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卿这里完全不知道有人惦记上了她的相公,她手里拿着一大红金字的请帖,这是永威伯府二夫人的生辰宴会请帖。
顾明卿看着手中的请帖,勾了勾嘴角,按理这种伯府宴会,她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夫人是没资格参加的,只是没想到霍舒茵给她下了请帖,应该是看在宁康长公主对她另眼相看的份儿上,所以才给她下了请帖吧。
请帖既然送到了,顾明卿肯定得准备参加。
宴会就在五日后,顾明卿参加了,洛歆妍还有徐思甜也参加了。
以前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宴会,洛歆妍很少参加,因为她头顶扫把星的名头,谁会愿意邀请她参加什么宴会,这不是平白地增晦气。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洛歆妍可是被赐婚给瑞郡王,是未来的郡王妃,身份不一样了。
而霍舒茵被赐婚给韩王世子,说起来,霍舒茵跟洛歆妍以后还是妯娌。
霍舒茵这次是作为主人来招待客人,她一脸笑意,对着所有人都笑得得体大方,身上穿着大红绣着牡丹纹的裙子,艳丽无比,跟霍舒茵这个人一样。
顾明卿在看到霍舒茵时,忍不住挑挑眉,现在的霍舒茵倒是挺张扬的,跟自己第一次见她时有很大的差别。不过人还是那个人,能叫人认得出来。
洛歆妍看着霍舒茵的眼神一闪,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霍舒茵一看到洛歆妍,却主动上前招呼,“歆妍,你来了啊。”
霍舒茵边说还边伸手抓住洛歆妍的手,外人一看,不知道的还当霍舒茵和洛歆妍有多亲近呢。
洛歆妍被霍舒茵抓得有些别扭,恨不得甩开霍舒茵的手,不过洛歆妍知道这也只能想一想,是不可能这么做的。这要是做了,别人怕是要在她身上贴上“不知好歹”的标签了。
洛歆妍正别扭时,顾明卿笑着上前,“歆妍你来了,我正有话想跟你说呢。”
顾明卿说着,好像才看到了霍舒茵,对着霍舒茵抱歉一笑,“霍姑娘真是抱歉了,要不我先带着歆妍离开。毕竟霍姑娘今天可是东道主,你要招待的客人不少。”
霍舒茵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洛歆妍的手,笑道,“好,那唐夫人和歆妍就自便吧。我就不拦着你们了。”
顾明卿这才和洛歆妍一起离开。
等走远了一点,顾明卿才道,“霍姑娘对你这个未来妯娌可真是亲近的很。”
洛歆妍笑道,“霍姑娘在京城的名声一向很好,我还没被赐婚给瑞郡王时,偶尔参加宴会,也能遇到她。别人对我是避之不及,只有那位霍姑娘肯给我一个好脸色。只是那位霍姑娘的亲近总是让我觉得怪怪的,受不住她的殷勤。”
因为假!顾明卿在心里腹诽着。
顾明卿凑到洛歆妍的耳边小声道,“既然不喜欢那就别理会了。”
洛歆妍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圈投下一片阴影,苦笑道,“这哪里是我不想理会就能不理会的。我如今被指婚给瑞郡王,而她则被指婚给韩王世子。瑞郡王和韩王世子可是堂兄弟,我跟她则是妯娌。她自来会做面子,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要将我当成亲妹妹似的看待。”
“你既然知道,那心里难受个什么劲儿?”顾明卿原以为洛歆妍是看不透,可是听她话里的意思还是看得很明白的嘛。
洛歆妍正要开口时,徐思甜就蹦蹦跳跳地过来了,“可算追上你们了!你们怎么不多等我一会儿。方才被霍舒茵抓着,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觉得抓我的不是人,而是一个鬼,这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徐思甜说着拼命抖动身子,似乎要把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全都抖下去。
顾明卿这会儿也不用在听洛歆妍的解释了,因为徐思甜已经回答了。霍舒茵太热情了,这热情得太假,让人无法忍受。
顾明卿笑笑不再说话。
只是打量着眼前的景色,正是春日好时候,永威伯府的花园里百花绽放,枝叶茂盛,鸟语花香。
