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
夏油杰带着与雾织还有天内理子和黑井来到高专最底层, 夏油杰脚步很轻,看向前面的甬道:“前面就是薨星宫的本殿,非天元大人许可的人无法进去。”
“我就送您到这里了……”黑井小姐微微鞠躬, 眼中含泪,既然再不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
“黑井!”
天内理子骤然抱住她, 两人抱作一团离别哭泣。
“……”
夏油杰被墨色遮掩的双眸微动,他下意识的朝身侧的与雾织看去,对方的脸色平静,没有丝毫触动与不舍。
等着天内理子和黑井小姐告别完,与雾织回头时被突然叫住, 是黑井小姐。
“雾织小姐!”
她微微回头, 笑道:“怎么了?”
“您能和我一起走吗?”黑井小姐鼓起勇气询问,露出颤动的眼眸:“外面也许还会有敌人驻留, 有点害怕所以您可以送我出去吗?”
“……”
明明是很简单又合情合理的请求,夏油杰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些许疑惑浮上心头。
黑井的语气, 似乎明显更加害怕与雾织。
“没问题。”
与雾织露出惯有的笑容欣然答应了,毕竟她目前是高专的学生, 这点要求也并不过分。
“那么我们进去吧。”
夏油杰缓缓开口, 反正悟在外面,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穿过长长的甬道,眼前入帘的便是一片诡异的迷境,高专的底下竟然有这么一座巨大的迷宫,薨星宫的本殿也珍藏了许多贵重的咒具和物件。
当然, 非天元大人许可的人闯入则被会困在里面。
“下去之后穿过大门,你会一路通行无阻的走到树根,那里有天元大人的结界, 它会保护你直到完成同化。”
天内理子沉默地点点头。
夏油杰的声音在此刻显得空旷了许多,他顿了顿,“还是说……”
“……?!”
话音未落,事故却二次发生。
天内理子疑惑的眼神顺着夏油杰的视线看去。
刺目的白光即刻穿透了她的身躯,像穿透纸张的订书针,天内理子的身躯猛然被牵动了几步,然后直直倒下。
夏油杰怔住了,眼睁睁看着天内理子在他面前倒下……?
更加让他猝不及防的是对方不是敌人,而是——
与雾织。
“你在做什么!?”
夏油杰惊愕之余蹲下查看天内理子的气息,已经完全没有生命体征了,死了?
他倏然抬头。
这才发现与雾织是漂浮在空中的,而那身熟悉的巫女服换成了一袭红白金线绣花的和服,指尖还停留着那抹白光。
找不到任何形容词的圣洁与美丽,像一轮孤月高挂在枝头,容不得任何杂质的侵染。
夏油杰脑中刹那闪过,五条悟那天向夜蛾老师汇报的形容词。
那就是,月色下穿着和服的辉夜姬?
面对种种诧异的视线与雾织仍旧没什么表情,甚至从中看出了冷意。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即使他能看出与雾织的亲切有礼并不是她的特质,却也从心底认为她是温柔的。
因为那日在狐仙神社里,她轻轻抚着那只喑哑的手摇铃时,以及从狐狸的身躯中便意识到了,那份温柔并不是对人类的。
得不到回应的夏油杰却棘手了,没有对她采取任何行动。
究竟为什么?
直到另一声略带戏谑的嗓音打破了此刻的僵局,伏黑甚尔不知何处蹲在上方的路口看下来,吹了声口哨。
“不错嘛,死透了吗?”
与雾织微微侧目,对于伏黑甚尔的到来并不意外,他根本就不信任自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需要亲自验证天内理子的死亡。
夏油杰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啊。”伏黑甚尔盯着天内理子的尸体,勾起满意的嘴角,看向空中的少女:“当然是有人给我提供地图路线了啊。”
地图路线?
高专有内鬼!?
