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冬将齐俞放下,言夜缓缓说道:“发兵确实会发兵,但可能不是为了北匈,齐军师可还记得,五年前西越犯境,朝廷不战而降,西防守将全体羞愤自裁。”
接着又道:“三年前东周越境,即便是号称当今最强防御的东防铁壁魏家,将其死死卡住,却被自家朝廷的一纸降书终结了,魏家家主不甘心连夜进谏,却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处以极刑。”
看着齐军师凝固的表情,言夜微微一笑,便问道:“齐军师难道不觉得今日与当年两役颇有些相似吗?他们尚且抵抗,如今我们直接弃城而逃,岂不是非死不可?”
还没等齐俞从沉思中反应过来,段城主抢话道:“先生忘记了还有一役,而且就在此地,那就是七年前的上野之战,十万铁鹰创下了不败神话,几近全灭北匈百万大军,震惊朝野,然而之后的事情……”
段城主顿了顿,似乎不愿意再提及,神情中流露出悲伤与愤怒,若不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北防也不止于此。
言夜见段城主不说了,便将话接了过来,已经过去七年了,他这个当事人早就看开了,他接道:“虽然朝廷说是叛国罪,但天下人谁不知道那无法掩盖的真相,说来也是可笑,竟然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言夜苦笑着,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尽管他已经看开了,但还是很难释怀。
苏青芋一直凝视着先生,她能看到那笑容里的苦涩与无奈。
调用自己不太聪明的小脑袋,想着,莫非先生与那一战有牵扯?
林子冬这时跟着骂道:“呸!若不是那皇帝使,我大……”
“闭嘴!”言夜突然一声怒喝,赶紧打断了口无遮拦的林子冬,林子冬也意识到自己差点酿成大祸,赶紧闭口不再说话,退至一旁。
言夜对着齐俞道:“总之是利是弊,自个掂量吧。”
随后又表情严肃的说道:“若齐先生依然要走,我也没有异议,只不过我不会放你走的,你知道的太多,只要战事不结束,齐军师便不能踏出北洛城半步。”
齐俞沉默片刻后,对着言夜行了个大礼,“多谢言先生指
点,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下自愧不如,先前齐某出言不逊伤了言先生,还请先生恕罪,我齐俞愿与此城共存亡。”
还没等言夜有所作,段城主又跳了出来,争着喊道:“反正横竖一个死,我段毅林宁可战死,也不会弃城而逃的。”
言夜笑着说道:“有我在这儿,你想死都难。”
说罢言夜也不跟他们浪费时间,转身继续研究着地势图,齐军师自然也上前凑了凑,看了一会儿,略有些门路。
齐军师便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言夜咂舌道:“麻烦。”
说完索性将手中的指挥杆往沙盘上一扔,瞅了眼帐外的天气,笑着道:“该吃饭了吧,我都饿了。”
“大哥,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吧。”
言夜飒然道:“饿了就吃,管他什么时辰。”
段城主附和:“言先生说的对,饿了就吃嘛。”
随后走出营帐,笔直腰板吩咐道:“来人,快马加鞭回府,告诉厨房让他们快些摆上酒席,我们随后就到。”
“是!”两个小兵立刻上马直奔而出,一刻也不敢耽搁。
段城主此时站在帐门前,亲自摆开营帐门布,笑着拱手道:“言先生,请。”
言夜笑道:“好,那今日就好好尝一尝段城主藏的佳酿,你可别小气不肯拿出来啊。”
段城主跟着陪笑:“招待言先生,怎么还能小气,我府上正巧有几坛百年的桃花酿,都是我从京城带出来的,我都不舍得喝,今日就全拿出来,痛饮一番。”
“好,好,好。”言夜笑着答应道。
周围的人都满面笑靥,只有齐军师却在一旁愁眉苦脸,闷闷不乐。
齐军师十分不快,说道:“言先生,今日已过大半,后天他们就打过来了,若把今日也泡在酒里面,那我们只有明日一天的时间了,先生就真的不急吗?”
言夜笑道:“我急有用吗?听闻齐军师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不知对这观天判象之法,了解多少?”
“略知一二。”
言夜又道:“那你可看出明日如何?”
齐俞身出帐,抬头仰望天空,掐着手指头演算一番后,说道:“万里无云,空气干燥,烈阳似火,有气无风,明日应与今日无异。”
言夜笑了笑,没有直说,只是长叹一句:“自有天公相助,明日正北八十里,会有沙暴出现。”
齐俞怔了怔,抬头望北方看去,一脸的疑惑,“此地能看到八十里外的状况?”
