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少主过奖了。邱珞珞敛起眸中转瞬即逝的悲凉,揉了揉眉心,;我有些累了,麻烦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谁说本少主要走了?云蘅斜着眼睛睨她。
;不是,你很闲么?邱珞珞本已躺倒了一半,又耐着性子坐起来,;家里那么大产业不需要帮着打理?冤有头债有主,要查颜大小姐的死因,您去靖西侯府也好,太子府也罢,老在我这儿耗着算是怎么一回事?
邱珞珞两片嘴唇一张一合,每个字都跟刀子似的扎在云蘅心尖尖上,刀刀见血,使得这位自打出生起便游手好闲惯了、脸皮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比上京城里的纨绔子弟还要纨绔的子弟竟莫名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云蘅心里一惊,赶紧把这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羞愧感给压了下去。
;邱掌柜,自古民不与官斗,你明知水云刹势力再大,手也是伸不到靖西侯府与太子府里去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对不对?邱珞珞端起面前的茶盏,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沫子,抿了一口,眼皮也不抬地道,;端茶送客,非要我说出来么?
云蘅盯着邱珞珞看了半晌,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将来前打了几遍腹稿的话给咽了下去,站起身来。
;总有法子伸进去的。云蘅的手刚按住门把手,便听身后邱珞珞突然开口道,;靖西侯府只用家生子,可家生子却并不能代表绝对的忠诚。见云蘅钉在那里,耳朵明显竖了起来,邱珞珞继续道,;侯夫人屋里的丫鬟桑叶与紫苏面和心不和,桑叶负责采买,这些年克扣了不少银钱首饰,就寄存在城东的四海钱庄,这在靖西侯府是大忌,紫苏是侯夫人院子里赵管事的女儿,与护卫长韩翟有染,在侯夫人那里同样是死罪。
云蘅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邱珞珞双手捧着茶盏,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桌面,她脊背挺得笔直,只留给他一个端庄的侧影,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与方才那个言笑晏晏、左右逢源的邱掌柜判若两人。
;谢了。云蘅视线在邱珞珞手中的茶盏上打了个转,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有些狼狈地逃出了隔间。
不知过了多久,瑟瑟一曲结束,漫长的寂静过后,台下像是被引爆了般,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才将邱珞珞的思绪拉了回来。
君子报仇,越早越好。
;对不住了,她望着云蘅茶盏中剩下一半已经冷了的茶水,轻声自言自语道,;既然都是为了颜姝,小小得利用一下,不要紧吧?
果然如邱珞珞所料,回文诗作了一轮又一轮,瑟瑟弹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夜幕降临,大家的热度依然不减,阿茶乐得清闲,吃饱睡足,手里盘着两枚骰子,百无聊赖地躲在三楼屏风后面瞧,虽然这些酸掉牙的词儿啊曲儿的听不甚懂,倒也好像没想象中那样无趣。
;手又痒了?月白从房里出来。
几日前到底是因为她忍不住多管闲事,出言不逊惹毛了阿茶,每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此僵下去也不是办法,奈何她实在不是个善于找话题的人,本只想打个招呼,谁知话一出口,连自己听起来都别别扭扭的。
;这里是青楼,又不是赌场!阿茶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到底还是看不顺眼,;没有公主命,就别得那公主病,人都已经在青楼了,整日里端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扮清高给谁看呢,恶不恶心?
月白并不想与她起争执,当然,也不屑与她争执。
阿茶却显然并不想就此偃旗息鼓,推搡了一把月白的手臂:;怎么不说话了,不是伶牙俐齿能说得很么?以为自己抱上了掌柜的大腿就能压我一头了?都是五百两银子买回来的,谁又比谁高贵了!
;我说什么了?月白皱眉,;我要回房了,你别不依不饶的。
;我怎么不依不饶——
;你们干嘛呢?吵什么吵!邱珞珞突然出现在楼梯拐角处,方才睡了一会儿,怕是受了凉,肚子不大舒服,正准备去楼上方便一下,便见这俩人怕是闲得发慌,竟在这里打起嘴仗来了。
;掌柜的。月白垂首站着,阿茶则;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自打上次与邱珞珞那番对话之后,不知是因为总会有意无意地在邱珞珞身上寻到几分颜姝的影子,还是她最后那句;既是别人拼尽全力换来的重活一次的机会,自然应该好好活下去起了作用,月白的态度不能说天翻地覆,至少也是肉眼可见得缓和了不少,就连说服她预备着今日登台都没费邱珞珞什么口舌。
至于阿茶便有些棘手了,虽说被邱珞珞的牌技收拾得还算服帖,可一言不合就炸毛的性子却是丝毫没改,是以邱珞珞短时间内并没打算把她推出来,只将她圈在楼上研习棋艺,毕竟能把赌技练得如此得心应手,棋艺想来也不在话下,谁知这才开张头一日,便要闹幺蛾子来了。
;妆卸了吧,今日不必上场了。邱珞珞对月白道,又转向阿茶,;我给你的棋谱可是看完了?
;还没……
;那这是在做什么?我花大价钱把你们挖过来,不是为了当菩萨供着的! 邱珞珞扫了一眼阿茶手中的骰子,肚子里翻江倒海难受得紧,话便不知不觉说得重了些,;你们知道,我只是个被家里赶出来的庶女,所有家当都砸在这座如今唯一能傍身的青楼上了,但我邱珞珞自知并非自私自利之人,只要还有一口饭吃,便不会饿着你们,真将这璋台柳搅散了,到时候都给我到大街上喝西北风去!
说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剜了二人一眼,便提着裙子匆匆进了房间。
阿茶有些心虚地将攥着骰子的手背到身后,头微微垂着,脚尖在地上没有章法地划来划去。
半晌,月白先开了口:;那日是我失言了,抱歉,我对你没有恶意。
阿茶脚上的动作一顿,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却只来得及瞥见月白闪进房间的背影,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不知为何,竟生平第一次在与人掐架的时候没有占了上风的得意。
从房内出来,邱珞珞长舒一口气,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正准备亲自下去收个尾,没想到刚下到一楼大堂,还没轻松多久的肚子便又咕噜噜响了起来,只得强忍着唤来琥珀,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又白着一张脸上了楼。
琥珀姿色平平,却胜在稳重,这些日子跟着邱珞珞跑前跑后,之前那股子生涩一点点褪去,愈发显得干练起来,她登上舞台,示意瑟瑟与雪青先下去休息。
;今日是璋台柳开张的日子,感谢诸位公子前来捧场,眼下也到了打烊的时辰,诸位公子,不管是尽了兴的,还是没能尽兴的,若还想与咱们璋台柳的姑娘们切磋技艺,也只能明日——
;明日,明日璋台柳四绝的其他两位姑娘可是会露面?不待琥珀说完,台下一道高亢的声音便打断了她。
;会不会露面,公子明日来了不就晓得了?琥珀如今颇得邱珞珞的真传,话说一半,留一半,主动权便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
果然,消磨了整整一日,已经乏了的公子哥们又隐隐有些兴奋了起来。【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