顾明卿发现京城大户的花园真是各有各的特色,不过她有些好奇只是永威伯府的二夫人生辰,为何这生辰宴会的规模那么大,请来的客人不少啊。
洛歆妍将顾明卿眼底的以后,笑着解释,“永威伯膝下只有一嫡女,再无其他子嗣。相反永威伯府二房却子嗣繁盛。随着永威伯的年纪越来越大,再生下子嗣的可能也越小,那么从二房过继子嗣就势在必行了。
因此永威伯府二房说是二房,其实跟永威伯府所在的大房也没什么区别了。”甚至气焰更高一点,这一点,洛歆妍就没说出口,但是她相信顾明卿听得懂。
徐思甜也道,“现在霍舒茵是板上钉钉的未来韩王世子妃了,永威伯府二房的气焰就更嚣张了。”
喧宾夺主吗?顾明卿眼神闪烁,心里不期然地想起了这词。
顾明卿,洛歆妍和徐思甜正说着话时,一穿着素白色衣裳的妇人沉着脸走了进来。
顾明卿发现当这妇人进来后,人人都对她避之不及,似乎生怕跟那妇人沾上什么关系。
那妇人脸色苍白,年纪不过二十有余,但是浑身散发出的悲伤绝望是那样的明显,就连那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也驱散不了半分。
顾明卿觉得妇人的眉眼间隐隐有些熟悉,但是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今日不是永威伯二夫人的生辰吗?来的人里,就是有不喜欢穿艳丽衣裳的,但也是穿鹅黄色或者淡蓝色这类比较素雅的衣裳,但是也没谁穿这么一身白啊。”这一身白的,是家里刚有人去世,为人守孝才会穿的衣裳吧。
霍舒茵那么精明的人,她不会蠢到请一个家里刚死了人的妇人来吧。霍舒茵不像那么傻的人。一般人家里若是有丧事,八成是不会来参加什么喜庆的宴会,免得相撞。
徐思甜望着那一身白的妇人,沉沉叹了口气,一向活泼的她眼底也涌动着悲哀之色,“她是楚家唯一剩下的人了。”
楚家?顾明卿心里一动,她想起了,楚浩然的确有个亲姐姐嫁到了京城,好像是嫁给了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嫡幼子是吧,她好像还生了一个女儿。
徐思甜以为顾明卿不知道,于是就跟顾明卿解释,“就是楚老将军在的那个楚家。可怜楚老将军一生英雄,可惜死的不明不白。边关大败,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大凉人几乎打进了大晋腹地。
有些不知好歹的可恶东西,居然把这一切都归结于楚老将军的身上!这简直是放屁!”
徐思甜说得太激动了,声音就忍不住拔高,不少人都朝徐思甜看去。
徐思甜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是瞪大了眼睛,一个个地重新瞪了回去。
把人都瞪完了,不再看向她后,徐思甜才继续慢悠悠道,“皇上就是封赏了楚家人,但是对边关大败的事情仍然没有做出一个明确的解释。在一些小人心里,还是把错误都归结到楚老将军的头上。
莫夫人(楚菁)很有可能是楚家唯一剩下的人了。”
顾明卿却道,“我听说楚家有一幼子在外。因此莫夫人怕不是所谓的楚家唯一剩下的人吧。”
徐思甜扁扁嘴,“谁知道那楚浩然还有没有活着,他——”
洛歆妍摇摇头,“思甜。”
徐思甜不说了,“楚浩然要是活着就好了。楚家一门忠烈,到最后总不能断了根吧。这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顾明卿心里默道,楚浩然在楚王的封地活得好好的。只是这话不能跟任何人说。
“那莫夫人是怎么回事?”
徐思甜顿时忘记了楚浩然的事情,又开始说起楚菁,“还能怎么回事。楚老将军一家出事后,莫夫人很是伤心,据说人都病倒了。好不容易好了起来,那时候莫夫人因为家里出事,因此需要守孝。
可是偏生有不长眼的,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居然在宴会上胡说八道,说边关大败都是因为楚家人,因此楚家人全都死光了,这是报应!就是莫夫人嫁人后,也只生下一女,这同样是报应。”
洛歆妍曾经也听过这些话,别说这些话的确是太过份了。
徐思甜说着也不禁气愤起来,“那些杀千刀的东西,说得都是什么狗屁倒灶话!简直就是畜生!他们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有楚老将军一直护卫着边关,哪来大晋那么多年的平安好日子过。当年边关大败,明明是皇太——”
洛歆妍拦住徐思甜的话,“思甜!”