明明字里行间都在指向与雾织,夏油杰却几乎同时看向空中,即便她从头到尾也没给过他一个眼神,仿若神袛傲慢且无礼。
直到——
伏黑甚尔另一声平地惊雷响起。
“对了对了,五条悟被我杀掉了啊。”
夏油杰蓦然怔住,差点屏住呼吸。
悟死了?
伏黑甚尔伸了个懒腰,手随意地挂在腰间的系带上,力量感爆棚的肌肉纹理透过衣衫看起来性感无比。
他摸着下颚:“好啦,辛苦辛苦,把尸体带回去交货拿钱吧。”
“……”
伏黑甚尔跳下来时早有预料的躲开,放出的咒灵从他身侧擦过,击中身后的石柱轰然碎裂。
“你们都很喜欢破坏东西啊。”
伏黑甚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语句缓慢:“果然是受到上天恩惠的小鬼,才被纵容的无法无天了吧?”
有几分老父亲内味。
他缓缓从肩上的咒灵嘴里抽出武器,表情被满满的讽意取代:“只不过受惠了的你们,怎么还是这么弱啊,竟然会被我这种没有任何咒力的猴子杀死。”
“是吗,那么去死吧。”
夏油杰脸色阴沉到可怖,全然顾不上与雾织了,拉开手臂放出咒灵袭向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瞥了一眼上空的与雾织,交战了几个回合后故意朝她靠近,清冷的风擦过脸颊,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冷香。
很好闻,但不寻常的地方在于他出现的某种条件反射。
是术式?
伏黑甚尔愈发靠近与雾织,看似躲在她身后。
与雾织抬手,以削弱的效果缓解了虹龙的攻势。
伏黑甚尔挑眉:“术式不错嘛。”
“与雾织!”
夏油杰停下脚步,呼喊她的全名,那张温和的面孔此刻变了色,按捺地朝她伸出手掌,低沉的质问:“就在刚刚,和你一起出去黑井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啊啊,现在还有空关心别人吗?
伏黑甚尔突然涌起恶劣的想法,干脆替与雾织回答:“是那个穿女仆装的女人吗?刚刚好像有看见她倒在地上,大概死了吧?”
与雾织微微回头看了他一眼,伏黑甚尔耸了下肩。
“……”
墨色涌动的瞳孔翻滚起来,他闭了闭眼睛,本就淡漠的眼眸愈发冻结成霜,抬手卷起掌心的黑色漩涡。
吸力逐渐变大,顷刻间数十个咒灵被放出来冲向两人。
伏黑甚尔诡谲的眼神随着与雾织的身影滑动,她挥起振袖,自身的能力本来就克制咒灵,但打算依靠数量取胜的夏油杰早就想到了。
“窄刀。”
与雾织轻声,手中隐隐出现一把银刃。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看见与雾织的武器,刀身通体剔透,带着刺耳的寒鸣之气。
只见她抬手挥下,势如千军万马的咒灵顷刻间溃不成军,散成墨色消失。
“这把刀还不错。”
伏黑甚尔暗中观察起来。
夏油杰以大量的咒灵为诱饵近身靠近与雾织,体术方向他也是相当不赖的,动作极快地出现在两人身后。
伏黑甚尔仍旧打量着与雾织手中的刀,头也不回地喃喃:“竟然跑到攻击范围内,也太逊了吧。”
夏油杰低喊一声:“虹龙!”
从漂浮的墨色中冲出一条巨龙直袭伏黑甚尔,猝不及防间伏黑甚尔被撞透石柱和墙壁,而他的目标是与雾织。
“御界。”
与雾织的刀身展开透明结界,弹开夏油杰。
“为什么?”
被弹开的夏油杰翻身踩在围栏上,又来到与雾织面前,尽管如此一口气释放了太多咒灵似乎有些吃不消的模样。
“不要再做多余的抵抗了,把理子的尸体给我。”与雾织蹙眉,落地后反手握住窄刀挥向夏油杰。
刺啦一声。
胸前深色的校服被划开一道深口,与黑色混迹的血迹开始渗透出来,夏油杰单手捂住伤口,这把刀竟然可以穿透咒力强化的身躯。
夏油杰喘了口气,有些艰难地说:“那时候,悟也是被你这样刺穿腰部?”
