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慧怔住:“举牌?”
孤陋寡闻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也就是说——bbg打算收购观潮国际,目前手中掌握的股票已经占了观潮总股本的百分之五,按规矩就得举牌了。”曹牧解释说,“观潮的股价不高,今年的a股一直低迷,这么廉价的筹码,辛旗要是动了心思,当然是个好机会。”
闵慧想不通:“观潮这么大的规模,他怎么买啊?这得花多大的价钱啊?”
“背后应该有雄厚的资金支持,不然的话,这只大鱼很难吃下。”曹牧说,“程启让又不傻,滨城是观潮的老巢,各种人脉盘根错节,如果真出了事,帮手一定不少。俗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辛旗这一招风险挺大的,有可能吃不了还被反咬一口。”
这么一说,闵慧开始紧张,当初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地跟观潮斗,以为有理就能赢,结果却是鸡飞蛋打,差点还赔上了一条命。辛旗是个外地人,bbg搬到滨城才几个月就想撬掉滨城最大的科技企业,能行吗?一时间不禁疑虑重重:“bbg收购观潮,如果成功了,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是很多的。”曹牧耸耸肩,“观潮的盈利能力一直不错,从投资的角度讲,这叫风险低,收益稳定,就算拿股息分红也很划算。如果管理得好,股价上涨,bbg可以把手里的股票卖出套现,短期内大挣一笔。就算不这么干,控股后一直留在观潮,也可以掌控观潮手里的技术资源和决策资源,和他自己已有的资源整合,实现产融结合……”
她噼里啪啦地分析了一堆,闵慧听得半懂不懂,只得又问:“bbg掌控观潮,需要花费多少成本?”
“这钱就多了去了,”曹牧喝下一大口面汤,“实现控股的话,怎么说也得上百亿吧……”
闵慧一听,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上百亿?bbg能拿出这么多钱吗?”
在她的印象中,bbg亚太分部并不大,在北京的办公区只有一层楼,通共一、两百个员工而已,赶不上观潮的一个零头。
“靠bbg一家恐怕不行。但他背后有个圆茂集团,老总叫苏中和,是bbg的大股东,那个公司是做保险的,资金非常雄厚。”
闵慧终于明白辛旗为什么昨天晚上会来找她,让她辞职。此时此刻,知道消息的程启让一定以为是她串通辛旗为性骚扰事件进行报复,一定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吧?
“那咱们怎么办?”闵慧低声问道,“坐山观虎斗吗?”
“那还能怎样?我们不过是一群虾兵蟹将……”
“多少也算是核心竞争力吧?”
“在佰安是,在这里……唉,核心太多了,咱们不算!”曹牧挥挥手,“观潮的崛起是最近十年的事情,跟程启让的管理能力不无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算是创始人之一。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屈居人下?一定是拼命反击。辛旗想控股观潮把他赶走……太不容易了。”
“他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感情冲动?”闵慧越想越怕,只觉乌云压顶、山雨欲来。在墓地里辛旗就说会找程启让算账,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算法,在她看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商人逐利,资本追求回报。辛旗是搞投资的,他只是看中机会想挣钱而已。哪有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就算真有,这些钱也不是他自己的钱,绝大部分是别人的钱,拿人家的钱动自己的感情——他要真是这样的人就不该入这一行,到最后也没法收场。”曹牧一面说一面看手机,过了片刻,忽然“啊”了一声,“你看,这有篇观潮国际的性骚扰调查报告,半个小时之内转发十万加——辛旗果然厉害,不打无准备的仗。查你的微信,我给你转发了。”
闵慧打开手机一看,钱治的那个著名公号下,刊登了杨璐和陈家骏的联合署名文章:“沉默意味着纵容——滨城职场性骚扰情况调查”,全文五千字,一半的篇幅都在讲观潮国际,五位受害者在记者的鼓励下,实名举报程启让利用工作和权力之便对她们进行性骚扰的行为。当下认真地读了一遍,忍不住说:“报道是我弟写的,应该跟辛旗没什么关系。”
“但发表的正是时候啊,你看观潮的股价,唰唰唰地往下跌。过几天bbg就可以疯狂地买买买了。”曹牧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
“你觉得bbg的收购能够成功吗?”闵慧的心七上八下,“我记得辛旗前段时间一直都在跟程启让谈合作,不排除程启让对这件事持欢迎的态度吧?”
“拉倒吧。程启让才不会让bbg过来分一杯羹呢。”曹牧吃完最后一根面条,将几片香菜放到嘴里嚼了嚼,“你赶紧劝劝辛旗,让他千万小心。不要小看了程启让,多少人在他那里栽过跟头。远的不说,就说佰安,他不是也赢了吗?”
闵慧对财经这块了解不多,兴趣不大,但曹牧是华清的ba,以前在远来和佰安一直负责融资和市场这块,意见应该很专业。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她连忙给家骏打电话。
家骏那边,对收购之事一无所知:“辛旗哥没跟我提过要收购观潮。但这个调查是他向我建议的,开始的时候我有点拿不准,一来是自己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二来是怕打草惊蛇,但杨璐是老记者,帮了我很多,你又给我提供了受害者名单,所以采访进行得很顺利。至于报道什么时候能发,辛旗哥应该不知道,时间是老总决定的,你懂的,我们这边审稿要走程序,像这样敏感的话题,程序更多……”
所以辛旗的确是有备而来,闵慧心想。一时间汗流浃背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想立即找辛旗问个究竟,又怕他太忙,无暇顾及自己,于是缩回办公室写程序一直到下午五点,眼看快下班了,这才给辛旗挂了个电话,也不敢直说,寒暄了半天才道:“听说bbg打算收购观潮,今天举牌了?”
