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宗纵马冲出延州总管府, 刚到河边,便看到了郝阿保和狼皮,掌着一条小船停靠在岸边。
高延宗看到他们, 立刻便明了了,一定是杨兼吩咐的好事儿, 于是也不废话,翻身下马,还没到河边,便大喊着:“开船开船!”
狼皮立刻将船只划起来,眼看着小船就要离开水边,高延宗一路狂奔过去,“嘭!”一跃纵上小船, 大喊着:“快!快!来不及了!”
郝阿保说:“放心罢, 来得及, 他才刚走不久。”
狼皮一路划船,把郝阿保送到对面,一下船, 立刻看到了岸边停着的船只,他们一共五十来人过岸, 除了兰陵王高长恭,还有五十个亲信, 而这会子, 船只和亲信竟然全都站在岸边。
高延宗冲过去, 说:“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的主公呢?”
亲信回答说:“主公只身前往齐军了。”
“只身!?”高延宗一听, 几乎爆炸,说:“他只带了五十个人过来还不够,竟然把你们都放在这里, 只身前往大营?!”
亲信说:“主公知道此去危险,所以命令我等不许跟随,守在岸边,倘或……倘或听到甚么动静,立刻后退,撤回东岸。”
正在亲信说话的空档,便听到前面营地传来滔天的喊声,火光瞬间亮了起来,营地灯火通明,似乎一头困倦的猛兽被惊醒,遥遥传来大喊的声音。
“戒备!!”
“有人擅闯军营!”
“甚么人!?”
高延宗听了更是着急,高长恭带五十个人来已经是送死,更别说只他一个人独自前往。高延宗不再说话,立刻拔腿便向营地冲过去。
齐军的营地正如高延宗所料,因着祖珽刚刚被杀,整个军营看起来懈怠低靡,其实暗中戒备,防守比往日都要森严,就怕周军扑过来,把他们一锅全都端了。
高延宗教导出来的几个副手都是有才干的人,治军严明的厉害,高长恭一个人进入军营,整个军营登时都被“惊醒”了,士兵吞吞出动,犹如海水一样,几乎瞬间将高长恭吞没。
“是兰陵王!”
“甚么狗屁兰陵王!是投靠周贼的叛军!”
“老子才不管甚么叛军不叛军,就是他抓走了大王!”
“大王平日里最恨此贼!兄弟们一定要将此贼拿下!”
“是了,说不定拿下此贼,便能将大王换回来了!”
“杀——!!!”
高延宗顺着震天的吼声跑过去,汗水几乎迷了眼目,冲到军营门口一看,里面篝火明亮,高长恭一人长身而立,银白介胄,面上戴着鬼面具,手执长剑,他的长剑上有血,却不是士兵的血,而是自己的血。
高长恭显然受伤了,胳膊破开了一个口子,血水从他的手臂上滚滚的滑下来,沿着长剑的血槽往下滚,“滴答滴答——”滴落在土地上。
“兄弟们!杀!!”
“给大王报仇!”
士兵们挺枪而上,“当!!”一声巨响,就在此时,一个黑影突然冲过来,猛地挡开士兵刺过来的长/枪,动作十足迅猛。
“甚么人!?”
“还有帮手!”
士兵们吃了一惊,来人怒喝一声:“看清楚你阿爷是甚么人!”
士兵们定眼一看,登时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说:“大……大大大、大王!?”
高长恭也吃了一惊,说:“阿延?”
“呸!”高延宗冷眼瞪着高长恭,说:“看到我那么震惊么?你不就算了着我会来救你么?”
齐军士兵们看到高延宗,震惊不已,立刻围拢上来,声音嘈杂的询问着:“大王!您没事儿罢!”
“大王你怎么样?!”
“大王怎么……怎么好像胖了?”
“胡说!”高延宗登时怒吼一声,胖字可是他的逆鳞,原本的高延宗像是一只皮球,自从疼爱他的叔父去世之后,便受尽了白眼,因此才突然清减了不少。
他这些日子在延州总管府,的确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唯一做的事情可能便是鞭尸祖珽了,说实在的,不胖才怪呢,尤其高延宗还是易胖的体质,喝口凉水都发胖。
高延宗险些被带走了注意力了,使劲咳嗽了一声,眼眸一亮,心想着老子都回了自己的军营了,而且还抓到了高长恭,何必还要返回去,不如……
不如趁机讨回来,再扣押高长恭这个叛徒,好得很,杨兼这个黑心家伙也有失策的时候。
就在高延宗沾沾自喜之时,赫然听到了“失策”的杨兼的嗓音,笑着说:“小五儿,还不快把兵马整合一下,带回去啊?”
高延宗一震,抬头一看,杨兼竟然跟过来了,不只是杨兼,其他人也跟过来了。
其实高延宗离开延州府署之后,杨兼等人立刻便动身了,高延宗能想到的,杨兼自然也能想到。
如果高延宗拍拍屁股一去不回,岂不是放虎归山,因此杨兼让高长恭和高延宗在前面,其实是吸引齐军注意力了,大军跟在后面,大部队平静渡水,齐军根本没有发现,这会子下了船。
高延宗眯起眼睛,恶狠狠地说:“你又算计于我!”
杨兼坐在轮车上,笑眯眯的说:“这怎么是算计呢?兼替你雪耻抓到了祖珽,如今又让你们兄弟成功卸去了隔阂,小五儿你该感谢为兄的,别闹脾性了,来,乖乖回家。”
“谁、谁闹脾性了!?”高延宗指着杨兼的鼻子,说:“甚么回家,别说的那么好听!”
杨兼笑了笑,说:“自然是回家,你放心罢,打今儿开始,为兄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对待你的,小五儿便别傲娇了。”
高延宗其实对北齐根本没有甚么留恋,他早在听到祖珽那般话的时候,就已经就明白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撒娇无赖,骄纵放纵的冲天王了,一切都该重头来过。
只不过高延宗心里总是过不去而已,如今好了,被杨兼算计了一遭,这过不去的感觉被生生的撕裂,痛快倒是痛快了,就是觉得脸皮子有点发烧。
杨兼又说:“你看看,你四兄都受伤了,赶紧回去包扎一下,免得跟兼一样也变成了残废。”
“呸!”高延宗翻了个白眼说:“你就不知说点好听的!”
“好听的?”杨兼想了想,好听的还不会说么?立刻见人下菜碟的说:“其实小五儿圆润一些也很是俊美,是那些人不识货。”
“是、是吗?”高延宗一听,咳嗽了一声,果不其然,杨兼很是会投其所好,高延宗一直被旁人嘲笑胖,心里多少有些自卑,这会子听到杨兼这么说,立刻沾沾自喜起来,说:“我倒是觉得,本王不管胖瘦都十足的俊美。”
高长恭一阵无奈,没想到杨兼一句话就拐骗了他五弟,叹了口气,说:“不管阿延是胖是瘦,是敌是友,都是为兄的五弟。”
高延宗正笑着,突听高长恭这么说,脸上更是发烧,说:“烦人!回去了!”
他说着,率先转身离开,随即又转回来,看着那些怔愣的齐军士兵,说:“看甚么看,收拾东西拆营地,跟本王渡河到东面去!倘或有人不愿意跟随的,就地解散,各回各家,本王绝不强求!”
高延宗这口吻,简直就像是个山大王似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左顾右盼,似乎也没个主张。
不知是谁开口说:“卑将愿意跟随大王!”
“是了!大王对卑将恩重如山!卑将愿意跟随大王!”
“朝廷信了祖珽那贼子,我们对朝廷忠心耿耿,朝廷却像是看贼一样看着我们!还不如跟着大王!”
“无错!卑将誓死跟随大王!”
