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领罚!”
“启禀岳将军, 是林庆安先污蔑将军处事不公,邀我等前来要人的,我等都是受他蒙骗, 还?请将军明鉴啊!”
“是啊是啊!我们是被?骗的!”
“求将军明鉴!求将军开恩啊!”
……
有一?个反应过来要甩锅的, 其他人立刻跟上, 人在?群体之中,便是平日唯唯诺诺的“老?实人”、“胆小鬼”也会为?了利益而跟着叫嚣起哄甚至□□掠,可若是风向调转,趋利避害的本能仍在?,就会立刻抛开先前的立场。
或许说, 他们根本无立场可言。
包括林庆安和林母在?内,这些?二三十岁,最多四十来岁的百姓和军户, 大多是在?北地沦入金国之手后出?生,生来就是为?奴为?婢, 在?金人的残酷统治下战战兢兢地活着,被?压抑着生活了一?辈子, 突然被?魏胜夺城, 回归大宋, 成为?大宋的子民时, 他们起初是惶恐的, 生怕转回头来再被?金兵夺回海州时,会将他们一?起屠杀。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的,先前也义军占领的城池被?金兵夺回,就不管城里?的人是否曾经参加过义军,尽皆屠灭,除了个别大户花钱赎回性命, 最后十室九空的城池彻底失去了生机。
可他们没想到,新来的宋人和金兵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的,就算是主掌一?州之地的方使君,亦是和蔼可亲,不光外表俊美如谪仙,心肠亦慈悲如菩萨,收拢那些?兵勇和衙差,不让他们欺压百姓,救济城外的流民,安置了无数老?弱妇孺,让满城百姓都对他感恩戴德。
感激之余,难免又会心生不平。
凭什么?他们这些?海州的老?户,都只能得到些?卖地卖房子的赔偿,那些?买了他们的地和房子的人,转眼就赚了好几倍的利,随便开个铺子都日进斗金,而他们当初图那些?银钱,握在?手里?却感觉越来越不够花用的。可要让他们跟那些?新城人和流民一?样努力去工作,又拉不下脸面?来。
看到方靖远在?建新城时征收徒弟给予的赔偿那么?大方,他们都痛心疾首地后悔,当初没早弄点荒地囤着,哪怕是以前
城外无无人要的荒山,现在?都翻了十几倍的价钱,一?夜暴富也不过如此。
所以一?旦有人煽动,说能借着控告绣帛儿的机会,向官方索要赔偿,他们就心动了。林庆安没花多少钱,就能拉来这么?好几十人,正是因为?他们同样的出?身和对目前现状的不满。
可不满归不满,群起而攻之他们敢朝营门扔烂菜叶,岳璃声称要从他们当中抓金人奸细就立刻唬住了他们,再说到处罚,一?个个就更怂了,忙不迭地将责任推回林庆安身上,毕竟,他们都只是“路见不平”来帮忙的啊!
岳璃从善如流地转头望向林庆安,“原来是你煽动人群犯上作乱……林庆安,你是魏将军旗下小校,不会不懂得军规军纪吧?”
“其他人也就罢了,知法而犯法者,罪加一?等!”
林庆安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终于?无法控制地颤栗起来,“卑职知错了!是我鬼迷了眼才听那婆娘胡说八道,是她挑唆我来告状要人的,求将军看在?我以往的功劳……我一?早就投了魏将军麾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不了,大不了我休了这婆娘,她们母女?任由将军处置……”
岳璃冷笑道:“你的功劳,能跟绣帛儿比吗?随便你说一?点,能跟我手下的任何一?个狸娘比吗?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林梅儿如此,你亦如此。有利则上,无利则退,还?有脸休妻,把责任都推给她们?要不是因为?你这个废物,她们会变成这样?”
“拖下去,先重?打五十军棍,再交由魏将军处置!”
林母原本还?想替林庆安求情,可没想到这孬货一?张口把责任都推给她不说,居然还?打算休妻,顿时就让她泄了气,瘫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做这么?多事,费这么?多心,不惜自己的名?声受损,为?的是什么??不都是林家吗?可一?碰到事儿,林庆安竟然就要休妻,彻底抛弃她?让她原本还?想要拿命拼一?拼的心思瞬间消散,甚至连求情的话都不想说了。
说多做多,得利的是林庆安,可要受罚挨骂的却是她。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五十军棍,还?重?打……想
想都得丢掉半条命去。林庆安喊了两声求饶却不见岳璃一?个眼神,只得高声冲隔壁营区喊道:“我是魏将军的兵,你无权处置我……”
岳璃这才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没说要‘处置’你,打你五十军棍而已,打就打了。你以为?,魏将军还?会为?你出?头?”
“打得好!就该打!”魏楚楚从里?面?的营房里?走?出?来,厌恶地看了眼营门上黏糊糊的烂菜叶和臭鸡蛋液,恨恨地瞪着林庆安,“枉我和阿爹昔日对你们父女?信重?有加,林梅儿出?嫁我还?送了陪嫁礼物,你们就这样报答我们的吗?”
