白萝卜羹汤,和一个半大的硬馒头,眼泪又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这些个卑贱的下人,以前自己得势的时候就上来巴结,现在见自己失势,就变着法子的苛刻羞辱自己,待自己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她非要将厨房那些丫鬟婆子的发卖了不可!
白芊如同嚼蜡一般的啃着那馒头,通红的眸子泪流不止,心下所想,是曲妍定然过的更苦
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如何能不惦记啊。
而后
她猛然放下那馒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竟是进了屋子,在那床塌下拿出了一个锦盒。
那锦盒里面装满了珠宝首饰,随意拿出一件,也是上品。
正是曲妍这些年来的体己钱。
收拾一番,白芊喃喃道:“妍儿,你别怕,娘马上来,娘接你回府!”
她就不信了,这么些时日了,曲廉义的气还没消么!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难道要看着曲妍死在寺庙里面么!
她一定要将曲妍接回来,若是老爷当真心狠无情,就将她二人打死吧!
这般想着,白芊拿着个包袱,便出了曲府,却是不知,在她踏出曲府的那一刻起,就被一名黑衣人给跟上了。
她怕是永远都不会想到,她见到曲妍的方式,会这般的让她
痛不欲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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