与雾织愣了下,什么?
出现破绽了。
夏油杰极快地来到与雾织面前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本应该致命的力道却不知为何微微松懈了些。
他眼中涌动的墨色恨不得将她吞没,从牙缝挤出声音:“为什么背叛我们?”
“背叛?”
与雾织眼中有些复杂,褪去那一笔一划如同雕刻在神像上的笑容,她其实冰冷到毫无机质。
“我从未站在过人类这一边。”
妖怪、神明、咒灵、人类、咒术师。
混沌之初就存在的几大阵营,明明相互之间的关系紧密交错,相伴而生,却相互对立相互利用,从未统一过。
连夏油杰都觉得自己的右手,似乎正在缓缓被冻结,果然除人类之外的生物,都不存在他所认为的期待吗?
轰隆!!!
压在伏黑甚尔身上的虹龙被丢了出来,他单手握住刀粗暴地切开虹龙的身躯,划出丝丝金色的火花。
体型巨大、硬度最强的虹龙被甩到甬道上,刹那间的气压让夏油杰和与雾织撞在另一侧的墙壁上,两人贴合成了负距离。
鼻尖是不断萦绕的锈铁味,那是血的味道。
还有那个咒灵的气息,混合着怒意的戾气铺天盖地的袭来,夏油杰再度吐了口血,黑色的发丝也散落在肩头。
与雾织动了动手指,抬眸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黑发少年,看样子到极限了,狼狈的模样有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伏黑甚尔这家伙……是想顺便解决我跟夏油杰两个人么。
既然五条悟都被解决掉了,他也没道理活着吧?
她思索间听到夏油杰低低的声音,那混合着血与恨意的结块在喉间摩挲,沙沙的,带着哽咽:“为什么?”
为什么?
又是这三个字?
与雾织无声的重复这三个字,缓缓抬手覆上他被发丝遮掩的眼眸,然后推开他。
有必要知道吗?
或者说,答案很重要吗?
她是神明,即使由人类诞生也无法与他们产生任何共鸣,所以她能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做任何事,牺牲不过是通向结果的过程。
除了杀掉五条悟这一事情,是出于私心。
她不由回想那个夜晚,凉风阵阵。
她在执行任务中无意间救了同为实现众人祈愿的神明,虽然和夜斗一样是无名神,却为了维系自身存在拼命奔波。
大概被是当成咒灵一样被咒术师盯上了,与雾织利用高专身份解围后获得了对方感激的赠礼,一枚硬币。
覆盖在上面神力很薄弱,几乎没什么用。
他却露出灿烂的笑容,说这也算神物啊,可以帮好多人带来好运。
与雾织默了一秒,这种程度的神力,最多走路不会摔跤吧,不过她抿唇笑了起来,郑重地收下了。
隔天这枚硬币上的神力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漆黑的咒力。
还是被祓除了啊。
这枚硬币也因不甘而化作咒物。
与雾织盯着它看了许久,最终将硬币与宿傩的手指一同封印在盒子里,只不过没过多久化为咒物的硬币也消失了。
极为短暂的相遇与离别,恰好最真实的展现了这个世界正在被互相统治,而她因宿傩而无力自顾,也因咒术师而自顾不暇。
如果夏油杰要问她最真实的回答……
作为与雾织而言,最问心无愧的回答。
“大概因为……”
“你们是咒术师吧。”
夏油杰听后身躯沉重的身躯似乎变轻了,被她推倒在石板地上,脑袋与胸口不断渗出乌黑的血,陷入了昏迷。
不知道他听见了没,与雾织走动了几步,下意识想查看他的情况,却似乎听见有人在耳边低声说:
不要回头,继续向前走。
清风入耳,尽是霜雪之气。
与雾织阖了下眼眸,继续朝目的地走去。
这边伏黑甚尔并不关心夏油杰和与雾织的情况,他用肩上的咒灵吞掉了天内理子的尸体,才抬头朝她说:“交易结束了吧?”
