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候的半下午，夕阳敛尽光辉与温暖，华灯初上，风月场所逐渐开始热闹。</p>
醉人间的灯笼逐次被点亮，沉睡了整整一天的高楼，方有缓慢苏醒的迹象。</p>
楼里的小厮女婢们，正忙不迭的伺候着自家姑娘洗漱装扮。</p>
人影穿梭，脚步重叠，喧闹嘈杂，烧的旺盛的火炉，使得整个醉人间的气温都升高几分。</p>
再过一个时辰，醉人间每晚例行的狂欢便要开始了。</p>
几乎每间房都忙碌了起来，然而三楼布置最奢华最引人注目的那间，却迟迟没有动静。</p>
楼里不少姑娘都支着眼等着瞧好戏。</p>
她们能不嫉妒么？能不关注么？</p>
谁让那间房里住着的，是前几天以二十万两拍出初夜的陆家千金呢！</p>
二十万两白银，对于她们这些姑娘家，简直想都不敢想，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夸张的。</p>
可偏偏人家就是做到了，就是卖了整整二十万两白银！</p>
所有人都震惊，不仅醉人间里的诸人难以置信，整个西凉都对此议论纷纷，几天几夜不消停。</p>
要知道，用整整二十万两白银，明媒正娶个妻子都是极为轰动的事情。</p>
这还不算完。</p>
二十万两只是个开始，在随后三天，对方又以每天一万两的白银将陆家千金包养了起来。</p>
何为包养？</p>
便是将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豢养起来，不准她拥有别的恩客。</p>
直到今天才结束。</p>
消息一出来，不少人都乐呵了。</p>
本来看贵客的架势，大家都猜测着兴许能包上一两年，甚至为她奔波周旋赎身。</p>
谁曾想这么快听说她就被贵客腻味了，想来也是，到底是大家闺秀的姑娘，能有什么手段留人？</p>
再者说了，人都到了醉人间这地界儿，还有必要成天到晚端着个架子装名门淑女么？</p>
她自个不觉得恶心，旁人都觉得作呕。</p>
恩客要找贤良淑德的，何必跑到醉人间，每个人自己家里都供养着呢。</p>
陆家千金是个蠢货，活该被人抛弃。</p>
醉人间里最不缺的就是姑娘，而姑娘多的地方，闲言碎语也多。</p>
还未到正式接客的时间，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此事。</p>
有看好戏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也有艳羡不已，打算寻机会去攀附交情的。</p>
浓妆艳抹的姑娘们靠在门口，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突然，从走廊的尽头跑出来一个小姑娘。</p>
小姑娘个头矮，但身手麻利，她蹦蹦跳跳，活脱兔像个兔子，灵活的从人群中穿过。</p>
醉人间里没人不识得这丫头，名唤含羞，是妈妈身边的得力小帮手。</p>
含羞的手巧的很，能画出各种好看的妆容，还能梳出各种流行的发髻，甚至还会自己打造首饰。</p>
姑娘们都愿意与她亲近。</p>
哪怕她没大没小，每逢出场必然上蹿下跳，可大家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夸她可爱。</p>
“哟！含羞，又跑这么快做什么去？你可跑慢点吧小丫头，注意脚下！”</p>
“含羞丫头，我家荷花姐姐的簪子什么时候做好啊？”</p>
“含羞丫头，还有我那双鞋子，你前个说给我绣上鸳鸯的，到底绣了没呀？你可别诓我！”</p>
“……”</p>
身轻如燕的少女从人群中呼啸而过，直奔三楼，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耳边。</p>
她朗声回答道，“各位好姐姐们，你们的事情我自然都记得！都没忘呢！”</p>
“这丫头！”</p>
有人得了回应，脸上的笑容深了些，同时也有人敏锐的发现，含羞去的是三楼那间屋子。</p>
“她去那里做什么？”不知谁发问，立刻引得一阵不约而同的轻嗤声。</p>
“妹妹可别装糊涂了，妈妈让含羞去她屋子里，还能有什么事？别搞得好像自个没被含羞伺候过一样！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给我这儿装什么聊斋呢！”</p>
先前说话那人抿了抿唇，声音小了几分，到底还是带着女人的嫉妒的。</p>
“她不是都被恩客抛弃了么？看这架势，竟然这么快又有恩客看上了她？”</p>
她立刻被人不客气的嘲笑起来，说道，“人家二十万两打出了名气，不少有钱的公子官爷都起了一较高低的心思！只怕接下来一年，人家会恩客不断，在咱们醉人间荣宠不衰咯！要我说，醉人间头牌的名号非她莫属！”</p>
“哼！也就你稀罕那破名头，花魁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说到底也是见不得光的皮肉买卖，能卖出二十万两，咱们觉得是荣宠是无上的荣耀是身价，可人家之前是谁？堂堂陆家千金，会把二十万两看在眼里？她只会觉得羞辱吧？要我说姐妹们，咱们给这儿阴阳怪气些什么呢？都是些可怜人，人家陆心水是被迫沦落到这地方，你们呢？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怎么还又生出些优越感来了？”</p>
“莫莫，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吧！”</p>
叫莫莫的翻了个白眼，”难不难听都是事实，咱们都下贱，有此命运已经是不幸，你还非要在一群下贱的人里面找平衡感找优越感和存在感，可笑不可笑？”</p>
“你！”</p>
“我什么我！”莫莫倏地把自己的羽毛扇子拿到身前，扑了两下道：“都仔细着点，再让我听见什么难听的话，我要是不小心告诉妈妈，那就只能怪你们自个倒霉了。”</p>
众人敢怒不敢言。</p>
在醉人间里，得势的、恩客是人中龙凤的，在妈妈和姐妹们就能说得上话，谁都不敢不给面子。</p>
莫莫早年就被当朝三品尚书包了，一直到现在，人还是尚书的心头宠。</p>
整个醉人间自然都要让她几分。</p>
她这么一开口，原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闲话的，纷纷谈论起了别的来。</p>
楼下这场不见硝烟的腥风血雨，楼上的当事人毫不知情。</p>
含羞来到门外，才发现房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p>
她耐心的叫道，““心儿姑娘，心儿姑娘！您起床了吗？”</p>
屋外传来女婢温柔呼唤，柔软大床上的女子拧着眉，不安的翻了个身，并未回话。</p>
“心儿姑娘，妈妈催您起身了呢，眼瞅着已经半下午了，您该收拾一番，好晚上迎客啊！”</p>
“心儿姑娘？您若是再不起身，奴婢也没法交差了啊！您倒是睡醒了没有啊？！”</p>
聒噪的声音持续了好久，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p>
大床上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浑浑噩噩的想。</p>
好像有人在说话？</p>
心儿是谁？和她有关系吗？</p>
对方找心儿为什么她会听见？</p>
薛依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全然陌生的环境，脑袋中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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