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铁鹰左后翼将林子冬,你们若要去查,应该可以查到他的名字。”言夜指着林子冬说道,随后又指着杨法年,顿了顿道,“至于他嘛,是我在流浪途中结识的好汉,被困在了北匈,此次正好出手相救。”
言夜有意隐瞒杨法年,他之所以将林子冬的底细牵出来,就是想用林子冬的身份来掩护杨法年,这样即便他们要去查,也会优先去调查林子冬,毕竟半路不明的山野莽汉不可能放在第一位。
杨法年不解言夜为什么要隐瞒他的身份,他也没问,他相信大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
言夜说完后,场上沉默片刻,大堂里一片寂静。每个人内心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即便是置身在外的苏青芋也不禁竖起耳朵。
他们都需要点时间来思考,但他们思考出来的结果,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言夜不会容忍任何一个弱点暴露在外面。
段城主是东家,他此时脑袋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他必须要站出来说句话,不然在这里干耗着于谁都不是好事。虽然铁鹰曾是北防的荣耀,他也十分敬佩铁鹰,但毕竟是七年前被朝廷污蔑而剿杀的逆贼啊!
段城主站起身,神情激地抱拳道:“竟没想到是当年的铁鹰再现,真是苍天有眼啊。”
齐军师也站出来,跟着道:“刚刚是在下冒昧了,请言……不,林先生见谅。”
言夜也是面带笑容回道:“我还是姓言,林子清这个名字可出不了这个大门。”
“对了,你们也可以选择报官抓我,哦,差点忘了,你们就是官,你们现在把我抓起来,交上去说不定还能进官加爵呢。”
段城主突然一紧张,他看了一眼言夜,随即情绪高昂道:“言先生,无论您身份如何,今日都是救了满城百姓的英雄,您既有恩于我,我段某便不能恩将仇报。
再说了,铁鹰是整个北防线的荣耀,曾经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即便铁鹰已经消失了七年,但铁鹰的意志却未曾消失过,朝廷无用,没胆子抗北蛮,只会对自己人下黑手,在大是大非面前,我段毅林虽为朝廷官,但
心更向往铁鹰!”
言夜貌似被这一番话感到了,点点头赞许道:“段城主为人光明磊落,也是个好官,我根本不需要担心,故此才愿出手相救。”
段城主拱手又郑重道:“多谢言先生信任。”
言夜笑了笑,饮了口茶,没有人说话。又饮了一口,还是没人说话,于是一口将茶盏里的茶喝光,看来是等不到了。
他站起身,唤了一声底下发呆的妙龄女子的名字:“青芋,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都在酒肆呢。”少女回过神,抱着白色小狗,轻快回道。
“那好,现在就走吧。”言夜迈步就往外走。
段城主急忙阻拦道:“先生现在就要走吗?午宴已经在筹备了,不如先吃了饭再说吧,而且今夜还要为先生庆功呢,何不明日再走?”
言夜摇了摇头:“我与你们不同,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也罢,先生确实也该走了。”段城主不再阻拦,“不过,前几日听闻先生要走,备了点路途上的用品,先生务必带上。”
“段城主有心了。”言夜说道,看来之前确实是他多虑了。
段城主走出门,吩咐下人把东西搬上来,一一为言夜讲解道:“也不知道先生要往哪边走,便只备了十余日的干粮,其中有府上腌制的干牛肉,味道不错,还有一些粗食,希望先生不要介意。”
言夜满意回道:“甚好,足矣。”
随后段城主又走到一个车架前,道:“还有这十坛的杏儿春,都是我几年前从京城带来的,先生上次说喜欢,都给您装车上了,路上也可以解乏。”
“对了,苏姑娘不喜饮酒,我也给他准备了小半车的果饮,是今年刚摘下的果子酿的浆,一共五种果样,都装在了这密封的竹筒里,半把个月是不会坏的,渴了便掺着水喝,味道十分鲜美。”
苏青芋十分礼貌地道了谢,便迫不及待拿起一个沾在嘴边,露出月牙般人的眸子。
“多谢了!”
言夜诚心诚意的说道,他没想到段城主为人这么仗义,或许一开始他就低估了段毅林这个人,段城主本可以什么都不需要做的,但他还是做了,还做的这么仔细。
“先生在外
只身御敌,已是大恩大德,现在能为先生做点事情,我心里终是踏实的。”段城主颔首道。
言夜抱拳告别,“就此别过吧。”
段城主满脸期待,“我出城送送先生。”
言夜拒绝,“不用,你太引人注目,暂且就此别过吧,告辞。”
段城主有些失望,“先生慢走。”
言夜与段城主作了告别后,林子冬去牵乌居,正要走时,杨法年突然开口:“大哥,我想留下。”
对杨法年的决定,言夜丝毫不意外:“好,那你留下吧,我们先出发了。”
林子冬此时牵着乌居过来,听到了杨法年的话,问了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杨法年低下头小声道:“我母亲已经八旬了,说句不好听的,恐怕没多少日子了,我不能将她一人撇下。”
白发苍苍的杨母腿脚不便,在下人的扶持下走缓缓过来,不忍心小儿为难,便道:“儿啊,你就跟他们走吧,我一个老婆子,这么多年也是一个人过来的,不差这几天。”
段城主也出面道:“杨兄弟且放心,令堂如吾生母,我一定好生侍奉,你就放心去吧。”
段城主言语诚恳,杨法年犹豫了,他知道大哥接下来会有大行,他一定能帮得上忙,他等了七年,不想再等下去了,可是老母亲这边又该如何?
