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义听着言夜这一席如迷幻一般的话,有些云里雾里,他此刻站着已经很吃力了,也不管这贵袍子价值千金万金的,干脆就直接一屁股坐在岁璃剑旁的沙子堆上,扶着剑柄,没有要拔出来的意思。
“你嘴里的话,虽然挑不出毛病,但总感觉半真半假,不能全信。”赵书义闭着眼,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伤,我更在意你那一道。”
赵书义指了指,言夜二尺余长的上躯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痕,那么多伤痕能挤在这么大点地方,也算天下一奇了。
赵书义指的那一道,单是一眼就让他触目惊心的一道伤痕:“你曾经被人腰斩了吧!”
腰斩!
赵书义的声音不大,但正巧被林子冬和杨法年听得清楚,今后踏入江湖,他二人怎么说也算得上江湖的高高手了,这点听觉还不在话下。
听到赵书义的话,林子冬和杨法年二人眉头一皱,隔着老远瞅了半天,这才发觉到言夜身上真有腰斩的痕迹。
大哥被人腰斩了!
什么人?
什么时候?
当初分开的时候可没有这道痕迹,难道是是这七年里的事?!
大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子冬和杨法年震惊之余,便是满脸的疑问,他们坚信,天下间不可能有人能做得到,计阳是谁?北防十万精锐铁鹰的统帅,手下精兵悍将不计其数,江湖上虽未有排名,但确实天下人公认四大防线最强的战神!
试问天下间谁能腰斩战神!
即便是未曾谋面的那位天下第一也不可能做到!
赵书义问完后,言夜沉默了片刻,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问道:“可还记得人皇是谁?”
赵书义平淡道:“北谷。”
言夜轻淡微笑道:“他斩的。”
赵书义回以淡笑,笑容里充满了不信,他也跟着言夜的调子回趣道:“是啊,人族至尊北谷人皇斩的,好大的面子啊,能让一个死了三百年的人,特地为了你,从棺材里爬出来砍你一刀。”
“当朝护国师丰无畏砍的。”
“你说过没见过他。”
“那就天朝玄术大宗集者,陈玄
罡。”
“他是个道士,不杀生,而且手段不会这般残忍。”
“那就继续换个人呗,反正你又猜不到。”言夜开始了耍赖的般回答,让人摸不着头脑。
言夜不想再接他的话,干脆就将话题转开。
“你还打吗?打的话我回去再拿一杆枪,顺便穿件衣服,这大冷天里,干站着不冷飕飕的。”言夜一边说着一边摩擦着胳膊,试图蹭出一点温度来,好让自己暖和暖和。
赵书义摆摆手,赶紧拒绝道:“你看我这样子,还有力气提的剑吗?”
言夜哈了口气,道:“那就是认输了呗。”
听到这话儿,赵书义突然将俯向前身子,瞪着眼珠子,乱蓬蓬的胡子跟着下巴撅的老高,带着颇有些耍赖的语气道:“哎,我没赢,但也没输啊,我只是不想打了,要不然咱取个中,算个平局你看行不行?”
“行,您老是大德,说什么就是什么呗,我们初入江湖,算是小辈,就只能受着了。”
言夜无奈只能点头答应,顺带还有模有样的拱了个礼,给足了面子,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至于去欺负一个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吧。
赵书义被言夜这两句恭维得十分开心,哈哈大笑,满脸洋洋得意,仿佛在说,你们快来看,就连天下战神、北防最高统帅计阳都对本阁主毕恭毕敬,仿佛在这一瞬间赚足了一辈子所有丢失的颜面,即便是窝在这一隅之地也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赵书义早已将这些烦心事抛诸脑后,丝毫忘记了刚才惨败,不对,是强行平局时的尴尬。
这位面子十足的剑阁老阁主终于慢慢挪起身子,满脸笑靥,颇有一股江湖德高望重老前辈的感觉,他按着松软的沙地费力站起身,那柄散着仙气儿的岁璃剑好似故意被遗忘一般,没有跟着它的主人一同而起,深没入地面,露出碧玉剑柄,沉寂。
赵书义缓缓向前走着,边走边将身上那唯一一件能拿得出手还没暖热乎的昂贵紫袍子脱下来,拍在言夜夯实的身躯上,赵书义伸着长脖子,黝黑到发亮的内衣领口倒映得这老先生的脸白了许多。
“穿着吧,别嫌脏,大白天的袒胸露乳成何体统,呵,夫子啊……”赵书义用一副
长辈的语气,关切着言夜,说到夫子二字,咽喉哽了一下,不再继续,又摇头叹道:“该换人了。”
说完这有上句没下句的话,赵书义径直走过言夜身旁,向着城南门而去。
没有驻足,更没有犹豫,他已经驻足的时间够长了,这一刻也等的时间太长了。
言夜抱着一摊散着异味的衣服,望着赵书义南去的背影,有些呆滞。
“喂,你甘心就这么结束了吗?你应该还有更厉害的招式吧!”趁着赵书义还未走远,言夜连忙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挽留。
赵书义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传过一声:“不是给你准备的,急也没用!”
赵书义又向前走了两步,想了想确实有些不甘,停下脚步,依旧没有回头,怕言夜听不清楚,特地扯着嗓子补充道:“若换成那一招,你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站着的,可惜啊,没机会了。”
说完,他又自顾自向前走,好像在生闷气。
“哎,你的剑……”
言夜刚要喊,突然回头望向岁璃的方向,却发现岁璃早已不见了,只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剑痕处有两把铁剑的剑柄,这两把铁剑已经变得锈迹斑斑,腐朽得不成样子。
言夜站在原地,披上那件紫袍子,静静望着这个身形佝偻的老人走向北洛城的城南门,走到城南门,走出了城南门。
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走了,自城南而出,这是一个人对自己十几年限制的打破,他早就该走了,只是缺个名头。
昨日那个叫喊着“乌居山城南破破烂茅屋屋主”渴望一战的小老头,此刻身影消失在城南外黄沙之中。
赵书义嘴角微扬,目光坚定的望向前方,正南两千里便是皇城之下南天大道南天门。
天朝门槛,亦是他一生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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