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水发现府上着火后，便慌张跑了出来，外面浓烟滚滚，呛的她眼泪直流。</p>
她担心许知意的安危，打算先去小南轩看看，无奈熊熊大火阻隔之下，令她迷失了方向。</p>
她迷茫无措，四下摸寻，忽然肩头被拍了下，等转过身，连对方脸都没看清，就晕了过去。</p>
此刻她眼前一片漆黑。</p>
双手双脚都动弹不得，耳边车轱辘声清晰无比，身下的颠簸，都告诉她，应身处马车之中。</p>
谁的马车？</p>
去往哪里？</p>
陆心水从火场出来，嗓子被熏得又干又疼又痒，她张了张嘴，发出声短暂的啊声。</p>
有道冰冷的、并不善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p>
车厢里还有别人！</p>
会是谁？</p>
对方绑了她，肯定没好事！</p>
他们是来抓她回去的吗？</p>
难道醉人间里的薛依娴已经暴露了？</p>
一瞬间她脑海中涌出无数念头。</p>
因突然爆发的大火而弄的晕乎乎的脑袋里，保持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理智。</p>
对方既然能够找到她，许是很早就盯上了许知意。</p>
许知意会被牵连的吧？</p>
这不是她愿意看见的。</p>
“醒了？”</p>
薄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但同时也让她陷入新的震惊与疑惑之中。</p>
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与席苍的如此相似？</p>
是她太过思念，以至于产生幻觉了吗？</p>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尽管眼睛被蒙着，但似乎仍想透过去，看清对方的样子。</p>
车厢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p>
有人轻笑了声，倾身上前，二人距离瞬间拉近。</p>
柔软的衣服，蹭过她的脸，空气中皂荚的清香，若有若无。</p>
记忆渐渐复苏，而就在这时，眼前豁然开朗。</p>
夜是灰蒙蒙的，车厢里没有点灯，不过外面挂着灯笼，稀疏的光线投射进来。</p>
陆心水呆呆的看着面前人。</p>
她难以置信，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之中。</p>
怎么会？</p>
真的是他吗？</p>
“席苍？”她不确定的开口，嗓音是沙哑的，稍微吸口气，都带着隐隐的痛。</p>
“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了吗？”半明半暗中的男子，轻笑着开口。</p>
陆心水激动的向前靠去，就着半片光，看清了他的脸。</p>
她脸上浮现出因兴奋和激动而引起的红，想要去触碰他，才发现双手和脚都是被绑着的。</p>
“这个……”</p>
“哦。”席苍恍然大悟的说道，“我帮你解开。”</p>
陆心水有太多想要问的，然而比起来这些，她更想多看他几眼。</p>
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她却觉得比漫长的一个世纪都要久。</p>
以前她认为，两个人还有很久的以后，久到她不必特意珍惜每一天。</p>
现在不同了。</p>
世事无常，当珍惜眼前人。</p>
所以当他靠过来的时候，她贪婪的、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p>
她要牢牢记住他的一切，从上到下，不放过每一寸。</p>
“好了。”席苍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一样，泰然自若的说道，“活动一下，兴许手会麻。”</p>
陆心水愣愣的，此时此刻，身体的疼痛不重要，完全比不上见到他的欣喜。</p>
她见到他嘴角就想上扬，“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吗？”</p>
“恩。”席苍晦涩不明的点头。</p>
“许家的大火扑灭了吗？”她没有忘记晕过去前，最后看到的漫天大火。</p>
“恩。”席苍说道。</p>
他的话本身就少，所以陆心水并没有感到异样。</p>
“对了，我们现在这是去哪里？”陆心水问道，“你之前消失不见，是逃走了吗？这些日子你又藏到了哪里？看你的装扮……难道说你跟我三哥汇合了？是三哥让你来带我离京的吗？”</p>
席苍缓缓的笑起来。</p>
他就知道，从陆心水这里，总能得到意外的收获。</p>
“你笑什么？是不是我猜对了？三哥现在在哪里啊？”</p>
陆心水对他不设防，这些年席苍对陆家的忠心，她和父亲都是看在眼里的。</p>
她并不知道，一不小心就透露了个重要的秘密。</p>
席苍点点头，“等下你就知道了。”</p>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陆心水掀开车窗，朝外面看了眼。</p>