他一边舒展着筋骨,露出愉悦的神情:“解散解散,对了,需要名片吗?有需要还可以找我,不过要记得带够钱啊。”
“等下。”
伏黑甚尔身躯顿了下,歪着脑袋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五条悟的尸体就在外面,想验货就快去。”
“她的尸体你要带去哪里?”与雾织淡淡询问,天内理子的尸体不能有损坏,看样子他对尸体也没什么兴趣。
“啊?当然是盘星教啊。”伏黑甚尔嘴角一扯,“你也想要这丫头的尸体?没想到星浆体这么受欢迎啊,不过还是价高者得。”
“那走吧。”
与雾织也不想节外生枝,她直接去盘星教更容易解决。
伏黑甚尔扬眉,她对于五条悟的死讯竟一点动容也没有。
“嗤,随便你好了,跟得上来就来。”
伏黑甚尔的身影消失很快,即使没有咒力,他的□□也能做到比咒术更快的反应,特别是他手中的武器「天逆鉾」,那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与雾织倒也不急着跟上,她刚刚抽出了天内理子的灵魂,自然也会感应到□□的所在,现在她只想出去看看那个人。
五条悟。
走出甬道时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令人感到窒息,与雾织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去,周围的建筑已经变成废墟了。
这很符合五条悟的行事作风。
不断彰显着他的强大,即使庞然大物也会弹指间因他而倾塌一般。
傲慢的小鬼。
简直和宿傩一样,活着就够麻烦了,死了之后更麻烦。
与雾织忽然被这个想法惹笑了,活了近千年这说法其实有点假,她不过诞生在千年前,又睡了千年而已,但五条悟确实是她所见最为特别的人。
五条家的六眼百年难遇。
而五条悟,也许是千年也难一遇。
***
***
盘星教总部。
“东西带到了。”
伏黑甚尔将天内理子的尸体丢在地上,舔了下干燥的下唇,扭动着脖子:“喏,四肢五脏六腑俱全。”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这次委托没那个家伙的帮忙确实要多费些脑筋,不过他才是最后的赢家,两份酬劳都尽入囊中。
盘星教的代表理事认真检查过后,露出欣慰的笑容:“没什么问题,钱会吩咐下去循序汇入你的账户,辛苦了,再多加一些补贴吧。”
“哇哦,出手很大方噢。”伏黑甚尔说着用指尖点了点脸颊,蓦地想到什么,“虽然数目不少,不过可以马上汇款吗?”
那位大小姐快追来了吧,辛苦了这么久要是落空了他可是会很不爽的。
“嗯?”
身边的西装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了啊,这么缺钱?又跑去赌马还是赛艇了?”
好在盘星教上下为了星浆体死的事情无暇顾及其他,很快答应了伏黑甚尔的要求,钱当即汇入了他的账户。
然后盘星教的人员将天内理子的遗体包裹完善,准备抱起送去处理。
“哈,输了大概三十多场,不过没关系。”收到钱的伏黑甚尔满意地哼着歌,这下就两清了,这群家伙今后怎么样就不关他的事了。
“走,吃饭去。”
“我才不要,你不是你不请男人吃饭?”
“那你就快走吧,建议不要留在这里了。”
“啊?”
伏黑甚尔没有多言,出去时特意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无风无云,清澈透亮的如同那双不染杂质的墨色眼眸。
他独自走了一段路,然后微微抬头,口中喃喃:“来了啊。”
总部大门两侧的树林晃动了几分,平静如常。
不过真是奇怪,这么执着与那个丫头的遗体。
如果感情如此深厚,是不会轻轻松松答应解决掉星浆体吧,除非……她用了特殊的术式瞒过了所有人。
还挺有意思的,不过也不关他的事情了,伏黑甚尔想着脚步转了个方向,再度回到盘星教总部的内部。
西装男人早已经走掉了,这里也是一派寂静,守卫的人也消失了。
“还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伏黑甚尔没什么表情地感叹了一句,脚步忽然就放慢了,跟逛自家后院一样,闲庭信步地来到其中一扇门后。
放眼望去里面是巨大的冰柜,盘星教对于星浆体的遗体处理原来是冰封啊,伏黑甚尔摩挲着下巴,看见门口倒下的守卫。
不过都没有死,昏过去了?