“誓死跟随大王——”
营地立刻响起山呼之声,士兵们的嗓音铿锵有力,不停的怒喊着,似乎要把这喊声传到晋阳城一般。
高延宗听了,很是自豪的挺起胸膛,说:“好!既然如此,立刻拆营,准备船只,渡河!”
“是!大王!”
齐军大营热闹起来,士兵们将营帐拆开,准备运送粮草和辎重,全都腾上大船,很快开船往东岸而去,到了天亮之时,营地的士兵大部分已经全都过河。
杨兼坐在轮车上“监工”,看着远方火红的一轮朝阳升起,不由眯眼轻笑起来,他成功收并了高延宗的兵马,加上祖珽的兵马,如此一来,杨兼手下足足五万人之中,已经赶上了北周的正规军!
杨兼的笑容十足温和,又带着一丝丝的愉悦,轻笑说:“天气不错。”
众人回了延州总管府,高长恭受了一些轻伤,不过并不严重,手臂被长/枪/刺了一下,划破了皮而已,高延宗一定要给他包扎伤口,高长恭也没有拒绝。
高长恭袒露着上身坐在席上,手臂曲起来支在腿上,方便让高延宗给他包扎伤口,虽然只是擦伤,但是高延宗絮絮叨叨了很久,说:“你不是好称兄弟们之中,武艺最厉害的一个么?怎么还能受伤?这么点子士兵就能让你受伤,我看你是最近懈怠了功夫,想必是跟着镇军将军一点子也不学好。”
高延宗这么说着,一抬头,眼皮直跳,说:“笑!笑甚么笑?你笑的很是丑陋知道么?”
高长恭目光凝视着高延宗,轻笑说:“咱们兄弟二人,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说话了。”
高延宗这些日子虽然都在延州府署,但是从来没有和高长恭好好儿说上一句话,见了面不是呛声就是喝骂,没露出过一个好脸子。
高延宗突然想到昨日晚上的情形,高长恭隔着门和自己道别,但是自己都没让他把话说出来,倘或自己昨天晚上没有被吵醒,高长恭难道便要如此默默去送死?
高延宗想到这里,怒目瞪着高长恭,恶人先告状,说:“谁让你不好好儿跟我说话!”
高长恭也没有辩驳,由得高延宗任性,说:“是,都是为兄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高延宗又说:“这些日子老实点,好好反省一番!”
“是是,”高长恭无奈地笑着说:“为兄记下了。”
高延宗咳嗽了一声,说:“我……我问你,你如何都不告诉我一声就去送死?万一我半夜没醒过来,你打算如何?真的单枪匹马杀进军营?!你以为自己是菩萨呢!?”
高长恭一时沉默了下来,似乎没有法子回答高延宗这个问题。
就在此时听到一声轻笑从门外传来,随即是“咕噜噜——”的车轮声,果然是杨兼来了。
杨兼被他的小儿子推着轮车,来到了房间门口。高长恭的伤口堪堪包扎上,立刻穿上衣裳,整理齐整,拱手说:“镇军将军。”
杨兼笑着说:“小五儿,这个问题,兼来回答你。”
高延宗说:“你又知道了甚么?”
杨兼笑得高深莫测,说:“小五儿你可不知自己睡得有多死,你睡着之后简直雷打不动,晴天霹雳你都醒不来,可是费了兼不少功夫,恨不能在庭院敲锣打鼓,这才把你给吵醒了。”
“你……你……”高延宗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杨兼说这个问题他来回答,因着这是杨兼干的好事儿,高长恭离开之后,杨兼负责不经意的叫醒高延宗。
但是高延宗睡觉很瓷实,深度睡眠一夜好梦,怎么也叫不醒。高延宗半夜被吵醒,见到士兵们在外面整顿,其实那已经是士兵们整顿了半个时辰的效果,一直搬着东西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机械地喊着那两句话。
杨兼说:“可差点子累坏了兼的这帮子兄弟们。”
高延宗震惊的说:“原来都是你的诡计?!”
甚么不经意的被吵醒,原来都是假的,全都是杨兼的套路,因此根本不存在如果高延宗没有被吵醒这种事儿,如果高延宗还是不醒,杨兼都打算亲自推门进去直接叫醒他了。
高延宗气得把手头剩下的伤布扔在地上,抬脚狠狠跺了两下,说:“你们自己顽去罢!”
说罢转头要走。
“等一等。”杨兼开口阻拦。
高延宗停住脚步,冷笑一声,昂起下巴,无比骄纵的说:“怎么,要赔不是?赔不是趁早,本王没那么多工夫。”
杨兼笑着说:“赔不是倒也不是,其实兼是来叫二位去幕府议事的,时辰差不多了,走罢。”
高延宗一听,原来不是叫住自己赔不是?杨兼让杨广推着自己往外去,高长恭立刻跟上,高延宗气得又踩了一脚扔在地上的伤布,这才愤愤然的跟上去,追在后面喊着:“你给我赔不是!你到底赔不赔不是?你……你到底怎么样才肯给我赔不是?”
高延宗的嗓门虽然大,但是这三一句,一句比一句气势弱,高长恭揉了揉额角,对杨兼说:“将军何必总是欺负阿延呢?”
杨兼一笑,说:“兼欺负他,才能突出你宠着他,小四儿,为兄可是良苦用心啊。”
杨广:“……”睁着眼睛说瞎话。
众人很快到了幕府,其他人已经在等了,高延宗在这里住了很久,也算是熟门熟路,没有半点子陌生,自己走进去,找个地儿悠闲的坐下来,说:“说罢,商议甚么?”
杨兼坐在轮车上,来到主席的位置,说:“各位,咱们在延州的时日已经不短了,如今齐人送来了大批的粮草,还有兵马,无论是人数还是辎重,咱们补充的都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高延宗狠狠翻了一个白眼,敢情他们在这里是补充补给的?
杨兼又说:“下一步便是渡河,安德王率兵归顺,祖珽人头落地,西岸暂时没有防备,正是我们渡河的大好时机,不知各位有没有甚么提议,大可以畅所欲言。”
高延宗大手一挥,他一身红衣本就飞扬跋扈,此时更是神态傲慢,说:“甚么狗屁提议,听我的便对了,论起这片儿没人比我更加熟悉,我可是带兵过来的,有一条路稳妥又便宜,而且齐人驻兵很少,咱们走这条路,不日便可以直扑晋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高延宗说着,展开地图,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地图上虚画了几下,说:“看到了没有,就是这条路,宽敞,不会被埋伏,而且齐人驻兵很少。”
高长恭点头说:“的确如此,只是这条路长恭没有甚么经验,倘或是阿延带路,应该万无一失。”
高延宗说:“我就是带兵从这条路过来的,走的已经烂熟了,而且从这里包抄晋阳,还能省去不少齐军的驻兵关卡,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已经堵了他们的大门!”
杨兼一笑,说:“歹毒啊。”
高延宗说:“这叫甚么歹毒,既然我已经归顺了你,倘或不和盘托出,才叫歹毒罢?”
杨兼点点头,说:“是了,小五儿说的有道理。”
于是杨兼便下令说:“便按照安德王所说的路线,准备辎重,就这两日,立刻动身。”
“是!”
有高延宗带路,还有郝阿保和狼皮保驾护航渡河,很开大军渡河西去,北齐的战线被他们推断,根本来不及派人补上,杨兼可谓是畅通无阻的过河,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前推进,一切都有条不紊。
果不其然,等齐军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就在晋阳门外了,大军扎营,驻扎在晋阳之外,静等着和突厥汇合,与平阳的杨整三面夹击,攻击晋阳。
大军驻扎下来,今日是与突厥一万兵马汇合的日子,杨兼的腿脚还没有恢复完全,因此多半还坐在轮车上,杨广推着轮车,带着杨兼来到营地大门,很快便看到了突厥的兵马,浩浩荡荡的向他们开来。
一匹快马飞驰在最前面儿,马上之人红衣似火,马蹄子哒哒哒作响,已经首先飞驰而来,到了跟前,还没看清来人,便听到一声脆生生,像银铃一样的笑声。
“世子!”
