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全在车里哭得闵慧心慌意乱,好不易将他哄住,出租车已经转到了中山路,香荷大厦就在眼面,闵慧的手机响了,蓝牙中传来曹牧急切的声音:“小慧,上午的会你忘记了?马上要开始了,怎么还没到啊?大家都在等你呢。”
“马上到、马上到,等我五分钟!”闵慧搂着苏全说,“对了曹姐,全全在我身边呢,开会时你帮我找个人看一下?”
“本来我都跟贝贝说好了——”曹牧的声音忽然低了两度,“没想到何总那边根本不同意,说佰安是上班的地方,不是幼儿园……”
闵慧一下子懵了。
虽说手术成功、恢复良好,苏全仍然需要在家中休养,最快也是三个月后才能上幼儿园。闵慧本来打算等手头的工作结束后,请半个月的事假照顾孩子,不行的话只能务色一位全职保姆了。她心中虽然十分抵触,却也别无选择。
“怎么办?我刚办完出院手续,苏全的床位已经没了。”闵慧急着说,“家骏也不在,采访去了。”
“这样吧,你去东平路的四季网球俱乐部,”曹牧立即说,“殷旭在那里打球,你直接去找他,把孩子交给他。”
东平路就在附近,但闵慧有些犹豫:“方便吗?本来说好是下午接的……要不你先给打个电话?”
殷旭家境富裕,又是独子,不挣钱也不缺钱。虽然不上班,但他并非宅男,特别喜欢户外运动。平时除了买菜、做饭、带孩子,其余时间不是打球就是跑步到了夏天还经常去打高尔夫。万一人家已经有安排了呢,硬把一个孩子塞给他,岂不是太扫兴?
“方便方便!他打球的时候不看手机。你送完孩子赶紧回来,几个会都等着你呢,何总已经发过一顿火了。”
隔着耳机都能听到何海翔的咆哮,闵慧连忙说:“好的,谢谢曹姐!”
司机掉转方向,向东平路驶去,五分钟后到达四季网球俱乐部。
闵慧抱着孩子走到前台,见一个女生坐在电脑前,连忙问道:“请问殷旭在哪个球场?”
“殷教练吗?他打完啦刚走,你去停车场应该可以找到他。”
“停车场在哪?”
“在后门。您往前走左拐,有个玻璃门,一推开就是。”
生怕碰不到殷旭,闵慧抱着孩子一阵小跑,果然找到一个玻璃门,正要推门而出,忽然怔住。
远处,一辆黑色的丰田suv旁边,站着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身后背着一个网球包,虽然只有侧影,闵慧认出那是殷旭。他正在与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交谈,女子穿一套白色的耐克球衣,两人手拉手,态度十分亲密。说完后女生跟他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
汽车启动时,殷旭探头过去,亲了她一下。女子也没躲闪,大大方方地将脸蛋迎上去,回吻了一下。
闵慧心中“轰”的一响,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认出女子是叶小真。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
叶小真是她给陈家骏找来的家教,因为教得不错,人也机灵懂事,大家都很喜欢她。后来曹牧的儿子殷狄需要找人辅导写作,闵慧立即推荐了叶小真,想着她家境困难,多个地方挣钱也是好的。叶小真欢天喜地地去了。十一岁的殷狄已经进入了让家长头疼的叛逆期,但小真却有一套办法让他听话,辅导功课尽职尽责,曹牧夸她朴素能干,还说等暑期到了,看能不能在公司里给她找份宣传之类的兼职干干。
没想到“纯朴”的人设这么快就塌了。
闵慧恨不得煽自己一个耳光,没想到自己的眼光这么差,以前看错了程启让,差点丢掉一条命。现在又看错了叶小真,把曹牧一家也带进了火坑。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闵慧百思不得其解,不敢过度分析以免误读。叶小真和陈家骏一般是在大学的图书馆见面,闵慧见她的次数也不多,除了那份履历,对她也没有更多的了解。夸奖的话都是家骏说的,每次家教她都会认真备课,见面时都带着一大撂讲义资料,还给他布置作业。
想到这里,闵慧有点急了,莫不是家骏也喜欢她吧?
苏全手术住院需要陪房,叶小真曾主动过来照料,闵慧想按小时算劳务费,怎么说都不肯要。为了凑齐这五天的空档,家骏请小真来帮忙两天,也是第一时间答应了,坚决不肯要钱。
没想到她下手这么快,家教不到两周就跟男主人好上了,也不知是谁主动。她身上那套耐克从上到下怎么也得几千块——以叶小真的收入,绝对买不起。
闵慧想叫住他们问个究竟,又怕两人死不承认,到时候尴尬不说,还摊上个惹事生非的罪名。曹牧那边,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纠结中殷旭的车已经开走了。
闵慧心乱如麻地抱着孩子走出网球馆,打车来到香荷大厦。心想既然没人帮忙,只能厚着脸皮带苏全去公司了,挨骂就挨骂,总比耽误工作强啊。下了车正要往前走,冷不防身后有人叫道:“闵慧!”
