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依娴没少从赵娇娥嘴里听过许逸申的名字，当然，许逸申在京城里面名头响亮，早前年轻的时候，因为娶了一位儿艳丽的大美人，没少出风头，前几年则因为痴傻疯癫的女儿，而丢尽了脸面。</p>
他的人生算得上大起大落，京城人士，但凡喜欢聊点家常的，都对他比较熟悉。</p>
薛依娴以前在花楼里时，白日没事，睡醒了便是东家西家的窜。</p>
因此许逸申的名字听过不少遍，但昨日是头回见着真人。</p>
她到的那会儿，许逸申摔的人事不知，满脸都是血，模样可怖，容貌根本看不清。</p>
薛依娴觉得，年近四十的男人，不可能有多好看，然而今天见到许逸申时，倒是惊了。</p>
许逸申虽然还在病中，面色苍白，但轮廓却很好看，模样斯文，尤其是那双眼睛，幽深而斯文，彬彬有礼的同时，又叫人感觉到些许疏远的客套与冰凉。</p>
他保养得当，面上不见皱纹，不笑时有些严肃凝重，笑起来则让人感觉如沐春风。</p>
薛依娴在花楼时，见过不少好看的男子，但大多都是二十出头的，但凡到了许逸申这个年纪的，大多满脑肥肠，龌龊下流，容貌拉胯的厉害，挑不出几个好看的，别说是好看的，就是寻常模样的都少。</p>
许逸申是股清流。</p>
薛依娴向来对好看的男子有好感，暗暗惊叹赵娇娥眼光居然还不错。</p>
“奴家见过许大人。”</p>
她生了张温婉的脸，妆容画的很淡，皮肤白皙，多年的经验，让她很懂得拿捏男人。</p>
没有人会讨厌温声细语，楚宁就是这种类型的女子，许逸申自然格外偏爱。</p>
他本来还严肃的表情，闻声有几分松缓。</p>
“起来吧。”许逸申客气的说道：“明明你是救命恩人，怎么还向我行礼？实在是折煞我了，薛娘子是吧，多亏了您昨日的出手相帮，不然天寒地冻的，我若是在雪地里再多待些时间，后果恐怕不堪设想。”</p>
薛依娴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许逸申只看了一眼，立刻愣在原地。</p>
并不是因为她长得与谁相像，而是她身上的气质，文静贤惠，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p>
许逸申万分惊讶，怎么可能不意外？</p>
这么多年过去了，楚宁也去世有七八年，这些年来，他时不时就会想到她。</p>
次次午夜梦回之际，总能记起那个天底下最温柔的女子，在他怀中撒娇，冲他莞尔轻笑。</p>
那样的笑容，那样的气质，多少年没有再见过了？</p>
如今竟然在她身上重现！</p>
若说许逸申一开始只觉得是个意外的话，那么此刻，他竟然莫名的相信，他们之间有某种奇妙的缘份！</p>
许逸申的表情过于明显，就连许知意都看在眼里，更不要提薛依娴。</p>
然而她却像是假装没有看到般，自顾自的回答道：“都是我应当做的，大人不必特别挂在心上，我想，换成是任何一个人撞见了这种事，都不会视而不见，都会出手相帮的，说到底，也是我与大人有缘分吧，才能有机会救到大人，不然像我这般出身的人……哪能有机会接触您呢？”</p>
她不经意的抛出话题，又迅速的在恰当的位置不再继续。</p>
“大人的伤可好了？”她问。</p>
许逸申如实交代：“还未有。”</p>
“我自己用的一管药膏，感觉不错，今日过来时便带上了，希望能够对大人有用。”她说着看向许知意，继续补充道：“不过，大人府上有大夫，兴许也用不着，若是大人用不着的话，可以再还给我。”</p>
薛依娴嘴角微微上扬，不疾不徐的说话语速，听起来十分舒坦。</p>
“我还可以继续用。”</p>
许逸申慢悠悠的回过神来，心生的好感，让他比寻常还要温柔。</p>
他笑着说道：“是救命恩人的一片好心，我自然是要用的，薛娘子实在是感谢你。”</p>
两个人客套的寒暄了几句，毕竟房间里还有旁人，主要是许知意和许邕也在。</p>
许逸申不想表现的太明显，言辞之间循规蹈矩的。</p>
后来没过多大会儿，薛依娴主动提到离开。</p>
“药膏呢？”管家把人送走之后，许逸申看向许知意，笑道：“毕竟是恩人的一番心意。”</p>
许知意不着痕迹的道：“爹爹，你别怪我多心，我也是为了你好，药膏我要先让大夫看一下，验过之后，若是没问题，再给你用也不耽误。”</p>
少女脸上表情认真，不知不觉中，竟然成长的能够独揽大局。</p>
在他从未在意的时候，他的女儿逐渐朝着他期待中的那样生长。</p>