说着,她转头冲岳璃行礼道:“岳将军,请恕属下无能,未能及时制止这些?人闹事。请将军准我亲手行刑,杖责此人!”
坦白说,岳璃回来时,看到营门被?堵,对负责驻守营地的魏楚楚的确不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想到那个麻烦的林梅儿就是跟着她入营,惹出?这么?多事来,如今她既然自己站出?来认错,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的军棍,一?个都不能少。完事别忘了清理垃圾,扫干净营门口。”
她冷冷的视线扫过在?场诸人,那些?先前还?叫嚣着的百姓顿觉不寒而栗,缩起脖子不敢对视,却仍有人忍不住嘟哝几句。
“不是说法不责众吗?她……她这样欺凌百姓,难道无人管她?”
“是啊,方使君那般仁厚的长官,绝不会让人这般打压我们……”
“我们去向魏将军求救?还?是去找方使君……”
……
求饶不成,甩锅不成,就有人生了更多的心思。
本身跟着起哄来打砸索赔的,就是从众心理,眼下看着这位女?将军压根不吃这套,就要动手打人了,一?个个都慌了。
“我们只是跟着来的,你若敢打……我……我们就去去找方使君告状!”
“对!找方使君告状!告你欺压良民……”
一?想到有方使君撑腰,他们都忍不住跳了起来,方使君爱民如子,慈悲心肠,定然不会让这个霸道狠辣的女?将军如此肆意妄为?的。
岳璃听到他们要找方靖远告状,停下脚步,刚一?回头,就听到一?个略微带
着几分笑意的男子声音从人群之外传来。
“良民?在?那儿?我怎么?没看到呢?”
“你是什么?人?”有人刚跳起来,就被?人按了下去,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草民参……参见使君!”
方靖远瞥了说话的人一?眼,他从不吝于?在?人前出?现,海州新城奠基和商业街落成,海港开张时,他都亲自前去,一?则是为?安定民心,二则是为?鼓舞士气,让更多的百姓能够接受和认可大宋的管理,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给人留下个“心慈手软”的印象。
“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这……这是海州狸营地……”有人见他和颜悦色的模样,大着胆子应对,“使君,我等受人蒙骗才来的,现在?已经知错,求使君和岳将军饶恕我等之过……”
方靖远却不曾接他的话,而是望向岳璃,问道:“军营重?地,擅闯者,只用杖责三十么??”
他的口气轻飘飘的,声音亦是无波无澜,不带任何怒气,可话中之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岳璃知道他是替自己撑腰,可她对敌人能狠下心来,对自己人却很难下得了狠手,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简单地连点惩罚都没,就放走?了林梅儿。
“他们并未进入营地,只是在?外……”
方靖远却摇摇头,说道:“他们没进去,不是因为?不想进,而是因为?被?挡住。若是里?面?的人没能守住营门,或是放了他们进去,你以为?——他们还?会老?老?实实地只在?外面?叫嚣?”
说着,他面?色一?冷,寒声说道:“他们不会。没脑子的人,根本不会想,为?什么?别人一?叫,就敢到这里?来闹事。是因为?本官平日太过优容于?你们,让你们忘了,军纪、王法,是绝不容任何人冒犯的吗?”
众人顿时面?如土色,谁也没想到,真正的狠人在?这里?。
先前岳璃说的都是小惩大诫而已,要是被?冠上上了冲撞军营、窥伺军情的罪名?,他们就算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使君……使君饶命!”
所有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哀求不已。就连在?一?旁亲手重?打林庆安一?百军棍
的魏楚楚,这会儿望向方靖远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敬畏之色。
“更何况,这些?人,竟敢在?此造谣生事,污蔑海州狸的将士,更是罪加一?等!”
“海州狸在?保卫海州、攻打沭阳和徐州之役中,战功卓著,为?我大宋付出?不小的牺牲。正是因为?有这些?将士们的付出?,你们才有安稳的日子,否则你们依然是金人的奴隶,还?有这个功夫跑来闹事?”
“不敬英雄,不遵军纪王法,信谣传谣,都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乌合之众。来人——”
方靖远却压根不跟他们废话,说罢一?挥手,说道:“将他们全部都带回府衙大牢,严刑拷问,看看到底是谁先带的头,其中定然有金国奸细作祟,若有敢来求情者,一?并同罪论处!”
“是!”跟着他来的有数十衙差和捕头,当即便冲上前来,用锁链拷住众人,系成一?串带走?。
一?开始还?有人想要再求情或者找人报信,可听到方靖远那么?一?说,都打了个激灵,不敢在?言语,老?老?实实地跟着回去,就连被?打了个半死的林庆安也被?衙差找了块板子抬走?。
这时,海州军营地里?猜有人急忙跑了出?来,冲方靖远行了一?礼。
“末将齐新海,参见方使君。”
方靖远虽然不插手海州军的事务,却也见过魏胜和他的几个手下,齐新海是魏胜的副将,论官阶原本比岳璃高两品,而岳璃先后在?接应范成大、打探燕京情报和攻打徐州城中屡立战功,如今怕是反超了他已品,在?海州军中仅次于?魏胜。
更重?要的是,岳璃不光有大宋第一?巾帼状元和岳家后人的名?号加成,还?有独领一?军的权利,比只能居于?魏胜之下的齐新海不知强出?多少去。
齐新海行礼之后,却半响不见方靖远发话,周围一?片安静,令他心下不由发虚,接着说道:“方才末将在?营中处理事务,刚得知有人在?营外闹事,未能及时出?来阻止,还?请使君恕罪。”
“原来你并未不知罪,只是以为?我不知而已啊!”