她回头一看,正是殷旭,吓了一跳,连忙向他“嗨”了一声。
“曹牧打电话说让我过来接一下苏全。”他微笑地看着她。
看来他还没有发现。闵慧迟疑了一下,说:“方便吗?”
“方便,我刚打完球,就顺便过来了。”他说,目光坦然,无任何异样。
闵慧瞄了一眼他的车,里面没有别人,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转念一想又证实了刚才的猜想:他本来要送叶小真回学校,接到妻子的电话不敢怠慢,就让叶小真下车,自己过来接苏全。如果两人之间什么事没有,叶小真坐在车上又有何妨?她是家教,坐他的车也很正常。
“那就麻烦你啦。”闵慧将苏全交给他,“我晚上过来接。”
“不用了,你没车,提前打个电话我给你送回来。”
“太谢谢你了。”闵慧摸了摸苏全的头,“全全,你在叔叔家玩一会儿,好不好?”
苏全有点舍不得妈妈,赖在她怀里不肯走。殷旭连忙说:“下午小狄哥哥、小宁姐姐他们都回来了,一起陪你玩儿,叔叔给你做好吃的。”
苏全一听,最喜欢的哥哥姐姐都在,立即往殷旭的怀里钻。
两人匆匆道别后,闵慧将信将疑地上了楼。
大小会议开了整整一上午。闵慧保证在官宣前按时完成gs10的糖网症筛查功能,何海翔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午饭时闵慧特意跟着曹牧一起去了餐厅,各自点了一碗面后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闵慧悄悄地观察曹牧,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
共事四年,曹牧利用职权给了闵慧很多的关照,使得她在一种轻松的心境下完成了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可以算是繁重的工作。两人的友谊越来越深、加上周如稷与殷旭也是球友,逢年过节,两家人经常聚会。
尽管如此,闵慧与曹牧也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毕竟中间有个年龄差,曹牧大闵慧十六岁,相当于是她的长辈。她们很少交流感情类的话题,凑在一起就谈电脑、科技、ai,津津有味、乐此不疲。闵慧从没有向她提到过苏田、辛旗,因为程启让事件,曹牧怕她伤心难过,对她的私生活也不敢过问太多。
全公司的人都认为曹牧是个幸福的女人,老公除了不挣钱,样样都好。
“曹姐,那个网球俱乐部真高级!殷旭哥那么爱打网球,怎么不见你陪他打啊?不喜欢了?”闵慧一边吃面一边问道。
“喜欢啊,天天加班,哪有时间嘛!每天到家洗个澡就睡了。”
“姐,我觉得你挺能扛压的。工作那么多,还有两个孩子,每天见你都不急不燥的。”
曹牧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我吃药了。”
“什么药啊?”
“帕罗西汀,听说过吗?”
闵慧摇头。
“一种抗焦虑的药,我已经吃了一年了。”
“这么严重?”
“更年期呗。上次cfda申请,忙到我植物神经都紊乱了。注意力超差,每天对着电脑发呆,东点点、西看看、没法专心做事。医生就给我开了这个……”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一天一粒。”
“就能让你淡定?”
“何止淡定,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听说很多美国妇女就是靠着吃它熬过了离婚。”
闵慧看着里面的白色药丸,笑了:“这么神奇?我也要吃。”
曹牧一把抢回药瓶,认真地说:“千万别吃,副作用挺多的。我也是万不得已……”
“让殷旭哥好好地照顾照顾你。”
“他呀,不让我吃药,说挺一挺就过去了。”曹牧苦笑,“不是干这一行的,哪能体会到我们的压力?”
闵慧想告诉她停车场上发生的事,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说出来肯定是对的,但好不好就不知道了。万一曹牧不相信,自己手里也没有很硬的证据。弄不好夫妻的情份没了,她们的友谊也完蛋了。
回到办公室,闵慧悄悄地给周如稷打电话问起帕罗西汀。
“这是一种抗抑郁药,也用来治疗焦虑症和社交障碍。”周如稷说,“效果蛮不错的。”
“常年累月地吃行吗?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副作用有一堆:失眠、恶梦、头痛、恶心、便秘、出汗、瘙痒、长胖……而且有药物依赖性,不能突然停药。对了,还有一个常见的副作用——”周如稷又说,“性功能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