许逸申感慨片刻，才轻轻拉过她的手，说道：“娇娇能有这份心是好的，况且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既然整个府上都是娇娇做主，那爹爹就都听你的安排，你说什么就是什么。”</p>
许知意与他的关系，近来和谐许多，但她并不能像真正的原主一样，做到亲密无间。</p>
类似于这般亲昵的接触，她内心还是觉得有些羞涩的。</p>
她轻咳了声，眼前浮现出方才的画面，终还是欲言又止。</p>
“那阿爹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p>
“对了，你妹妹这两日如何？”许逸申提到许兮菀，近来脸色都是耷拉着的。</p>
许知意回答道：“好好的待在府上，身子养的差不多了。”</p>
“恩。”许逸申不放心：“一定要记住，看好她，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来。”</p>
“外院那边的呢？”事赵娇娥，许知意这是第一次发问。</p>
“不用管她！”许逸申烦躁的说道：“那都是她应得的！就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好了！”</p>
许知意低垂下头，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唇角，声调平静无波：“都听父亲的。”</p>
许知意告退离开，许邕请许逸申多加保重，也迅速追了上来。</p>
“阿姐！”他在身后唤她，三两步便与她并排前行。</p>
两个人衣服相碰产生的摩擦声，窸窸窣窣，伴随着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咯吱声响，一时让四周热闹起来。</p>
许知意应了声，衣袖被扯了扯，很快一个小手炉被塞过来。</p>
“暖着。”</p>
许知意失笑：“就这么点的路，哪还用得着这个？”</p>
“给你你便用着。”许邕少年气的说道：“你们女孩子不都是经不起寒凉的吗？”</p>
“啧啧。”许知意笑着将手炉揣衣袖里，挑眉看向他：“小小少年，懂得挺多啊，你是怎么知道的？”</p>
少年经不起盘问，脸颊烧的通红。</p>
他脸色发窘，含糊其辞的道：“反正我就是知道，都听别人说的。”</p>
“哪个别人啊？”许知意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p>
许邕一跺脚，积雪飞溅起来，他哪里敢真的同许知意生气，悻悻的换了话题道：“阿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爹爹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p>
“你阿姐长眼睛了。”她瘪瘪嘴：“自然都看到了。”</p>
许邕闻言激动的道：“可我不喜欢那个女人，虽然说她救了阿爹。”</p>
她走的慢，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雪。</p>
有些被压在到下面的，自然是结成了冰，硬邦邦的一团，有些浮在表面的，一踢就能飞起来。</p>
许邕哼声：“就是不喜欢，难道他救了爹爹，我就得喜欢她吗？感激是感激，但这并不影响我讨厌她。”</p>
“为什么讨厌？”许知意好奇：“她长得挺温婉的。”</p>
“直觉！”许邕和她敞开心扉后，彼此间无话不谈，姐弟两个经常混在一起，说话也随意，他继续嘟囔道：“总觉得她不是这样的，看起来野心勃勃，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阿爹时候，就好像小东看见了肉一样。”</p>
他这个比喻，实在叫人无语。</p>
许知意噗嗤笑出声：“小东若是知道你这么说，又要同你置气。”</p>
许邕见她歪了话题，气的跺脚：“阿姐，我在同你说这个薛娘子的事情，她若是进门，我是不依的。”</p>
“这个府上你说了算？”许知意嗤笑：“爹爹若是执意，你能如何？”</p>
“反正我不同意。”他索性不讲理道：“你也不许同意，我们都不同意，看爹爹如何办！”</p>
“行了行了，别操心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呢。”许知意说道：“还没到那一步呢，真到那一步了，再说该怎么办的事儿。”</p>
这话到底是安抚许邕的。</p>
