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入严冬,便就有了严冬的恶劣气候。水霜打下来,浓雾遮蔽,一两丈之内,几乎都看不见人影。
冷。
寿州城头上,流贼自有巡逻。却一个个瑟缩着,怀里抱着长矛,一双手恨不得缩到牛里面去。
不论贼头还是贼兵,一个个都无精打采,抱怨连连。
这时候,就算能窝在一堆稻草里也是一件美事啊。可惜不能。
老回回马守应原本也是当兵的,后来做了反贼,毕竟有当兵的经验。虽然只是普通兵卒,要说练出精锐,他没那个能耐,但平素一些基础的布置,还是能够到位的。
譬如巡逻,要求就较为严格。
毕竟就近就是凤阳,若不小心谨慎一些,谁知道黄得功什么时候打过来?
流贼又毒辣,一言不合,心情不爽,就要杀人。所以底层的贼兵们极为畏惧,而不敢怠慢。
恍然间,有马蹄声响起。
自然引起了城头贼兵巡逻的注意。
有经验丰富的贼头,细细一听,松了口气:“百骑而已,可能是哪个大王派来的人。”
也怪不得他会这么想。
因为明军,没那个胆子,只凭百骑就敢来寿州撒野。寿州这里,与黄得功和王宪这近年以来,也不曾少了冲突,但没有那一次,只百骑就敢到城下来。
在贼兵们的心中,只可能是其他几个大王麾下的兵马。
算算时间,距离交接镇守寿州,也就三五天了。所以,另外四位大王其中一位派人来,却是正好,不足为奇。
蹄声渐隆,城头上的贼兵们,都探头探脑的张望。
眼看似乎那百骑就到了城下七八丈之内的,有人发觉不对头了!
浓雾虽大,七八丈以内绝对看不清面孔,但大略颜色,却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红色!
一溜子红色!
“哪位大王麾下的老营,兵甲是红的?”
巡逻贼头不由问道。
“没有吧?”一个贼兵道:“官军才是红的。”
登时,那贼头面色大变:“不好,是官军!快敲警钟!来人,去大王府上报讯,官军来袭!”
又大喝连连:“弓箭手,弓箭手在哪儿?放箭,放箭!”
城头乱作一团。
贼兵打仗,大略除了老营,基本上没有章法。最善顺风仗,一旦落入下风,溃的也快。就算是流贼老营,实际上也是这样的。
打不了硬仗。
因为那些匪头油滑惯了。
跟糜烂的官军实际上如出一辙,区别不大。
眼看一飙红盔红袍的明军骑兵到了城下,这些流贼一慌神,不乱都不行。那些贼头喝来喝去,连自己都乱了。
根本没有真正的军事素养。
若此时城头是老营的老贼,怕也凶狠,还能反击。但城头巡逻的,哪里可能是老贼?都是些最普通的流贼。
稀稀拉拉几根箭矢飞下来,不用挡,都不曾伤到一人。
赵昱策马,卷起一阵阵雾气,化作一个龙卷,几个呼吸就到了城门下!
铁锥高高举起,轰然一击,空气炸开,周遭雾气瞬间被排斥一空。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城头大震,那些贼兵几乎站不稳脚跟,城门随之化为碎片!
“杀进去!”
暴喝一声,胯下乌云踏雪希吕吕嘶鸣之间,一跃便入了寿州。
喊杀声,骤起。
“什么?!”
黄得功一张脸黑如石炭:“空了?!”
“去了哪儿?!”
“不不知。”
“不知?”黄得功大怒,抽刀斩下了这个兵卒的头颅,厉声喝道:“来人!”
自有兵卒战战兢兢进来,连忙跪倒。
“去,给我查。午时之前,本将一定要知道那个该死的辽东蛮子在哪儿!若查不到,就别回来!”
挥退兵卒,黄得功喘了口粗气,怨毒道:“赵昱,赵昱,你辱我太甚,不杀你,我有何面目见人!”
然则此时,黄得功哪里知道,赵昱已然破了远在百里之外的寿州。
赵昱一番战术安排,没有精妙出奇之处。若换个人来,要拿下寿州城,怕也难。赵昱的厉害,就在于他能肯定自己可以击破城门!
城门一破,城中流贼自然大乱。加上赵昱凶横,所过之处,无人可挡,直直碾压。就算马守应组织他麾下三千老营来阻截,也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休说区区三千老贼,当初赵昱在辽东,上万鞑子精骑都拦他不住!一人一锥,就追的黄台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马守应又有何资格与鞑子相提并论?
三千老贼,城中街上,挤成一团,正好赵昱施展。
一锥下去,连人带马,数十人了账。一路横推,杀将过去,三千老贼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被赵昱以一己之力打死一半,余者一哄而散。
端端碾压出一条血路!