眼睛眨也不眨的委托杀人任务,原来是不喜欢自己动手?
伏黑甚尔思绪散漫地飘荡着,余光一瞥,穿着红白金绣纹的和服少女亭亭玉立其中,发丝如柔软的织物贴在她的颈脖处,零零散散,冷冷清清。
视线似乎有些模糊,他揉了下眼睛,真是难得,□□上的反馈竟然这么强烈。
是冰柜的雾气太大了?
与雾织抬眸向他看去,只见伏黑甚尔抱着手臂倚靠在门边,朦胧的雾气中隔绝了那行意味不明的视线。
看上去如隔着雪境回首。
“你还没走?”与雾织指尖抚上天内理子苍白的嘴唇,渡进一丝白光,她垂眸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这是你最后一个愿望,理子。
星浆体属于力量源的一种,自身无法开启与使用,只能被外界剥离释放,这种存在相当完美的诠释了牺牲品这词。
那日在沙滩下被模糊的画面,恰好是天内理子远远望着埋头找遮阳帽的黑井小姐,露出温柔又虔诚的目光。
“我最自私的愿望,大概是希望自己不是星浆体,当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可是这样的话,就遇不到黑井了吧?”
说着说着天内理子身躯覆上浅浅的光芒,像阳光恰好落在她的发梢上,此刻被眷顾的少女,许下满怀憧憬的愿望。
“我果然还是希望,和大家再一起去好多好多地方!”
那丝尾音驱散了燥热的海风,与雾织感受到了来自人类发自内心的力量,于是朝她伸出了手。
也许是幸福的力量,满怀期待而强大。
这是与雾织的意外收获。
“你的愿望,我接收了。”
你将不再作为星浆体而活,成为真正的普通人。
“你打算复活这小鬼吗?”伏黑甚尔盯着她的举动,他感受不到咒力却能分辨出和他以往接触过的力量不同。
他扬眉:“看上去也不像会牺牲咒力拯救同伴的人啊……”
“我没有咒力。”
与雾织淡淡打断他的话,一系列举动完成后朝伏黑甚尔开口:“你把她送出去吧,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
“啊?”
伏黑甚尔思绪断了下,扯着嘴角,抱起手臂:“你别搞错了啊,我可不是你家的下人,我来只是看热闹的,没钱的活我可不干。”
“报酬么。”
与雾织歪了下脑袋,发丝也随之晃动,首次朝伏黑甚尔露出笑容,周围的冷气被初绽的笑颜消融殆尽。
“报酬就是我也能让你死而复生一次。”
“……”
伏黑甚尔微愣,盯着与雾织的脸颊,美的不似人间之物。
但又很快回过神,对她这番话无所动容,甚至还想冷笑。
他没什么表情地踢开脚边的守卫,锐利的眼眸极容易令人联想到灰狼这类生物,“开什么玩笑,根本就不是死而复生吧。”
“这种术式一看就需要严苛的条件吧?”伏黑甚尔抽出一根烟,拿出打火机点燃,嗓音是成熟老练的沙哑:“为了救这小鬼,故意在他们面前动手,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用意。”
“但稍微猜测一下就知道,仅仅只是死亡的假象很容易伪造出来啊,这类术式是需要你亲自动手或者参与击杀吧。”伏黑甚尔漫不经心地观察前面的少女,吐出一团白雾。
“杀掉又救活,哈,真不愧是咒术师,和你现在的表情一样虚伪啊。”
“……”
什么狗屁赏金猎人。
与雾织冷下脸,无论是咒术师还是这家伙,完全都不懂什么叫友善的笑容啊。
但是。
“无视别人的话会错过很关键的信息啊”
她说她没有咒力,也就不可能发动术式这种东西,所谓的限制根本不存在。
“嘁,大小姐不应该会这么穷吧。”伏黑甚尔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无趣似地站起来走掉,随心所欲,目中无人。
明明看起来很高贵端庄,一举一动比那些他在禅院家见过的人还赏心悦目,皮肤白皙柔嫩完全没干活重活的样子。
怎么会吝啬到连钱都拿不出来。
那她第一个委托的三千万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是皮肉卖相完全不会流露这般不可侵犯的姿态,不过这样的人,反而更会引起捕猎者的欲望吧。
不知道,被人抱起来会是什么触感?