依然是在京城的大街上，但是方向……</p>
她皱了皱眉，那段并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慢慢浮上来。</p>
“无论去哪里，都有我在。不用怕。”席苍注意到她表情果然放松下来，忍不住扬唇。</p>
他就知道她是最好骗的，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p>
蠢货。</p>
陆家怎么都是这种蠢货。</p>
陆心水渐渐安下心来，“对了，我四哥的事情你知道了吗？”</p>
“知道。”</p>
她握住了拳头，义愤填膺的道，“他们居然这么对他，我们陆家世代忠臣，如此实在过分！”</p>
席苍不言语。</p>
陆心水说了会儿，问道，“你有办法营救我四哥吗？那日我看到他状态很不好！”</p>
“那日？”席苍捕捉到了关键词，挑眉问道，“哪日？你去过城楼下？”</p>
“我偷偷去的。”陆心水说道，“说来也巧，那天我看到城楼上有个人戴着面具，但是背影和你特别相像，但是我相信那不是你，你不会做出伤害陆家的事情的，没想到时隔不久，就见到了你。席苍，你没有受伤吧？没有被他们虐待吧？”</p>
“我早就逃了，何来虐打一说。”席苍状似无意的套她的话，“五姑娘，你之前被发往醉人间的时候，我想办法营救，但是醉人间那段时间看管严格，任何人都不能接近，所以……”</p>
“没事。都过去了。”陆心水并不想提在醉人间发生的事情。</p>
席苍点点头，“那就好，你拍卖的那晚…你……”</p>
“你嫌弃我了吗？”陆心水紧张的看向他，两只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p>
席苍人隐在暗处，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但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淡淡的笑了声。</p>
他以前跟在陆钏海身边的时候，不爱笑，现在即便是笑，都透着股疏离的冷意。</p>
陆心水抿了抿唇。</p>
“没有。”他说，“若是五姑娘心甘情愿的，我自当祝福，若是被强迫的，想要寻仇，我也愿意为您效力。”</p>
“他没有碰我。”陆心水说道，“那晚什么都没发生。”</p>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奇怪的看向席苍。</p>
拍卖那晚陆廷野是在的，如果席苍早就与陆廷野相见，那么他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p>
她只能独自猜测，应该是在那件事之后，席苍才与陆廷野汇合。</p>
那么问题又来了，陆廷野让他来寻她，何必采用这种直接掳来的方式？同娇娇说一声不行了？</p>
“怎么了？”席苍注意到她的目光，淡淡的问。</p>
陆心水咽下口水，不再有之前的激动，而是不动声色的绷紧嘴角。</p>
她偏过头，说道，“没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还有多久才到。”</p>
“很快。”</p>
不出两刻钟，马车停了。</p>
冬天的夜晚，漫长的令人心惊。</p>
席苍先跳下的车，陆心水看到眼前的几个大字，眉头紧紧皱起。</p>
她坐在车上，并不动弹，只神情严肃的瞪着席苍，道，“为什么来这里？”</p>
醉人间是她此生挥之不去的阴影，她从这里离开，就在也不想踏足此地。</p>
“下车。”席苍低声说道，面上没什么表情。</p>
“不下。”陆心水端坐不动，捏着拳头，用强硬的口吻命令道，“送我回许府。”</p>
醉人间正是热闹的时候，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空气中都飘散着脂粉的香味。</p>
陆心水隐隐作呕，烦躁疯狂往外涌。</p>
她紧紧抿着唇看向席苍，见他不为所动，有些生气的道，“我命令你立刻送我回去。”</p>
席苍静静看了她片刻，薄唇勾了勾，舒出口气，突然迈着大步上前。</p>
“你做什么？”陆心水嗓子很痛，但是仍大声说道，“你听到了没有！我不下车！”</p>
席苍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动作蛮横而粗鲁，将她拖了出来。</p>
“你！”</p>
席苍仿若未闻，手上力气加大，牢牢扣着她的手腕，任由她怎么挣扎，就是不松开。</p>
陆心水急拍打他，孰料他停下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直接把她打懵了。</p>
“席苍？”</p>
初见的欣喜，被此刻的震惊所取代，更多的，是那颗急速往下坠的心。</p>
席苍并不回答她，见她不配合，索性将她打横抱起。</p>
陆心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等进到醉人间，听到熟悉的油腻恶心的话，想要跳下来。</p>
她迅速被席苍钳制住，动也不能动。</p>