杨兼定眼一看,竟然是突厥国女阿史那!
突厥领兵来汇合,没想到年仅九岁的国女竟然也跟随一同来了前线,杨广板着小肉脸,心里咯噔一声,心想着这国女对父亲也当真是“死缠烂打”了,竟然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前线。
杨广是知道未来的人,因此他知道,其实阿史那国女最终并非嫁给了父亲,而是嫁给了小皇帝宇文邕,成为了阿史那皇后,北周和突厥因着这桩姻亲,保持着微妙的干系。
但如今的杨广已非是杨兼的亲生儿子,按照时间来算,杨广现在根本还未出生,因此一切的变动都是有可能的,也就是说,阿史那国女很有可能真的嫁给父亲。
杨广一想到这里,眯起眼目,脸色沉了下来,如果阿史那国女嫁给父亲,按照她的身份,一定会成为世子妃,到时候阿史那的儿子必然是小世子,便没有自己甚么事儿了。
这是杨广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上辈子杨广便因为不是世子,而是次子的缘故,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都要比大兄矮上一头,这辈子杨广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杨兼也没想到,阿史那国女竟然亲自来了前线,说:“国女,许久不见。”
“世子!”阿史那国女脸颊红扑扑的,因着一路策马狂奔,一半是热的,另外一半则是风吹的,看起来风尘仆仆,脆生生地说:“世子有没有想我鸭!”
杨兼并没有回答阿史那国女这个问题,他本就不会对人动心,尤其……对方还是个几岁的小娃娃,杨兼自然更是不会动心,只是微笑的岔开话题,说:“国女怎么来了晋阳?”
阿史那国女爽快的说:“因为想要见你鸭!”
杨兼还是保持着微笑,说:“国女一路劳顿,请入营歇息。”
阿史那国女这才看清楚杨兼竟然坐在轮车上,她其实一路上都听说了,杨兼因着打仗的事情受伤,立刻挥手说:“快!把补品和药材,全都送上来!还有本国女带来的方物!快鸭!快鸭!”
身后的仆从们连忙搬着一个个大箱子,从辎车上卸下来,一箱一箱的送入军营。
杨兼拱手说:“多谢国女,实在让国女破费了。”
阿史那国女摇手说:“不破费不破费!那我们进去罢!”
突厥大军前来汇合,阿史那国女因着心仪杨兼,所以总是想要跟着杨兼,杨兼有些个头疼,一来他对国女真的没有意思,二来又不能明面儿上拒绝,毕竟突厥大军就在跟前,他们还需要和突厥联盟攻打晋阳,如果因着这事儿闹得不愉快也不好。
杨广见杨兼揉着额角,便试探的说:“父亲风流多情,惹了阿史那国女倾心,难道不是好事儿么?为何还要唉声叹气?”
杨广本想试探一下,看看杨兼对阿史那国女有没有意思,哪知道杨兼看着他的眼神,登时明亮了起来。
杨广心窍一颤,每次杨兼露出这样的表情,便是谁又要遭殃的前兆,而此时这目光正紧紧的盯着自己。
杨兼对杨广招了招手,示意杨广过来,杨广站在原地没动,就跟生了根一样,杨兼只好自己转着轮车过去,笑得和蔼可亲,犹如一个慈祥老父,说:“我儿啊,你看这阿史那国女,如何?”
杨广心中奇怪,这分明是自己问杨兼的问题,杨兼笑着说:“为父和阿史那国女的年岁相差甚远,反而是我儿与国女年龄相近。”
杨广眼皮一跳,话虽如此……
杨兼继续说:“阿史那国女身份高贵,又能带动突厥往来,要不然……父父给我儿定个娃娃亲?”
杨广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板着一张小面瘫脸,说:“恕儿子拒绝。”
杨兼还想说甚么,阿史那国女正好便来了,在营帐外面脆生生的喊着:“世子——世子!你在不在鸭?我来找你顽啦!世子,你在不在鸭!”
杨兼立刻看向杨广,说:“我儿,是你发光发热的时候到了,便说为父饮了药刚睡下,需要午歇,你随便带着国女去四周散散。”
杨广无动于衷,说:“国女是冲着父亲来的,儿子怎么能替代?”
杨兼见小包子是个滚刀肉儿,立刻祭出撒手锏,说:“儿啊,你想想看,倘或国女非要嫁给为父,进了咱家的门,按照国女的身份,那必然就是正妻,将来国女若是长大了,变得如花似玉起来,为父也是个男子,万一心智不坚定,给你添了个小弟弟,那可就是咱们隋国公府的嫡子,虽然不是长子,但乃是嫡长子,到时候儿子可就……”
他说到这里,故意没有说下去,果然一刀狠狠戳在杨广的心窍里,还极其恶毒的剜来剜去,不得不说,杨兼的确是一个通透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杨广心中所想。
“世子——”
“你在不在鸭!”
“你不出声我要进去了鸭!”
“难道……难道在换衣裳,鸭鸭!羞死人了,那我更要进去了……”
阿史那国女在外面自说自话,杨兼催促的说:“我儿,要不要小弟弟,为父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杨广终于板不住肉肉的小脸蛋,无奈的叹口气,随即想要扳回一盘,抱臂昂着自己“冷酷”的圆下巴,示意了一下案几上的汤药,说:“父亲方才说,饮了药歇下了,可这药……”
“好好好,”杨兼立刻端起药碗,说:“为父饮药还不行?”
杨兼一口气把汤药全都饮了,苦的死死蹙着眉头,杨广走过来,小大人儿一样垫着小脚丫,把他的药碗收走,说:“父亲午歇罢,儿子先出去了。”
阿史那国女因着一直没听到里面说话,脑补了杨兼正在换衣裳,自己“不小心”撞进去,羞得满面通红的场面,不得不说实在太上头了,当即牟足了劲儿,便要一个猛子冲进去。
哪知道“哗啦——”一声,就在阿史那国女要冲进去的一瞬间,帐帘子被打了起来,小包子杨广端着药碗走了出来。
阿史那国女趁着帐帘子掀起的空档,偷偷往里面瞟了好几眼,但是并没有看到杨兼,更别提杨兼换衣裳的场面了。
阿史那国女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便听得杨广的嗓音软绵绵,糯叽叽,却十分“冷酷”,说:“父亲已经歇下了,并没有换衣裳。”
“换换换……”阿史那国女不知刚才自己的话已经被里面听到了,结巴的说:“换甚么衣裳,本、本本本国女不知道你在说甚么鸭!”
杨广平静的说:“父亲刚刚饮了药,正在午歇,国女若是没有急事儿,改时再来罢。”
阿史那国女说:“这样儿鸭……”
她虽有些失望,但是也不好打扰杨兼休息,转身想要离开,但她这会子闲得很,尤其这里是军营,都是大老爷们儿,抱怨的说:“早知道不来了,满处都是臭男人,也没人与本国女顽,连个说话儿的婢子也没有。”
说着,嘟着嘴巴踢地上的灰土。
杨广眼眸微微一动,听到婢子二字之时,心窍中来了一个主意。
说到婢子,杨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混入延州府署的细作冯小怜,冯小怜奉了祖珽的命令来分裂杨兼等人,如今祖珽死了,冯小怜还被押解着,杨兼并没有把她怎么样。
当时冯小怜差点子便害死了杨兼,如果不是杨广发现了粥水中有毒粉,杨兼很可能便食了那碗粥。还有后来,冯小怜以为杨兼对甜食不服,所以要喂杨兼饮白饧水,赶尽杀绝,这等子手段不可谓不狠毒。
如今的杨广年纪还小,如果没有杨兼,他就是一个小乞儿,因此他清楚的很,杨兼活着,自己才有利益,杨兼活的越好,他能继承的便越多。
想要断掉自己的路,杨广眯起眼眸,眼中划过一丝森然,唇角轻轻一挑,反正朕这会子闲得很,陪她顽顽也不错……
杨广一改方才“冷酷”的模样,突然换上天真无邪的小包子脸,甜滋滋的说:“阿史那姊姊,你不叽道嘛,介个营中有婢子哒!”