回到小南轩后，许知意满脑子都是有关薛依娴和许逸申的画面。</p>
许逸申这个人，许知意是知道的，平时算不上好女色，府上一开始只有楚宁，后来因着楚宁身体虚弱，恐怕无法给他生个儿子以继承家业，才又纳赵娇娥为妻。</p>
赵娇娥是有些姿色的，不然也不会入了许逸申的眼。</p>
多年来府上始终没有再添新人，许逸申算是清心寡欲的。</p>
他都年近四十，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什么男女之事不晓得，缘何会对薛依娴一见钟情呢？</p>
许知意回想起许逸申见到薛依娴后的种种反应，百思不得其解。</p>
一直到深更半夜，从梦中醒来，才大着胆子往楚宁身上猜测。</p>
这个毫无根据的猜测让她兴奋。</p>
次日一大早，她就叫来管家，询问他是否还记得有关楚宁的点滴。</p>
管家在府上做了多年，自然了若指掌，许知意询问他对薛娘子的印象，得到的答案是似曾相识。</p>
大概找到原因了。</p>
若是一个人觉得似曾相识，恐怕只是偶然的巧合，若是好几个人都这么觉得，那就是有人刻意为之了。</p>
看来薛依娴还是得查。</p>
许知意把这件事交给青山，同时叫自己的人去盯紧赵娇娥。</p>
“对了，去把大夫叫过来。”</p>
大夫检验了薛依娴送来的药膏，确定里面成分安全，确实有助于跌打瘀伤。</p>
许知意微微有些迷惑，问道：“药膏呢？”</p>
“大人在听说药膏无异之后，已经要了过去，还吩咐小人给他上药。”大夫看许知意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说道。</p>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大夫，夹在许知意与许逸申之间很是为难。</p>
虽说管家是许知意，但许府是许逸申的府邸，许逸申才是说话最管用的人。</p>
许知意无语，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行，既然药膏是好的，那就让他用着吧。薛娘子今天没有来吗？”</p>
“啊……”大夫不好意思开口：“来了，说是来看大人，已经被大人请进了屋子里。”</p>
就知道是这样。</p>
许知意面无表情：“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p>
预感成真了。</p>
好不容易府上才赶走赵娇娥，又来了个薛依娴。</p>
若是薛依娴身家干净，真心实意的，她也并非不是通情达理之人。</p>
只是薛依娴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给人的感觉又奇奇怪怪，由不得她不多心往别处想。</p>
许知意怀疑有人布局谋划，而至于幕后之人，除了赵娇娥再无其他。</p>
她是能够做得出这种事的人。</p>
目前所有的都只是猜测，并未抓到蛛丝马迹，派去青山去查，也只查到薛依娴的身份，不见她与赵娇娥有什么联系。</p>
“那女人今天又来了！”许邕学堂放了假，早上起床后，就泡到了小南轩。</p>
以往还会用心的做功课看书，这几日他总是留意许逸申院里的情况，尤其对薛依娴非常憎恶，偏偏薛依娴还日日都来，还被许逸申奉为贵客，可把他给气坏了。</p>
他咬牙切齿的道：“脚都崴了，还不老老实实的待着，她是自己没有家吗？非要每天来咱们府上碍人眼？”</p>
许知意道：“你觉得碍眼，旁人不觉得。”</p>
“我看阿爹才是糊涂呢！多大的年纪了，实在是一提到就烦。”许邕挠了挠头，不耐烦的道。</p>
屋外今天难得没下雪，但是天灰蒙蒙的，才半下午，已经暗沉的仿佛夜晚。</p>
青果猛地推门进来，把正在谈话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p>
许邕拧眉不悦的道：“青果，后面有狗在追着你吗？”</p>
青果喘着气儿，说道：“姑娘，邕哥儿，奴婢刚才听到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陆家出事了！听说他们的商船在海上遇到了海啸，几乎全军覆没！陆大人及其膝下的长子次子都葬身大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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