两人往楼上去，她死死盯着，距离那间先前关押她的房间，越来越近，她的心越来越凉。</p>
房门关上，只剩她和他。</p>
她迅速跳下来，像是不认识他一样，急急忙忙拉开距离。</p>
一不小心碰到了桌椅，人打了个趔趄，恰好跌坐在椅子上。</p>
席苍失笑，缓步走过来，他刚有动作，陆心水便立起来。</p>
她看着他步步走近，就坐在她旁边。</p>
“你怕什么？”席苍歪着头看过来，表情很淡，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刚才不是还和我很亲近吗？女人怎么变脸变的这么快？”</p>
“席苍，你这是做什么！”陆心水百感交集，有不解，有委屈，有难过，有害怕。</p>
她看着他，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令她感到害怕。</p>
“带你回来而已。”他说，“你本来就应该在这里，不是吗？”</p>
陆心水听出来她的深意，几度张了张嘴后，说道，“你到底是谁的人？你现在在给谁办事？”</p>
席苍低头倒茶，并不言语。</p>
陆心水只能自己猜测，她腿有点软，扶着桌子坐下，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也控制不住。</p>
“我早该想到的，在城楼上看到的那个背影，其实就是你是吗？”她哽咽着道，“是我不肯相信自己，是我仍对你抱有幻想，今天在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暗暗告诉自己，之前是眼花看错了，原来竟不是！你为什么要替太子办事！你难道不知道，陆家有此劫难，太子也是知情的吗？你在陆家这么多年，为什么啊，陆家有什么地方亏待你，你要这样对我，对我们？”</p>
她哭着摇头，“你不该的，爹爹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背叛陆家！”</p>
“我怎么不能？”席苍笑盈盈的反问，“难道我就该和陆家一起死？”</p>
“不……”陆心水抿唇，断断续续的道，“我想你活着…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四哥！为什么又要把你抓回来！为什么？我就想知道为什么！”</p>
“当然是因为我恨陆家！我恨陆家的每一个人！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备受折磨！你们都该人不人鬼不鬼！笑话，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陆家没有对不起我？陆家怎么没有对不起我？从陆钏海多年前不认我这个儿子开始，你们陆家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他情绪失控，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p>
陆心水吓的缩着肩膀，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p>
她哆嗦着嘴唇，抽抽的问，“你说什么？”</p>
席苍不回话。</p>
她骤然抬高音量，死盯着他，大声的问，“你说什么？你和父亲是什么关系？”</p>
“父子。”席苍勾起残忍的笑容，“想不到吧？我就是那个跪在雪地里的外室子。”</p>
陆心水惊慌失措，扑通跌坐在地。</p>
她张大嘴巴，呆呆的道，“不，不可能，你怎么会是那个外室子！父亲知道吗？”</p>
“他当然不知道，不然怎么会允许我进府？我这十多年来，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报复陆家，怎么报复他，他去出海，是我把他推进海里的，我永远忘不了他的那个眼神，惊愕万分，却在我告诉他我的身份时，悔恨暴怒，他被海水吞没的时候，还在奋力咒骂我，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就那么永远的沉到了海里。”</p>
席苍摊开手，“然后世界安静了，只剩下海浪和风声。”</p>
陆心水失控的呜咽出声，她爬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裤腿，说道，“这不是真的！你快说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你不是那个外室子，你也没有杀父亲，是吧？”</p>
“你的大哥和二哥也是我杀的，可惜，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席苍捏住她的下巴，渐渐用力，说道，“你知道我最讨厌陆府里面的谁吗？就是你啊，我的好妹妹，你竟然对我产生感情，实在让我恶心，让我想吐！”</p>
他朝着她的脸啐了口，表情越发狰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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