阿史那国女并未听说冯小怜的事情,奇怪的说:“甚么?有婢子?那你快叫婢子出来,给我解解闷儿鸭!”
杨广蹙着川字眉,嘟着肉嘟嘟的小嘴巴,摇手说:“不行不行鸭!”
“为甚么不行?!”阿史那国女说:“我乃堂堂国女!叫一个婢子来给我解闷都不行么?!”
杨广说:“不是这个意思,是因着那婢子好似犯了神马过错,被……被关起来啦!”
“过错?”阿史那国女说:“甚么过错?”
杨广装作懵懂的模样,笨拙的揉着自己的小头发,说:“其实……其实窝也听不懂鸭,只是听大锅锅他们说,说那个婢子勾……勾……勾引父父。”
“勾引?!”阿史那国女虽然年纪小,但也有九岁,而且她准备嫁到北周去,所以这方面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如何能不知道甚么是勾引呢?
阿史那国女一喊,旁边的士兵直往这边看,杨广却装作懵懂又无辜的模样,奶声奶气的,还咬着手指,说:“阿史那姊姊,勾引是神马意思鸭?那个婢子姊姊想要和父父顽嘛?”
“鸭鸭鸭!!”阿史那国女气的蹦起来使劲跺着地:“气死我了!一个小小的婢子,竟然敢勾引世子!实在太不自量力了!”
阿史那国女追问说:“那个婢子长甚么模样?生得漂亮不漂亮?”
杨广奶萌的嗓音中断了一下,按理来说,阿史那国女不应该第一时间追问那个婢子关押在甚么地方么?为何竟然问起冯小怜漂不漂亮?
杨广稍微咳嗽了一下,说:“嗯——漂酿罢!父父说漂酿!”
“甚么!”阿史那国女又蹦了起来,说:“世子竟然说那个婢子漂亮?”
“是鸭!”杨广撒起谎来,也是一点子负担没有的,点点头,信誓旦旦的说:“漂酿!父父说的!而且……而且窝还偷听大家偷偷背地里对比婢子大姊姊和阿史那姊姊呢!”
阿史那国女立刻说:“他们怎么说?是不是本国女比那个婢子漂亮百倍?不可同日而语?”
杨广嘟着嘴巴,吭叽了好一阵子,才说:“窝也听不懂他们说的神马意思,但是他们说……哦是了,他们说阿史那姊姊乳臭未干,一股子奶味儿,婢子姊姊美艳风韵,是了是了,不可同日而语!”
“鸭鸭鸭——!!!”
杨兼躺在床上装睡,突然听到外面的“大吼”声,听这“口音”一定是阿史那国女无疑了,也不知道杨广跟国女说了甚么,只是让杨广带着国女去散一散而已,怎么惹得国女如此“惨叫”?
杨兼心中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不必担心,毕竟便宜儿子是甚么人?那可是历史上响当当的隋炀帝啊,只是带着小国女去顽顽,应该可以应付的过来。
阿史那国女听着杨广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小头发支棱着,都给气刺毛了,使劲跺着脚,说:“气死我了!气死我啦——!!”
杨广忍不住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小耳朵,国女的嗓门还挺大,而且声音尖锐,穿透力十足。
阿史那国女说:“快!带我去见她!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不可同日而语的婢子!”
“不可不可鸭!”杨广摆着小肉手,说:“不不不,不能带阿史那姊姊去。”
“为何不可!”阿史那国女从小被娇惯长大的,越是听杨广说不可,越是想要去看一看,催促说:“你必须带我去看一看!一个小小的婢子,我还不能看了?”
杨广装作很是害怕的模样,说:“大家都说那个婢子姊姊是坏蛋!她、她不只是勾引父父,还……还要杀了父父!窝……窝害怕!”
“大胆!”阿史那国女说:“这个该死婢子,竟然还要对世子不轨?”
杨广点点头,肉嘟嘟的小脸蛋直晃悠,说:“他们都说婢子姊姊是齐人派来的细作,表面上是勾引父父,其实是想要杀掉父父,呜呜……父父差点子便不行了,呜呜……窝怕怕!”
杨广说着,像模像样的捂住自己眼睛,两只小肉手来回摩擦,好像在哭一样,其实根本没有眼泪,不是杨广挤不出眼泪,而是杨广觉得按照阿史那国女的心性,不需要眼泪便可被忽悠住。
果不其然,阿史那国女更是气,这个冯小怜不只是勾引杨兼,还要杀了杨兼,简直……
“坏透了!”阿史那国女愤愤的说:“不要怕!我带你去报仇!”
“报、报仇?”杨广迷茫的歪着头,说:“阿史那姊姊,报仇是神马鸭?”
阿史那国女说:“那个坏胚敢打世子的主意,我们便狠狠教训她,让她再也不敢打主意,这就叫做报仇!”
“嗯嗯!”杨广一脸天真模样,甜甜的说:“好!窝要跟阿史那姊姊去报仇!”
阿史那国女哪里是杨广的对手,两三句话,火气便被拱了起来,气的七窍生烟,气势汹汹的便带着杨广去报仇。
不过话说回来,杨广也并非说了甚么假话,只是挑挑拣拣而已。
阿史那国女不知道冯小怜被关押在甚么地方,便随便找了个士兵来询问,士兵们立刻回答,两个人便往营帐而去。
阿史那国女又问:“那婢子还做过甚么勾当!你全都说与我听。”
杨广想了想,添油加醋的说:“哦是了,婢子姊姊还说……”
“甚么姊姊!”阿史那国女说:“这等恶毒之人,根本不是姊姊,你以后不需要这么叫她。”
“哦——”杨广点点头,装乖巧第一名,加之他长着一副乖巧的小圆脸儿,装起乖来更是的得心应手。
杨兼奶声奶气的说:“是了,那个婢子还提起过阿史那姊姊,婢子说了,阿史那姊姊的胸那么平,完全便是没长开的奶娃娃,倘或不是因着阿史那姊姊身份高贵,乃是突厥之女,恐怕没有一个男子看得上阿史那姊姊。”
“鸭鸭鸭——!!!”
杨兼堪堪要睡着,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又听到一声大喝从远处幽幽的传来,穿透力十足,腾地便醒了,睁开眼目,这才反应过来,难道又是阿史那国女的喊声……
阿史那国女这回气的双脚离地一起蹦,蹦来蹦去的,俨然成了捣药的冲子,小头发一颠一颠的差点飞起来,嘴里喊着:“气煞我也!这个婢子!”
杨广还火上浇油的说:“阿史那姊姊,胸平是神马意思鸭?”
“你……”阿史那国女气愤的说:“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她说的都是荤话便是了!”
“哦——”杨广又乖巧的点点头,一副窝甚么都不懂的模样。
终于到了营帐跟前,士兵看到是阿史那国女和小世子,也就没有阻拦,掀开帐帘子,让两个小豆包进去。
冯小怜便被关押在营帐里,脖子上架着枷锁,身上缠绕着绳索,阿史那国女这一看,果然,冯小怜长得的确是个人物儿!