徐思甜生生将那差不多说出一半的“孙”字给咽了回去。
顾明卿见状,心道,看来不少人,应该都知道当年边关之所以大败,都是皇太孙干得好事。只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会不会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莫夫人当时气坏了,带着她陪嫁的人,将楚老将军等人的灵牌抱在手里,气冲冲地去找人算账。虽说那一次我没亲眼见到,但是据说莫夫人把那乱嚼舌根的人给打得头破血流。事情闹大了,皇上也只是安抚了被打的人,不曾对莫夫人怎么样。”
心里愧疚吧。顾明卿在心里腹诽道。
“莫夫人是出嫁女,她需要守的孝原就不长。只是莫夫人每次出门都是穿白,有一次别人家正在办喜事,莫夫人也是一身白地参加。听说当时那家人很不高兴。可是偏生碍着莫夫人的身份不好说什么。
后来要办喜事的人家,就知道避讳着莫夫人。可是莫夫人没收到请帖,还是自顾自地一身白上门了。她只说别人能忘记她祖父,大伯,父亲还有兄长的死,她作为楚家人,绝不能忘记!”
顾明卿叹了口气,目光不禁投向花园内最特殊的一身白的楚菁,她作为出嫁的女儿,她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是她就用这样固执的方式告诉所有人,楚老将军等人死了,但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她这样也是一直戳着某人的心。那某人就是——
顾明卿想着,心里不无嘲讽。皇太孙在看到楚菁的这一身白时,他心里会是什么感受?顾明卿忽然笑起来,别的人家也就算了,但是皇家宴会上,莫家人怕是怎么也不会允许楚菁这样一身白的出现。
想想还真是有些可惜啊,这幅妆容该看的人看不到。这可不是可惜极了。
顾明卿转念一想,某些人怕是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做愧疚,否则边关十万大军的鲜血早就能让他羞愧致死了!皇太孙不还是皇太孙,皇太孙不还是高高在上。愧疚什么的,对某些良心——不,是压根儿就没良心的畜生身上是一点也别想看到。
“霍舒茵想必心里很难受吧。今天举行的可不止是永威伯二夫人的生辰宴会,还是庆祝她成为韩王世子妃的宴会。不过莫夫人这一身白,霍舒茵瞧着心里肯定膈应死了。”
洛歆妍却道,“莫夫人也不是非要在人高兴的日子上穿一身白膈应人的。莫夫人每次一身白出现的宴会,我发现都是曾经污蔑过楚家,将边关大败的原因全都归结到楚家人身上的人举办的。”
顾明卿看了眼楚菁,恩怨分明,对这些仇人,楚菁没法子拿着把刀子去捅死他们,但是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膈应他们。这样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当初永威伯二老爷,也就是如今的大理寺卿曾在朝堂上义正言辞地说,边关大败都是因为楚老将军指挥无方,轻敌冒功。”
“放屁!”徐思甜想也不想道。
徐思甜激动下,声音又有些失控。
“放屁”两个字实在是有些响,以至于不少人纷纷看向她。
徐思甜心里正窝着火,见众人看向她,她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显摆你们眼珠子大吗?我眼珠子可比你们大多了!”
徐思甜说着,一边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顾明卿和洛歆妍都没拦着徐思甜,任由她发挥了。
别人可没有徐思甜的脸皮厚,纷纷收回了视线,心里却在腹诽,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把徐思甜这样的泼妇许配给赵王世子。莫名的,大家心里都有些同情起赵王世子,居然要娶这么个悍妇为妻!真是太可怜了!
洛歆妍轻声劝道,“行了,你也收敛点,真的一点名声也不要了?我当然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了。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清楚的。也就是那起子小人喜欢胡说八道。那样的人,你跟他们计较什么?平白地气坏了自己,伤了自己的身子。”
顾明卿也道,“看看歆妍瞧得多明白。为了那些人生气,不值当。事实如何,永远不是靠别人的几张嘴说的。”
徐思甜心里的火气收了一点,但脸上仍然能看出郁色,“我就是心里难受。我从小到大,在我父亲身边听得最多的就是楚老将军的英雄事迹了。这样一位大英雄,就因为那狗屁倒灶的——算了,不说了,越说越生气。幸好,我平时没机会见到那混蛋,否则我真担心自己忍不住会暴打他一顿!不对,暴打一顿太少了,暴打十顿都不能解气!”
显然徐思甜对皇太孙的怨恨真不是一点点的。
楚菁独自一人靠在池塘边围起的栏杆上,她所在的区域仿佛自成了一片空间,茫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蓦地,楚菁勾唇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嘲讽还有讽刺,世间可不只剩下了她一个,如果不是还有女儿和丈夫,她怕是早就随着祖父他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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