或许托付给段城主,确实是个不错的注意,但老母毕竟没多少时间了,怎么能弃之不顾呢?
杨法年此时陷入了两难,他犹豫不决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最尊敬的大哥,只见言夜在对他微微摇头。
杨法年终于下定决心,道:“不行,大哥身边可以没有我,但我母亲身边不能没我,我愿为孝放弃忠义。”
“大哥,实在对不起。”
言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没关系,我可以理解,酒肆就给你留下了,帮我照料照料,别让生意淡了。”
杨法年点点头:“好。”
言夜随又转头对段城主叮嘱道:“再劳烦段城主,麻烦帮杨伯母找两个会照顾人的女婢。”
段城主道:“没问题,小事一桩。”
言夜突然又对段城主讲道:“对了,我这兄弟可战天师,你有什么麻烦就去找他。”
可战天师,区区四个字
,但意义不同凡响。
段城主对此深信不疑,毕竟能和言先生称兄道弟的,能战个天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此时段城主对杨法年的态度也变得更加恭敬。
言夜将一应事情大致交代好后,转身就摇头,忽然抬眼注意到了老马乌居,一时犯难。
他沉思片刻后,才下了决定,对杨法年道:“你既然要留下来,我还有件事要你帮我。”
“何事?”
“它。”言夜抚摸着乌居的前额,不忍心的讲道:“它老了,不能在跟我们走了。”
“大哥,乌居不能留下。”言夜话刚说完,林子冬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它虽然老了,但它有的是力气,你不知道它为了见你一面,跟着我跨过上千座山,走过几万里的大漠,我们不能把它丢下。”
老黄马似乎听懂了两个人的对话,情绪开始暴躁,它前躯跃起,仰空长嘶,拼尽全力展示自己的雄风,但所有人听到的却是嘶鸣厚的悲凉。
言夜走上去,轻轻捋了捋柔顺的马鬃,性情暴躁的老马立刻平静了下来。
言夜将头抵在马上,趴在老马的耳畔轻声道:“我明白的,我知道你为了找我不容易,承认现实吧,别再硬撑着了,把最后一口气吐出来吧,会好受一点,我都看到了。”
说到这里,言夜不禁泪流满面:“下辈子你来做人,我做马,咱们换个活法。”
乌居此时也泪落两行,它缓缓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言夜,只恨不会说话,仰天长嘶一声后,随后一头栽在地上,再也不起,气息全无。
“乌居,乌居,你怎么了。”林子冬看见老马倒地,一时慌了神,心中不安的跑过去查看情况,“起来啊,我答应你,一定会带你走,你快起来啊。”
无论他怎么摇晃乌居的脑袋,却没有任何反应。
“死了,乌居死了。”林子冬缓缓站起身,一时不能接受结果,神情变得呆滞。
“大哥,乌居死了。”林子冬又叫了一遍,此时的他热泪盈眶,“你跟他说了什么?是你害死的乌居,是你害死的乌居!”
这是他第一次指责大哥。
言夜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乌居早就死了。”
林子冬不愿接受,大声吼道:“不可能,一
个时辰前他还跟我上过战场的。”
“呼延断杀得可还开心?”言夜轻声问他。
“什么?”
“我问你,胡延断杀得可还开心?!”言夜大怒,一把揪住林子冬的衣领,他也不愿意接受乌居的死亡,他亲眼看这乌居阵亡时的样子,当时他还要装作不知道。
“开……开心。”
言夜将他放下,神色黯然道:“你开心就好。”
“难道说……是那个时候……”
林子冬突然回想起与胡延断战斗的点点滴滴,他记得在追击胡延断时,乌居突然瘫了一下,随后又站了起来,他当时没太在意,难道说那个时候,乌居就已经……
言夜点头道:“那个时候,他就全凭一口气吊着。”
林子冬伤心地跪在地上,热泪盈眶,乌居死了,就死在他的胯下,他却还不知道,他却还很开心!
林子冬低声问:“是我害死的乌居,我那时如果没有恋战,乌居是不是就不会死?”
言夜安慰他:“你要这么说,我也有责任,不过,或许对他而言,战死沙场才是一生的夙愿吧。”
林子冬跪在乌居面前,他想给乌居谢罪,不管乌居在最后时刻有没有怪罪他,林子冬这辈子都将不会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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