比一般的女子都要美艳的多,而且还透露着一股子妩媚又清纯的气质,尤其是楚楚动人的眼眸,特别能招惹流连。
那冯小怜还生着一副火辣的躯壳,绳索捆在她的身上,反而勾勒着冯小怜玲珑有致的体态,看的阿史那国女更是气,怒声说:“你就是谋害世子的婢子?”
冯小怜被关押了许多日,一直提心吊胆的,但是没人来处理自己,冯小怜还以为是因着自己美貌,所以杨兼不忍心下手,毕竟她以前见识过的男子,都被顽弄在股掌之中,无法自拔,所以冯小怜也以为杨兼对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她没想到,进来探看自己的,并非是杨兼,也不是昔日里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宇文会,而是两个小豆包。
冯小怜委屈的说:“婢子怜儿。”
“好啊!”阿史那国女听她承认,登时火冒三丈说:“你敢辱骂于本国女!?”
冯小怜一听,懵了,甚么国女?自己甚么时候骂过她?根本不认识她。
阿史那国听说冯小怜勾引杨兼,对她的第一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又听说她不只是勾引,还想暗害杨兼,更是气的七窍生烟,最后杨广还送给了阿史那国女重磅一击,说阿史那国女没有长开。
阿史那国女自小被宠长大,来到了北周之后,又被万人追捧,哪个贵胄之子不想迎娶自己?根本便没受过这等子委屈,而且还是奇耻大辱!
冯小怜委屈的说:“国女……您……您说甚么……啊呀!”
“啪——”
阿史那国女丝毫没有含糊,直接上去就给了冯小怜一个大耳刮子,冯小怜的脖子被枷锁架着,根本没有法子躲闪,被打的脸偏向一边,扑倒在地,震惊的抬起头来,说:“国女……你……你为何打婢子?”
“打得便是你这个不要脸的!”阿史那国女才不吃她茶气逼人这一套,冷笑说:“打你?我乃突厥之女,打你怎么了?!”
阿史那国女又说:“你竟敢诋毁于我,说我胸……我……我……”
阿史那国女气的浑身打飐儿,冯小怜冤枉至极,哭着说:“国女……婢子从未诋毁过国女啊,婢子根本没见过国女,不知国女是谁,如何诋毁国女啊!”
杨广站在一旁静观其变,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就是看阿史那国女怎么对付冯小怜了,当然,杨广适当的还需要添油加醋一番,便比如现在……
杨广立刻奶声奶气的说:“姊姊,她竟然说都不叽道阿史那姊姊是谁,好是目中无人呐!”
冯小怜的意思是说,她不认识国女,结果被杨广这么一翻译,登时变了味道,阿史那国女又先入为主,自然便觉杨广说的对,冯小怜如此目中无人!
“好啊!”阿史那国女说:“你竟敢瞧我不起!”
“不是不是!”冯小怜哭着说:“婢子不是这个意思,婢子只是说……”
杨广冷笑一声,冯小怜的眼泪在他与阿史那国女面前根本不管用,杨广又开口了,说:“阿史那姊姊,不如用衣袂堵住她的嘴巴,免得她又说神马不中听的话,惹得姊姊不痛快。”
“没错!”阿史那国女点头说:“还是你想的周全,我竟给忘了!来人啊,给我堵住她的嘴巴,堵严实点!”
士兵们面面相觑,但是没人敢招惹阿史那国女,于是上前堵住了冯小怜的嘴巴,让她无法说话。
“唔唔唔唔唔!!!”冯小怜使劲摇头。
阿史那国女“狠呆呆”的说:“你这个刁妇!竟敢对世子不轨,我一定要想一个法子,狠狠教训你才是!嗯——甚么法子好呢……”
阿史那国女终归年纪还小,一时想不出法子来。
杨广知道杨兼留下冯小怜,其实并非因着杨兼贪图美色,而是想把冯小怜送到北齐去,如此一来,北齐的内部便会更加腐败。
既然杨兼留下来冯小怜,杨广也不好伤她性命,而且毁容这种事情也是不能做的。不能打不能罚,杨广却有一个好法子。
杨广说:“阿史那姊姊,窝叽道啦!”
阿史那国女不屑的说:“你这小娃儿,能知道甚么鸭!”
杨广说:“阿史那姊姊,窝尊的叽道,叽道!姊姊可以让人准备好多好多的吃食,然后让她全部吃下去!”
阿史那国女一听,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是了,自己可以让人准备很多干粮,让冯小怜全部吃下去,如此一来,把冯小怜养肥,看她还怎么利用美色去勾引构陷旁人!
杨广挑了挑眉,反正吃胖起来,再减下去便可以,也不影响甚么。
冯小怜一听,说不出话来,使劲摇头,嗓子里发出“唔唔唔”的声音,阿史那国女已经下令,说:“快去,把干粮拿来,本国女路上带了许多干粮,通通全都拿来,喂给她吃!”
士兵立刻搬来了干粮,冯小怜不想食,阿史那国女便让士兵掰开她的嘴巴,塞给她吃,还说:“多食点,吃得白白胖胖,管够鸭!”
杨兼没想到,杨广竟然和阿史那国女相处的很是融洽,自从那日里杨兼让儿子做挡箭牌,带阿史那国女去散散之后,阿史那国女竟然都不来找杨兼了,一连好几天,来到营帐门口,却不是找杨兼,反而是找杨广。
第一日阿史那国女过来,杨兼还“自作多情”的到处乱躲,哪知道人家阿史那国女根本不是找自己,跑进营帐,看也不看杨兼一眼,反而拉着杨广便跑,两只小豆包颠颠颠便跑远了。
第二日也是如此,第三日同样如此,还有第四日,第五日……
今日亦然。
阿史那国女今儿个也来了,熟门熟路的在营帐外面喊着:“世子!你在不在鸭!”
杨兼还没回答,杨广便板着小肉脸,说:“父亲,儿子有事儿,先出门了,父亲记得把药喝了,不要到处乱藏。”
杨兼:“……”
杨兼怕苦,还不能吃甜食,因此特别不喜欢喝药,奈何他身子没有大好,每日都泡在药罐子里似的。阿史那国女来找杨广的第二日,杨广走得匆忙,因此根本没有来得及督促杨兼把药喝下,回来之后杨兼已经“乖巧”的把药都喝了,还告诉杨广,药碗自己也给收了。
哪知道杨广当天便在床底下找到了药碗,满满一碗的汤药,一口没动,杨兼还装委屈,说是医官调了药方,太苦了,根本不是给人喝的,自从那之后,杨广便多了一个心眼儿,如果没有当面看着杨兼把药喝了,回来之后一定会巡视一遍营帐,连死角都不放过。
杨广叹气说:“父亲甚么时候能让儿子省点心。”
杨兼:“……”
外面的阿史那国女又在催促了,说:“有没有人在鸭!世子!我找小世子鸭!”
杨广嘱咐住杨兼,便转身离开,出了营帐,他一出去,阿史那国女立刻迎上来,拉着杨广的袖袍便跑,说:“快点快点!今儿个怎么那么晚鸭!快走!”
杨兼打起帐帘子,眼睁睁看着那两只小豆包又、又又跑了,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去哪里。
杨兼打着帐帘子,高延宗便百无聊赖的扛着自己的长/枪晃过来,笑着说:“看来突厥之女要变成隋国公府的孙媳妇了?”
杨兼眼皮一跳,难道……杨广真的和国女好上了?可是国女才九岁,就算便宜儿子的心理年龄大,但是他如今这个头也才四五岁,会不会太早恋了一点子?
高延宗说:“是不是有一种做老父亲的不舍?”