……
……
北防线八十里外,茫茫的荒漠之中,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在烈阳下缓慢前行。
军队的最前方有一列装饰华贵的马车,其中领头的车撵的更显奢华,马车四面金色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外人无法窥探车里的贵人。
车撵里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模样只有十七八岁,衣着华贵,一袭金丝黑袍格外显眼,头上束丝的发冠也是象征王权的金顶,他伸手不停挑逗着颇有些灵性的鹰隼,此人就是现任北匈王呼延度。
另一人白发长须,鹤发童颜,一身淡蓝长袍更显得神采奕奕,他手里拿着两个红黑相间的小旗幡,闭目养神,能与北匈王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绝非凡人,此人就是北匈第一军师。他也是世间仅见的驭妖师,手里的两个小旗幡就是驭妖令,马车外十只随军的地师境,皆听此令。
“机会终于来了,本王等了七年,父王未尽的遗愿,就有我来完成吧。”北匈王呼延度兴奋的说道。
军师双眼微睁,“恭喜大王,我前日算过,这几日乃天道吉日,出师可一往无前,无人能挡。”
呼延度冷笑一声:“哼,苦忍了七年的耻辱,终于等到了今天。”
“老师,行程如何?”
白发老者起身,掀开窗布,望了一眼窗外茫茫的金沙,说道:“距北洛城应该还有八十里路,大漠里行军稍缓,预计明天黄昏可至。”
呼延度凝眉道:“昨日一整天才行四十里路?”
军师点头道:“是。”
呼延度站起身,走至马车前,对着旁边的一位将军大声说道:“传令下去,加快行军,本王一刻也不愿多等。”
“领命!”
现任北匈王呼延度,上一任北匈王的三王子,七年前北匈王呼延烈率三子携百万大军前来压境,那一战异常惨烈,年仅十一岁的呼延度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自出生便随父王南征北战,收服大小部落,本以为已经见惯了马革裹尸的
战场,但那一战却给他留下了一生难以磨灭的阴影,即便七年过去了,回想起来,那场战争依旧宛如修罗地狱,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直到成为了北匈王的他,依然惧怕着两个人,两个已经死了的人,第一个是将他英勇无畏的父王打的手足无措,拼命逃窜的北防铁鹰军统帅计阳。
第二个是一刀劈死他两个王兄的敌将,他无法忘记段成两截的哥哥看他时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他不知道那位敌将叫什么名字,但他的样貌却深深的印在了呼延度的脑海里。
呼延度沉浸在回忆中,不由得后脊上的冷汗已经透湿了衣衫,坐在一旁的军师发现了不对劲,赶忙上前问候:“大王,你没事吧?”
呼延度这才醒过神来,自嘲道:“他们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两人正在交谈之际,突然前进的马车停下了,所有人也跟着停了。
还没等呼延度发怒,就听到外面开始嘈杂。
“天怎么突然黑了,哪来的飞沙?”
“你们看!那是什么?墙?好大的一堵墙!”
“大漠里怎么会出现一堵巨大的墙?这堵墙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不会是闹鬼了吧?鬼打墙!”
“胡说,大白天哪来的鬼!”
一时间,阵营里众说纷纭,军心也慢慢开始摇。
随军而行的十只奇形怪状的地师境妖兽,此刻却乖巧无比,它们趴在沙面上,一不,也不敢出声。
“军师,你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呼延度摆起车架上的窗帘子,自言自语道:“天怎么突然暗了?”
“大王……大王……大事不妙了。”就在他疑惑之时,年老的军师踉踉跄跄的跑了回来,站在马车外急匆匆的说道。
呼延度心中隐有不安,他从未见过老军师如此失态过,他道:“不要慌,慢慢说怎么回事。”
老军师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快……快下令,让所有人后退,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呼延度也跟着着急了起来,忙问道:“为什么要退,你说清楚啊。”
军师摆摆手,道:“大王还是亲自下车来看吧。”
呼延度下了车驾,顺着军师指的方向一直往上看,他将头都仰成了直线,也未能看到那堵“墙
”的尽头,隐约间能看到云端上层有突出来的一部分,类似鱼的背鳍。
就在这时,那堵墙突然了一下,然后缓慢前行。
呼延度吓了一跳,惊呼道:“军师,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这个庞然大物主离开了,白发苍苍的老军师终于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老军师回道:“大王……这好像是古籍上记载的深渊巨沙鲸,应该早就灭绝了才对,世间怎么可能还有存在的,我也是生平仅见。”
呼延度急忙问道:“它会不会攻击我们?”
老军师沉默片刻,看着缓慢离开的巨沙鲸,说道:“大王放心,你看它正在慢慢离开,只要我们不攻击它,应该没事的。”
呼延度说道:“这巨沙鲸什么来头,我听都没听说过。”
军师说道:“据古籍记载,深渊巨沙鲸有控制空间的能力,因而时隐时现,飘忽不定,但每次出现都伴有沙暴而来,即便巨沙鲸离开,沙暴也会持续半日不散。”
接着又道:“按理说即便没有灭亡,也不会轻易现世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正巧不巧地挡住了我们行军的路线。”
呼延度可没工夫跟他老人家在这里闲谈了,既然知道应对办法,便赶紧呼来一人,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人禁声,不许乱,更不许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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