伏黑甚尔索性也就放任思想了,反正委托已经结束,将嘴里的烟吐掉然后碾碎,大步走出盘星教的总部大门。
而此刻风声四起,树林被狂风刮起刺耳的声响。
伏黑甚尔仰头看了看天空,乌云密布阴沉得不像样子,看来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啊,他收回视线瞥了一抹黑影伫立在台阶下。
“——?!”他愣住了。
“真的假的?”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吧?
死而复生?
眼前是浑身血迹、早应该死透的——五条悟。
“哟!”五条悟微微抬头,薄薄的唇角扯起不可思议的弧度,朝伏黑甚尔爽朗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我从地狱回来了啊。”
五条悟笑容愈发浓烈带着几分癫狂,撩开额头的发丝,露出那道被匕首刺穿头颅时的伤疤。
伏黑甚尔只消一刻便反应过来:“反转术式!?”
“答对!”
五条悟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又像暴风雨来时的惊雷,清脆响亮贯彻耳膜:“被你刺穿喉咙的时候我就放弃了反击,虽然有些出神不过马上还是能全神贯注与反转术式。”
他似乎想到什么,滔滔不绝起来:“咒力是负面能量,就算能强化□□也不能再生,所以要将咒力负负相乘,得出正面能量这个结果就是所谓的反转术式——”
伏黑甚尔眉头微皱,身体的谨慎反应让他后退半步。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本我也是不太懂的哦,不过身边有个相当可爱的女朋友非常精通反转术式,所以我也稍微研究过一点——”
伏黑甚尔脸色沉了下来。
这家伙自顾自的在说什么啊,竟然还说嗨起来了?
说到女朋友时的五条悟瞳孔似乎被注入了某种色彩,在疯狂的搅动混合,眼中的颜色愈发鲜艳,被血水洗涤过后的干净明亮。
“你的败因啊,就是刺穿我时没用上那把咒具和砍掉我的头。”
“败因?”
伏黑甚尔带伤疤的嘴角也能轻易扬出嘲讽的弧度,缓缓携从肩上的咒灵嘴中抽出武器,开什么玩笑,“输赢才刚开始吧?”
“啊——?”
“是吗——?”
五条悟忽然看见了高处那抹红白相间的身影正眺望下方,他张开双臂笑了起来,笑声放大了他惯有的狂妄与傲气,眼眸霎时被铺满绚丽癫狂的底色。
“是哦!说不定哦!!”
伏黑甚尔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五条悟,挥动着手中的武器朝他刺过去,五条悟轻盈的身躯连续闪避,借力腾空。
空中的五条悟看了一眼盘星教的总部。
那双苍蓝的眼中似乎少了些什么,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举一反三向来是五条悟最能干的事情,将反转术式产生的能量,注入到自身的术式中,那么所得出的冲突——
「赫」!