杨兼挑眉说:“不舍?兼反而觉得不解……其中定然有诈。”
杨兼总觉得杨广和阿史那国女怪怪的,好像背着自己搞甚么小动作,于是杨兼留了一个心眼儿,等那两个人走了,便偷偷的跟上去。
杨兼摆手说:“小五儿,去找你四兄顽去,别妨碍大兄干大事业。”
“啧!”高延宗嫌弃的说:“我才不去找他,我跟你凑凑热闹罢。”
高延宗也挺奇怪的,小侄儿这是干甚么去,于是二人便悄悄跟随在杨广和阿史那国女身后,眼看着两个小豆包走进了一个偏僻的营帐。
“奇怪?”高延宗说:“这……这不是关押细作婢子的营帐么?”
杨兼也没想到,这两个小豆包竟然鬼鬼祟祟的跑去找冯小怜,找冯小怜干甚么?
“救命啊——不要!”
“救救我啊——救我——”
“唔唔唔救命,来人啊!救命啊——”
营帐里突然传来叫喊的声音,应该是冯小怜的声音,而且还异常凄惨,杨兼和高延宗对视一眼,立刻冲上前去,“哗啦——”一声打起帐帘子。
营帐中……
光线昏暗的很,营帐的地上摆着一个又一个承槃,里面堆满了饼食,全都是顶时候的横货,冯小怜被两个士兵按在地上,另外有士兵正握着饼食往她嘴里塞。
而杨广和阿史那国女就站在一边,好像监工一般。
阿史那国女完全没想到杨兼突然冲进来,吓了一跳,“鸭!”的大叫了一声。
杨兼眼皮一跳,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冯小怜,脸盘子还是有冯小怜昔日那模样的,但是体重上就……
原来杨广天天和阿史那国女出去顽,就是往冯小怜这里来,恨不能每天吃十顿,让冯小怜可劲儿的吃,不吃就塞她,这会子冯小怜整个人胖了得有二十斤,整个人都圆润了,冒出了双下巴,脸盘子比往日里大了整整两圈,以前身材玲珑又曼妙,现在肚子上的赘肉耷拉在地上……
杨兼揉了揉额角,这可是要送给北齐天子的美人儿,如今这美人儿比唐朝的胖美人儿还有过之,这怎么送的出手?
杨兼无奈的说:“谁的主意?”
其实不用问,阿史那国女怎么想的出来这个馊主意呢?自然是杨广了,杨广不可谓不歹毒,他知道冯小怜仗着自己身材曼妙,长相又好看,所以经常把各种男子顽弄在股掌之中,所以让冯小怜“毁容”,比杀了她还痛苦。
杨广被杨兼一盯,怯生生的向后缩去,浑似个正经儿的小可爱一般,阿史那国女立刻豪爽的迈前一步,拦在杨广面前,说:“是我的主意,你不要怪他!”
杨兼:“……”
杨兼更是头疼,对那些士兵说:“不要再塞了,浪费粮食,收拾收拾。”
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这些日子少给她吃点,让她减减重。”
冯小怜听到这句话,眼睛一翻,直接昏厥了过去,她刚刚被揣胖了起来,胃都撑大了,现在又让她减回去,可想有多艰难。
宇文会正好带兵巡逻,听到这边有动静,走过来看看,站在门口往里一看,看着冯小怜奇怪的说:“诶?这是何人,怎么在军营中?”
杨兼:“……”直男癌果然是直男癌,还说对冯小怜一见钟情,只是稍微胖了一点儿而已,竟然认不出来了……
突厥军与杨兼的五万军队已经准备好,就差杨整和杨瓒驻扎在平阳的军队了,只要一声令下,三面夹击,晋阳怕是就要危险了。
杨兼正在等待时机,哪知道这个时候,突然接到了长安的加急军报。
士兵匆忙跑进幕府,将军报呈上,说:“将军!京兆急报!”
杨兼接过军报一看,不消一会子,竟然了然的笑了出来,似乎这份军报已经在意料之中了。
宇文会沉不住气,说:“甚么军报,你别笑,到是说啊!怪渗人的!”
杨兼把军报递给齐国公宇文宪,说:“大家传阅罢。”
众人立刻传阅翻看军报,怪不得杨兼笑得如此瘆人,原因很简单——小皇帝宇文邕,要御驾亲征了。
宇文会震惊的说:“甚么?!人主要御驾亲征晋阳?这……这晋阳如此危险,人主来晋阳做甚么?”
高延宗伸了个懒腰,说:“你怎么这么笨呢,连这个都看不透,人主怕是因着觉得镇军将军功高震主,所以不能让他攻下晋阳。”
的确如此,杨兼的军队膨胀成了五万大军,人数已经超过了正规军,而且势如破竹,如果按照这个节奏,杨兼攻破晋阳城门,便是拿下了半个北齐,到时候功高震主,谁还能镇得住他?
因此小皇帝宇文邕不想让杨兼拿下晋阳,但是晋阳对于北周来说又非常重要,如果打通晋阳,邺城不在话下,毕竟北齐的兵权命脉就在晋阳,北齐的两都制让首都邺城变成了整治中心,但兵马对比晋阳薄弱许多,一旦晋阳失守,可以说北齐的脊梁骨便被打碎,一个瘫子又如何能与北周抗衡呢?
小皇帝一方面想要打晋阳,一方面又不想要打晋阳,于是两方比对起来,便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御驾亲征!
杨兼已经铺好了路,只差最后一哆嗦,小皇帝宇文邕觉得这一哆嗦万无一失,便想要自己来摘瓜落,率领大军打进晋阳,这最大的功劳自然不会落在杨兼的头上。
还有就是,先前小皇帝宇文邕派他的亲弟弟卫国公宇文直来收兵权,宇文直一直没能复命,肯定没有能收回兵权,小皇帝也是担心的很,倒不是担心他的弟弟,而是担心兵权问题,所以想要亲自走一趟。
杨兼如何能看不透小皇帝宇文邕的心思呢?只不过这个兵权已经交到了杨兼的手上,而且大部分的兵权全都是杨兼自己收揽来的,杨兼又是一只疯狗,咬住了肉包子,说甚么也不会吐出去的。
杨兼面带微笑的说:“人主御驾亲征,和负责迎接的事儿,便交给齐国公来处理了。”
宇文宪拱手说:“是,将军。”
杨兼又说:“军报上言明,人主未到之时,不得发兵攻打晋阳,因此近些时日比较清闲,大家伙儿也各自放松放松,到时候攻打晋阳,必然是一番苦战。”
小皇帝特意说了,没有自己的允许不能攻打晋阳,这显然是说给杨兼听的,生怕杨兼会抢先攻进晋阳一般。
众人蹙了蹙眉,不过没有多说话,抱拳称是。
杨兼笑得很随意,说:“正巧,兼这些日子也养养伤。”
宇文宪要忙着迎接天子御驾的事情,这可是大事,很快便起身告退了,其余人也零零星星的退出去,等众人都退出幕府大帐之后,有人却走了进来,身材矮矮的,像个小地出溜儿,定眼一看,原来是便宜儿子杨广。
杨广身材虽矮小,但十足有气度,负手走进来,随即坐在了杨兼对面,还整理了整理袍子,淡淡的开口说:“父亲,以为如何?”
杨兼挑眉说:“甚么如何?”