“对。”
“辛旗,如果你这样做是为了帮我出气——那可千万不要!”
“我可没你想得那么高尚,我这么做是为了挣钱。”他淡淡地说,“如果既能挣钱,又能顺便把程启让拉下马,那我也乐见其成。”
“辛旗,我知道你很靠谱,但对付程启让,你要千万小心——”
“嗯,我有心理准备。”
“程启让这个人——”闵慧还想告诫几句,辛旗忽然打断她:“对了,昨晚你不是让我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吗?”
闵慧满脑子还在想收购的事,见他话锋一转,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禁“哦”了一声。
“我想给你介绍一个人,特别合适。”
“这种时候?”
“你不是想年底敲定,春节拿证吗?现在已经都十一月份了,得抓紧了。”他说。
“好吧,你说说看。”
“他叫秦锐,是个滑翔伞教练。”
“滑翔伞?”闵慧有点蒙。
“你恐高不?”
“不恐。”闵慧说,“我挺喜欢蹦极的,滑翔伞没试过,不过这两个在心理挑战上应该差不多吧?”
“那就好。城北有个天鹰山滑翔伞基地,秦锐就在那里当教练,我帮你约了明天上午九点在基地的咖啡厅见面。”
“这也……太急了吧?”闵慧根本没有心思,“我最近工作比较忙。”
“明天正好是周六啊。他说可以先聊,然后带你去玩滑翔伞。”辛旗热情地鼓动,“我算了一下,你没吃亏,飞一次九百块,不用你出钱,真是赚了。”
“那也得互相看上才行吧?不然就是占便宜……”
“没关系,就算没看上,也可以去玩的,小心别上瘾喔。”
“那关于这个秦锐的基本情况,你至少跟我介绍一下吧?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介绍啥,你不是相信我的眼光么?”
“可是——”
“又没要你嫁给他,就是相个亲,不行了再换一个,怕什么?”
“……好吧。辛旗——”闵慧想把话题兜回来,“关于收购的事,风险这么大,我想仔细地跟你聊一下——”
“你干过金融吗?”
“……没干过。”
“那你用什么说服我呢?”
“……”
“马上有个会,先聊到这,别忘了明天有相亲,打扮好看点,争取一次相中。”
闵慧还想再说两句,那边,电话挂了。她呆了半天,不禁心中嘀咕,昨晚看到辛旗不愿意让她穿那件玉兰花的裙子,还以为是吃醋了,看来是想多了。
六点的星巴克十分拥挤。
闵慧点了一杯热巧,等了半天才等到一张桌子,刚喝了两口,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闵慧,你也在这?”
转身一看,竟是程启让。
他将风衣一脱,搭在椅背上,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自从上次在北京揍了他一顿后,他们仅在会议上见过,私下里无任何交谈。
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伤势已完全平复,就连掉的那颗牙也都装好了。不知为何,好像最近老了好多,眼角之处出现了一排细细的鱼尾纹。
手机在托特包里,她下意识地去掏,被他一把拦住:“不要录音,请给我一点隐私。”
她知道他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把手放了下来,冷冷地道:“有事吗?程总。”
“你写的hld我看了,相当不错,个别地方帮你改了一下,刚刚发到你的邮箱——”
“谢谢,我晚上会看。”她就事论事地说。
接下来他聊了聊项目架构的细节,两人心平气和地讨论了一番,闵慧以为他会提到bbg或者家骏的报道——这两样都跟她有关——但程启让除了工作什么也没说,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是心里发毛。
末了,他淡淡地说:“你养过狗吗?”
“没有。”
“听我的劝告,千万别养。”
闵慧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提到养狗。
“我太太有只哈士奇,你应当见过,买来的时候还是小puppy。我还记得它到家里的第一天,把它关在笼子里,深更半夜,叫个不停。又喜欢乱咬东西,随地大小便,把家里弄得脏极了。”说到这里,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没过两个月,它就从十几斤的puppy,一下子长到了五十多斤,开始掉毛,一团一团的,遍地都是。家里的阿姨一天三次用吸尘器,也不能保证完全干净。”
“……”
“尽管我讨厌狗,但我太太十分宠它,这狗每天都要上床跟她一起睡,不然就不睡。我太太也不反对,反而让我学会习惯。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搬到客房去——也就再也没搬回来。”
“很显然,在你和哈士奇之间,你太太认为哈士奇更可爱。”闵慧挖苦道。
“没错。”他承认,“哈士奇也知道我不喜欢它,因为我对它从来就没好脸色,它就一心一意地取悦我太太,对她特别忠实、特别听话、有一次我跟太太吵架,他居然冲过来咬了我一口。不严重,但出了不少血,我太太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还说狗这么做没错,它只是想保护自己的主人。”
闵慧看了看手表。
“再给我两分钟,故事还没讲完呢。”
“……”
“终于有一天,我太太不在家,轮到我来遛狗了。我就把它带到一个公园,在那里,它遇到了一只黑色的比特犬,两只狗突然就打了起来——”
“……”
“哈士奇死得很惨,它是被活活咬死的,地上都是血,挣扎了很久才断气。我太太知道后,哭了一个星期,发誓说这辈子再也不养狗了。”
夕阳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眸子有一种残酷的灰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闵慧的心猛地一缩,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想跟你聊一聊一只不听话的狗,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闵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程启让,你等一下。”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纸,一只笔,在上面写了两行字,扔到他面前:“这是我的辞职信,本姑娘不干了。”
他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一面披上风衣一面说:“请你给辛旗带个话儿:既然有雄心壮志,就放马过来,ga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