比以往爆发出更为惊人的力量,从他手中绽放出猛烈的攻势袭向眼前。
如狂风过境,瞬间摧毁路径上所见之物。
盘星教总部的高门赫然崩塌,如山崩地裂般碎成石块。
远远的那抹熟悉的身影,抱着天内理子的身躯从碎落的石块中走出来,迎合着狂风前行。
与雾织轻柔地放下天内理子,站起来。
望着远远与伏黑甚尔战斗的五条悟,心头莫名翻涌着万分复杂的情绪,那样的想法曾被她抹去过。
没有杀掉五条悟的必要。
可是那声音,如清风携带霜雪的冰渣落在耳旁,吵个不停。
*
「雾织大人此刻是人类术师,所以自然是没必要的,反而徒增麻烦。」
「百年之后您依然在,而他会死去。」
*
伏黑甚尔即使躲开了大部分也被冲击力震到碎石后的墙壁上,他咳嗽了几声,发觉五条悟的输出量比之前大了数百倍。
但是没伤到骨头,刚刚冲击波就是五条家的第二个术式「赫」吧?
还有强化吸引力后的「苍」,以及特有的无下限术式。
术式与咒力。
——呵。
伏黑甚尔缓缓站起来,抽出「天逆鉾」上的铁链,无下限术式面对自己的武器完全不是问题,「苍」只需要拉开距离或用「天逆鉾」的特性抵消。
漂浮在空中的五条悟正在享受领悟的快感,嘴角的笑容从未停止过,也从未正眼看过他。
伏黑甚尔转动着手里的武器,那么另一种「赫」也是同理,找到机会可以用「天逆鉾」掩护靠近就行了。
可是——
违和感。
五条悟的眼神中让他有着强烈的违和感。
那般肆意妄为、桀骜自大、被惯为咒术界的天骄之子,从小就被捧为即将登上神座的家伙——
……不需要了,这样就好了。
杀了他。
伏黑甚尔眼中已然决定,挥动着「天逆鉾」扬起黑色的发丝,被违和感充斥着的内心,已经无法忍受。
“杀了你。”
喑哑的嗓音带着锈铁的味道,恍如那些年他所受到的待遇,已经变成脑中的灰色记忆重新被浸染了鲜血,变得鲜活无比。
五条悟飘浮在空中,再度阖上眼眸。
抱歉。
他没有为任何人生气或产生恨意。
因为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仅仅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待得,畅快无比。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与雾织下意识走动了一步,衣袖随风摆动着。
五条悟骤然睁开双眸,被洗涤明亮的苍蓝眼眸因愉悦而发出光芒,天空因他而不再灰暗,拨开浮云,看见天际。
随着无边无际的眸光中,他似乎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高坐云端之上。
红白相间,明晃动人。
或许只有一个例外。
*
「他终结了属于咒灵的荒野时期,带着这份力量,他会去创造属于他的世界。」
「在那样的世界里,不会有我们存在。」
*
轰隆——!!!!
伏黑甚尔猛然冲向五条悟,挥动着手中的武器袭向他,同样将自己的输出量抵达最大化,即可远攻,也能近战。
五条悟表情淡漠,由高空坠落时脑中也在高速运转,他是御三家禅院家的人,所以很清楚他的术式吧。
「苍」与「赫」以及他的无下限术式。
但是「这个」在五条家只要仅部分人才知道。
五条悟手中的咒力反复涌动着,倾泻出两种不同能量的顺转与反转,让各自的无限冲突碰撞,而产生的假想质量——
「虚式:茈」
——!!!
犹如黑洞般强大毁灭性的物质迸发出指尖,顷刻间以直线方式穿透任何物质,足以摧毁地心引力。
天与咒缚所赐予的天赋□□,破碎掉了。
整个臂膀以及腹腔骤然消失,可违和感依然存在。
……
已经结束了吧。
伏黑甚而垂下头,疲惫的神情并不是因为战斗,而是那股不断侵蚀他的违和感。
他本来应该熟练的应用战术,或者,没必要为了没有报酬的事情送命,逃走不就好了吗。
可是他想否定这个人。
想要把他打趴下,杀掉他。
就像禅院家所否定他的时候一样,把咒术界的顶点扳倒。
为了肯定自己,所以他放弃了平常的原则。
血液破开了灰色回忆的牢笼,顺着他的额头、臂膀、腹腔流下,那是他为了肯定自己而付出的代价。
那双漆黑的瞳孔渐渐涣散,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目光,万籁俱寂。
但是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
“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吗?”