只把那流贼骇的是面无人色,只道是魔王降世,震怖惶恐。寿州城中,流贼数以万计,全是一片惨呼。
个个成了没头苍蝇,恨不得生出翅膀,你挤我退,甚至为了逃命互相攻杀。死在自己人手中的,竟比死在赵昱手中的都还多!
马守应大惊失色,眼看赵昱如此凶暴,倒吸凉气的同时,也想起了辽东来的传闻。
“是那个杀败鞑子的辽东战神,赵昱!”
曾听闻有个人,以一己之力,杀败鞑子数万大军,把鞑子高层一勺烩了。马守应只当个笑话。
但如今亲眼目睹,又是何等的震骇?!
“逃!”
马守应反应过来,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
可赵昱哪能任其逃走?
遥遥就看到这人一身盔甲,周遭老贼护卫,分明就是贼首。似这般流贼,只要贼首还在,三五两个月,又能拉起一支流寇,万万是留他不得!
于是谓左右精骑:“老张,你带人剿灭城中老贼,务必不能逃走一个,余者从贼缴械收降。本将去追马守应,这贼首,今日饶他不得!”
张统领领命,一脸狂热:“将军放心!”
“好!”
赵昱大笑一声,勒马挥鞭,一人一骑,铁锥震震,直扑马守应而走。
“老贼,哪里走!”
马守应闻声,几乎骇的魂飞魄散,马鞭狂舞:“驾驾快去挡住那个魔王!挡住他!”
却哪里还有人听他?!
他不过一个贼头,因凶暴,狠厉,才能纠集起一帮子贼匪。黄台基能命令麾下的精骑不要命的阻拦赵昱,马守应算什么玩意儿?
赵昱实在凶横,这些老贼一个个骇的面无人色,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谁还理会马守应?
些老贼见赵昱追来,登时一哄而散,只把个马守应晾在当空。
赵昱大笑一声:“贼便是贼,不知礼义,不知忠孝,全然禽兽。马守应,还不束手就擒!”
马守应吓得胆汁都要喷出来,却毕竟惜命,只把一口匕首去插马屁股,飞奔往西门而逃。
赵昱紧追,却也不慌不忙,沿途贼子,一概打死。
正好就追到了西门处。
西门早乱,城门大开,马守应策马奔出城门,还不待松一口气,登时面如死灰。
只见到城门外,三千明军结阵以待,把个城门口围的是水泄不通。任凭一个流贼冲出去,便是一阵箭雨、枪子招待。
这城门外,流贼尸首,不知已有几百几千具了。
马守应绝望了。
他看了看那严阵以待的明军军阵,又艰难的回头,看见赵昱策骑,就要到近前。不禁一个摇晃,差点一头栽下马背。
却缓缓下马,就地匍匐。
贼首之为贼首,不单单凶暴,还要狡诈。
便譬如那献贼张献忠,也曾被朝廷大军围剿,山穷水尽之际,一句投降就了账了。然后等到时机,又揭竿而起,在此流毒千里。
马守应已到绝境,若想秋活,大略也只这一条路可走了。
在他看来,活捉了他,或者招降了他,功劳比杀了他应该要大一些。这个辽东来的杀神,一定会心动。
赵昱果然没有立刻杀他。
策马到近前,翻身下马,一脚把老回回踹翻在地。然后对城外大军喝道:“大军分出一半,入城收降流贼!”
然后一把抓起老回回,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又入城杀回去。
及至于午时,寿州战事终于尘埃落定。
就在城中,流贼自也有校场。
那校场中,两万余流贼,皆跪地匍匐,周遭明军明晃晃刀枪林立,虎视眈眈。
赵昱提着老回回来到点将台上:“尔等从贼或有不得已之缘故,然则流贼流毒,祸害千里,不得不罚!”
谓向导道:“你自领兵一千,坐镇寿州,问罪流贼,一一审问。按罪责,或杀或剐。”
向导实则乃是太子培养,在赵昱攻打流贼的过程从,不但起到告知情报、引导方向的作用,战胜之后,也留下来作为处理后续事宜的人物。
那向导也是个秀才,而且既为太子培养,自然也是有些能为。
闻声笑道:“将军放心,在下已有计策。”
赵昱点头:“心里有数便好。这些流贼之中,罪责轻的,正好拿来做工。如今天下混乱,太子要扭转乾坤,人力物力,都有需求。”
话点到为止,赵昱不多说。
却就把个马守应掷在脚下,大喝一声:“死!”
马守应大惊失色。他自以为,被俘之后,能逃得一命,却哪里想到,赵昱要在这里结果了他!
登时告饶。
赵昱哪里听他?
只拿起铁锥,一锥下去,把个马守应打成了肉泥,半边全数石头垒筑的点将台,都被打的塌陷下去。
“贼首流毒,死不足惜!这,便是下场!”
场中流贼,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