杨广平静的说:“父亲应该知道,儿子指的是甚么,该来的……始终会来。”
杨兼看向杨广,说:“如今兼的确大权在握,五万兵马尽在掌握,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
不需要杨兼点明,杨广已经蹙着川字眉,点点头,说:“父亲的兵马人数虽然众多,但到底都是从四面八方招揽而来,在父亲手中不足经年,如此的杂牌军,想要与朝廷的正规军叫板,还是有些困难。”
杨广复又说:“除了练兵的问题,还有一个人,也十足棘手……”
“宇文护。”
“大冢宰。”
杨广和杨兼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来,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北周的这个朝廷很乱,党派繁多,最大的党派莫过于大冢宰宇文护的党派了,小皇帝宇文邕一直和宇文护作对,完全忽略了杨兼,因此杨兼趁机膨胀壮大起来,拿到一手烂牌,却打得十足精彩。
现在的杨兼,面对的可不是小皇帝一个人,还有朝廷的另外一股势力宇文护,杨广说:“宇文护野心勃勃,一直都是朝廷中最有野心的一个,如今父亲只要表现得比宇文护更有野心,宇文护这匹豺狼,必然第一个反咬父亲一口。”
也就是说,在攻打晋阳的同时,需要安抚好宇文护。
杨兼眯了眯眼睛,说:“兼倒是想到了一条安抚大冢宰的好法子……”
小皇帝御驾亲征,还没到边关之时,众人清闲的厉害,杨兼整日里就是养伤、吃、睡,感觉自己闲的都要快长毛儿了。
他这些日子已经恢复了不少,可以稍微下床活动,但是不能走的太急,也不能走的太久,关键是手臂还提不起劲儿来,握东西的时间太长就会发酸,甚至颤抖。
杨兼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自己理膳了,杨广明令禁止杨兼理膳,毕竟这种事儿最是劳力,杨兼的伤情还没有好,不可恶化。
这日里杨广陪着杨兼出来散一散,稍微走了几步,又坐回轮椅上,因着已经入秋,起了些风,杨广便说:“起风了,儿子去拿一件披风过来。”
杨兼刚想说,拿甚么披风,他这个人最是怕热,一点子也不觉得冷,有一种冷,是“儿子觉得你冷”。不过杨兼话到口头,竟然改口说:“是啊,真的挺冷啊……”
杨广狐疑的瞥了杨兼两眼,今儿个太阳是不是打西面出来了,杨兼竟然没有说不冷,反而顺着自己的话说冷?
杨兼催促说:“儿子,好冷啊,你快给父父拿条披风来。”他说着,还搓着手臂,抖着肩膀,好似当真很冷一般。
杨广虽然狐疑,但也怕杨兼真的病倒,别到时候手臂和腿没有好起来,反而害了风寒,小皇帝宇文邕御驾亲征就在眼前,倘或杨兼病倒了,还如何能争?
杨广点点头,麻利的转身往营帐去,准备取披风回来,杨兼见他走远,抻着脖子稍微看了两眼,立刻扶着轮车慢慢站起来,确定自己站稳之后,轻笑一声,偷偷摸摸的便往远处走了,竟是向着膳房的方向而去。
杨兼这些日子手痒的已经不行了,一直想要理膳,那种感觉韩凤应该很好理解,便好像是几个月没让韩凤动他的长戟一样。
杨兼偷偷往膳房去,自从扎营下来,杨兼还没见过营地的膳房,如今可算是见到了,膳房并不宽敞,反而十足简陋,他走过去,便听到有人哈哈大笑的声音。
此乃军营之地,也不知是甚么人如此放诞大笑,杨兼从背后一看,好像是认识的人,不过也叫不上名字,只是眼熟而已,应该是宇文直的亲信。
卫国公宇文直被剃了秃瓢,又因着谋害韩凤的事情,被软禁了起来,最近都没有放出,所以无法捣乱,杨兼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宇文直的亲信。
宇文直被关起来,他的亲信也好不到哪里去,自然不能在营中,都被发配去做苦力,这个亲信便被发配来劈柴。
宇文直的亲信虽然是被发配过来的,但仗着自己是国公的宠臣,因此十足嚣张,膳房里又都是一些低等级的膳夫,没见过甚么世面儿,所以经常被宇文直的亲信吆五喝六的指使欺负,谁也不敢还嘴,加之杨兼有好些日子没进膳房,简直让他成了膳房的大王!
宇文直的亲信哈哈大笑,笑声十足肆意,说:“哈哈哈!我看他就是个痴子!”
旁边还有巴结亲信的仆役,说:“可不是吗?平日里闷声闷气的,一天都不说一句话!但大有用处了,平日里咱们兄弟们谁受了气,只要给他一枚五铢,谁都可以揍他一顿,揍过之后气儿便顺了,而且便宜得很。”
宇文直的亲信立刻说:“五铢?这么贱!”
随即又是“哈哈哈”一团哄笑。
杨兼因为走得慢,只能远远的看过去,只见宇文直的亲信带着几个仆役,围着一个差不多二三十岁的男子,那男子比杨兼的年纪要大,生着一双狭长的上吊眼,鼻梁偏长,嘴唇薄而锐利,身材匀称偏瘦,面颊微微凹陷,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面颊和下巴上都带着青紫的痕迹,脖颈还破了,斑斑驳驳都是血痕,本应该是个冷酷的面相,双眼却露出一股子死水般的平静,好似一具尸体,面对周边的各种嘲讽,不说一句话,不眨一下眼,也不知皱一下眉头。
宇文直的亲信和仆役喊他傻子、哑子,那年轻男子根本没有反应,宇文直的亲信便说:“只要给财币,当真如此贱?这岂不是犯贱么?这么缺钱?好得很,老子就是多得是财币,这样罢,我给你一缗钱币!”
“大手笔啊!”旁边的仆役立刻拍马屁,说:“这么多财币!果然是大手笔啊,真真儿厉害!”
宇文直的亲信指着旁边的马厩,继续说:“哑子,你看到那些马粪了没有!我给你一缗五铢,你现在就把这些马粪给我食了!。”
“哈哈哈!”众人立刻哄笑起来,都赞叹宇文直的亲信会顽。
那哑子目光仍然十足平静,他好像是个聋子,一点儿也听不到似的,宇文直的亲信哗啦一声,将绳子穿着的五铢拿出来,“哐啷哐啷”又晃了好几下,说:“看到没有,我有的是财币,你把那些马粪食了,这些便是你的了,不需要你挨揍,是不是很划算?”
哑子终于动了,目光随着那一缗财币微微晃动着,似乎只有这个才能打动他。
“去啊!去吃屎啊!”宇文直的亲信催促着,说:“怎么还不动?不是给你财币了么?一缗难道不够?你这哑子也太贪婪了一些罢,不过是让你吃屎而已,快去啊!”
杨兼步履比较慢,这时候终于走了过去,他站在宇文直的亲信身后,面容温和的笑着说:“那兼出两缗,请你吃屎,如何?”
宇文直的亲信还在叫嚣,哪知道身后突然冒出声音,吓得他一个激灵,看清了来人,脸色煞白,“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他也就是狗仗人势,欺负欺负没背景的人,面对杨兼这个镇军将军,登时没了气焰,颤抖的说:“拜见将军!小人拜见将军!”
身边的仆役也都跟着扑簌簌跪了一地,一个个筛糠似的抖着。
杨兼的脸上还露着温柔的微笑,说:“你是没听清楚兼的话么?给你两缗,为何还不进食?”
宇文直的亲信连连磕头,说:“将军,小人……小人知错,求将军饶命啊!”
“本将军又没要你的命,”杨兼说:“兼不过请你吃点小零食儿罢了,看看你,磕甚么头啊。”
“将军,小人知罪!小人知罪!饶了小人罢,再也不敢了!”宇文直的亲信怎么可能真的去吃屎,只好一个劲儿的求饶。
杨兼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说:“狗仗人势也要看看地盘儿,何况是丧家之犬,不食也可以,以后这马厩里的马粪,都由你来清理。”
“将……将军……”宇文直的亲信刚想继续求饶,便听得杨兼说:“不得借用外物,就用你的手亲自扒马粪。”
“怎么?”杨兼挑唇一笑,说:“原你更想食么?”