五条悟站在他面前,浑身是流淌的血却畅快无比,他深吸了一口气,咒力的涌动在四肢舒展流动。
为什么还没有平息?
伏黑甚尔死寂的眼眸倏动了一下,他仰起头,嗤笑一声:“好像没有啊。”
因为风停了。
那是……什么味道?
是山林的气味、硝石的味道还有大海的腥咸味。
伏黑甚尔扯起嘴角,身躯已经不能支撑着他站起来,直直地倒下去。
涣散的瞳孔出现了重影,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了,当然,能覆盖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的,只有那抹淡淡的冷香。
什么——!?
五条悟极其敏锐的预感看向天空,三道黑影从空中急速下落,带着庞大的咒灵气息与恶意不断扩散。
“未注册的特级?一次三个?”
五条悟自然跳开了三大咒灵下落的位置,疑云浮在心头,他透过咒灵的身后看见了前一晚还枕在膝上温言软语的——
「女朋友」
与雾织半抱起伏黑甚尔残缺的上身,轻轻托起他的脑袋,将手掌覆与额上。
电光火石间他便明白了所有事。
精彩。
五条悟手背微微遮住嘴角笑了起来,苍蓝的眼眸与血液融成阴暗的混合色,配上额前发丝的阴影,有种双眸被染成猩红的错觉。
如果早知道第二天是这样的局面,那他绝对不会只满足于膝枕这种事啊。
本来想慢慢来的……
高傲的六眼从未经历过这种背叛与死亡,而罪魁祸首竟然在他面前抱起别人,这些在他人生中必然形成难以磨灭的痕迹,甚至成为五条悟身上的屈辱。
哈。
所以,再做一些过分的事情也无所谓吧?
“这是你的式神?”
他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像波澜不惊的海面。
与雾织一语未发。
天与咒缚的□□已经没有用了,她视线移到那把武器上,「天逆鉾」已经认主,如果伏黑甚尔一死,这世界上没人能驾驭「天逆鉾」。
武器认主并非宣告所属权的普通契约。
由坚不可摧的利刃与之共鸣,和器灵一样,武器是绝对忠诚的代表,宁愿将自己生生世世封存,也不愿轻易易主。
伏黑甚尔还不能死。
“过来。”
五条悟的嗓音像瞬间完成了变声期的沙哑,蜕变成磁性顺滑的低音,那股尖锐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强硬的命令。
“过来。”
第二次。
五条悟无视了面前的三只特级咒灵,踉跄的身影朝她伸出手,苍白的唇角被额角的血液染红,颜色是那样惊心动魄。
没有第三次了。
“悟!”
夏油杰负伤来迟,脚步蹒跚。
与雾织倏然站起来,陀艮释放出大量海水冲向五条悟,场地瞬间被海水淹没。
一片汪洋无际,冲散了此时交锋的战场。
过了片刻。
夏油杰坐上另一只咒灵,抓住五条悟的手臂腾空而起,虹龙已经死了,而他被赶来支援的人员救起。
“不见了?”夏油杰口中喃喃,伏黑甚尔也不见了,应该也是被与雾织带走了,还有那几只特级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
五条悟被夏油杰抓着一只手臂吊在半空中,愉悦又癫狂的笑声从嗓音中溢出,悬空的身躯迎合某种弧度摇曳。
黑发散落在肩头的DK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向下瞥了一眼,被染红的银发少年仰头朝他笑着,不由松了口气。
悟没事就好。
“杰,确实很精彩,让我忍不住兴奋了。”
“精彩?”
*
「所有电影里的爱啊,只要和恨纠缠在一起,就会变得精彩绝伦。」【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