“不不不!”宇文直的亲信跪在地上,连声说:“小人……小人扒马粪!小人愿意扒马粪!”
杨兼幽幽的说:“趁着兼心情好,滚。”
宇文直的亲信和几个仆役再不敢多话,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便往前跑,很快不见了踪影。
杨兼看着那些人跑走,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那被欺负的哑子,哑子满身都是伤痕,有新伤,也有陈年旧伤,仔细一看,脸上也有很多伤疤。
杨兼低头看着掉在脚边的一缗财币,说:“你便这么爱财么?”
你哑子竟然开口了,原来并非是个哑子,只不过平日里一天都不开口说话,所以旁人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哑子。
哑子的声音平静,也犹如一团死水,毫无波澜的说:“爱财,因着能活下去。”
杨兼心头一震,说实在的,他也有些共鸣,毕竟当年的自己,也面临活下去的问题,被送到地下拳场去打/黑拳,也是因着没钱。没钱的确是个难题……
眼看着伤痕累累的哑子,杨兼突然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当年在地下拳场,杨兼也是如同这般一样,任人宰割,被打的鼻青脸肿,肉屑横飞,都是为了那两个破钱……
只不过杨兼学会了爬起来,而哑子“还躺在地上”。
杨兼慢慢俯下身去,因着腿和手臂还未恢复,他的动作很慢很慢,手指微微有些打颤,从地上捡起那串五铢,随即抬手“哗啦”一声扔出去。
“啪!”哑子抬手接住五铢,平静的看向杨兼,眼神中仍然没有丝毫的波澜,但杨兼看的出来,他似乎在询问自己。
杨兼抬了抬下巴,说:“你应该得的。”
哑子没有再说话,把“天文数字”的财币塞在自己袍子里。
杨兼不再多话,转头走进膳房,他是来理膳的,只是半途没忍住,多管了一下闲事而已。
杨兼进了膳房,打算做点简单的,如此不必累坏了伤势,也可以解解手痒,还可以拿回去投喂便宜儿子。
杨兼似乎已经想到了,便宜儿子取了披风回来,但是没找到自己的模样,一定会板着小肉脸,抱臂叉腰,一副“很冷漠很冷漠”“超生气超生气”“宝宝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模样,所以杨兼打算把做好的吃食投喂给杨广,这样也能哄一哄儿子。
杨广喜欢甜口,而且不要太甜,杨兼看到木俎上放着一些糯米面,便走过去,稍微“偷”了一块现成和好的面,也免得自己和面费劲了。
杨兼弄了面,又找来一些馅料,因着儿子喜欢吃枣花糕这等子小点心,所以膳房里常备着各种馅料,杨兼把甜滋滋的馅料包进面团里,揉成一个个小汤圆,但是并没有下锅煮,而是用小签子在汤圆上扎了几个小窟窿,然后烧上一锅油,竟是准备下锅炸!
无错,杨兼想要做的,正是炸汤圆!
杨兼知道儿子喜欢吃垃圾食品,尤其是炸制的食品,上次的豆沙炸糕便食的津津有味,小肉嘴上油花花的。
因此这次杨兼打算不煮汤圆,反而把汤圆下锅炸熟,炸熟的汤圆外焦里嫩,外皮焦黄,内心柔软,掰开一颗热气腾腾,甜蜜的馅料流沙一样向外流淌出来,别提多幸福了。
杨兼以前不常做炸汤圆,因为有一个问题,就是炸汤圆容易迸溅,而且还爆锅。汤圆油炸的时候如果受热不均匀,里面的内陷很容易爆裂出来,不但不美观,而且油腥飞溅的到处都是,迸溅在皮肤上疼得很。
杨兼将汤圆扎开一个个小孔,就是为了避免爆锅,不过说实在的,这种方法只是理论上避免爆锅,其实多多少少还是会被油腥迸溅到一些。
果不其然,汤圆下了油锅,油腥很快便开始飞溅,就在此时,有人从身后走过来,接过杨兼手中炸汤圆的长筷箸,杨兼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哑子。
哑子也是膳房里的人,他接过筷箸,一句话没说,活脱脱像是个哑巴一样,开始帮忙炸汤圆。
哑子的动作很利索,虽然没有做过炸汤圆,但是有杨兼在旁边提点,动作麻利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很快便将汤圆炸制的金灿灿,捞上来控油,然后放在承槃之中,一个个码放整齐。
杨兼倒是乐得清闲了,看着哑子把汤圆炸好,杨兼又在膳房里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坛酸菜,这酸菜也是杨兼日前让宇文胄帮忙腌制的,如今便排上了用场。
哑子一直在膳房里做活,因此理膳的事情他都懂得一些,但是看到杨兼抱着一大坛子酸菜走过来,还是有些诧异,诧异的都让平日里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小哑巴开了口。
哑子奇怪的说:“腌菜和牢丸,如何能一起食用?”
杨兼神秘一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牢丸炸着吃,焦黄酥脆,软糯甜蜜,还可以和酸菜炒着吃,酸菜炒汤圆口感酸甜咸香冲撞,也别有一番风味儿。”
哑子从没食过如此怪异的牢丸,但还是接过杨兼手中的酸菜坛子,按照杨兼所说的步骤,将酸菜切成小段,和炸好的汤圆一起炒,很快酸菜的咸香便飘散出来,如果不咬开,只是这么看着,完全想象不出这汤圆里面竟然是甜口。
一承槃金灿灿的炸汤圆,还有一承槃酸菜炒汤圆很快出锅,杨兼又拿了一只小碗,将炸汤圆和酸菜炒汤圆分出来一些,递给哑子。
哑子没有立刻去接,奇怪的看了一眼杨兼,杨兼说:“这是你帮兼理膳的酬劳,也是你应得的。”
哑子这才慢慢伸手接过杨兼递过来的小碗,他还是没说话,也没道谢,徒手捏起一颗金黄的汤圆,粗鲁的一口咬开。
酸菜炒汤圆外皮焦黄,裹着一层碎碎的酸菜末,一咬开软糯拉粘,里面甜蜜的馅料一瞬间爆出来,带起滚滚的热气,烫的哑子嘶的抽了一声。
杨兼说:“味道如何?”
这酸菜炒汤圆是毕节菜,算是“小众”菜,倘或有人接受不了这个口味,也是常有的事儿,杨兼刚一问出口,哪知道那哑子眼圈一红,竟然堕下泪来。
杨兼挑眉说:“就算是不好食,也别哭啊。”
哑子捏着手中半只汤圆,嗓音滚动了好几下,说:“好食,我从未食过如此美味的牢丸。”
哑子眼眶发红,杨兼看得出来,他怕是因着这些炸汤圆,心中激起了万千感叹,所以才一时不忍落下了眼泪。杨兼却只当不知情,毕竟人活在世,谁还没有点委屈事儿呢?也没有拆穿哑子,只是笑了笑,打趣说:“原来是好吃哭了?”
“呵!”
杨兼刚说完,便听得一声极其“讥讽”的冷笑,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到丁点大小的小包子杨广,抱臂靠在膳房的门框上,一副高冷的模样,凝视着自己。
杨兼心里咯噔一声,完了,便宜儿子上膳房抓人来了。
杨广抱着肉肉的小胳膊,唇角斜斜的一挑,露出一个“森然”的冷笑,偏生他的脸蛋儿太肉呼了,一笑起来竟然露出一抹甜蜜的小酒窝,奶奶的,冷冷的说:“父亲偷跑出来,还有心情说笑?一会子的汤药,必然也好喝哭了。”【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