方靖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是魏将军麾下,问罪也罢,恕罪也好,自行去找魏将军
吧,本官……不便处置。”
他绝口不提恕罪之语,只说不便处置,显然不光是不肯放过这次,还?记在?了心上,齐新海见状不禁大为?后悔,还?没来得及多说,就见方靖远朝着岳璃点点头,说道:“让狸娘们都集合,我有几句话要说与她们。”
齐新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岳璃带方靖远进了海州狸的营地,却将自己晾在?了外面?,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可大宋素来重?文轻武,别说方靖远如今官至四品,虽为?海州制置使,却已将地盘扩张至徐州和沂州,大有统辖淮东之势,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武官,哪里?敢在?他面?前置喙。
更何况,他的那点小心思,只怕早已被?方靖远看透,别说请罪,就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齐副将……”身边的亲卫看到他脸色青青白白地变幻,有些?担心地问道:“要不要派人给魏将军送封信去?或者让魏家娘子帮忙向使君问一?下……”
“不必!”齐新海黑着脸,还?有什么?可问的,问就是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幸灾乐祸地光看热闹不出?力。
海州狸营房距离他这边就隔了个校场,两边的箭塔遥遥相望,说没看见没听见人闹事,等于?说自己玩忽职守,自抽耳光,可说是听到了,却没出?去,甚至还?等方靖远出?面?了才匆匆赶到……既成事实,人家根本不听解释,只让他自己去找魏胜认罪,这罪,是那么?好认的吗?
再愁也没用,方靖远已跟着岳璃进了海州狸的营地,他只好回去想想这请罪书?该如何写才能过关。
方靖远进了海州狸的营地后,看到里?面?的数十个狸娘已经从营房里?出?来,站在?校场上列队站好,看到岳璃和他一?起走?来时,齐刷刷地望向他,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站得笔直如青竹一?般,生怕在?他面?前有失形象。
看到这些?精神抖擞的狸娘们,并未因先前在?外面?闹事的百姓而有所动摇,方靖远欣慰地说道:“有人来闹事,你们能稳住阵营,不受挑唆,非常好。”
“既然加入海州狸,你们就是真正的军人,军人的刀枪,不是对着自己的百姓,而是
对着敌人。他们受人唆使前来闹事,你们若出?去跟他们闹起来,无论动不动手,都会落于?下乘。”
“至于?那些?造谣生事之人,本官一?定会严查到底,给你们一?个交代。我也希望,你们能不畏谣言,勇往直前。”
狸娘们轰然应喏,望向他的眼神愈发闪亮,简直像看到了自己心目中的神袛一?般。
那些?人在?营门前闹事叫骂时,她们不是没有害怕没有生气过的,只是记着岳璃说过,严守营地,无令不得擅自出?入,更不能擅自对百姓动手。所以哪怕听到那些?污言秽语骂得越来越难听,她们就算再生气再恼火再害怕,也得忍住。
不光是她们自己要忍住,还?要拉住同伴不能意气用事。
魏楚楚就有几次都差点没忍住,想出?去剁了林家忘恩负义的夫妻俩,还?是被?大家拉住了。她真是没想到,当初巴巴地求着她,说了几大箩筐好话,让她带着一?起入营的林梅儿,会反手就给她一?个耳光,打得她简直都没脸见人。尤其没脸面?对绣帛儿。
上次林梅儿的阿娘带人逼嫁绣帛儿,就让魏楚楚很是难堪,她是魏胜的女?儿,在?海州狸中,和临安来的那些?狸娘似乎天然就有沟壑,表面?上相处得客客气气,可私底下难免会有些?竞争,林梅儿是她带来的人,她丢脸,也等于?自己丢脸。
无论是在?平时的演练还?是在?任务和行动安排上,魏楚楚都不落后于?扈三娘和绣帛儿等人,她自幼跟着魏胜习武,原本以为?自己的武技就算比不上岳璃拿不到武状元的头衔,若是去武举也能中个武进士回来,可没想到跟真正的武进士如绣帛儿等人较量时,次次都落于?下风不说,绣帛儿还?是那种绵里?藏针的笑面?虎,每次笑嘻嘻的对人,可下手从不留情,别说是林梅儿,就连魏楚楚自己也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头。
可就算如此,魏楚楚还?是想正大光明地在?训练和战场上跟绣帛儿比个高低,从未想过动什么?手脚,哪怕平日林梅儿也曾说过些?小话,说岳将军和方使君偏心临安来的狸娘,对她们不够重?视,也不知是不是私下里?给她们特?殊待
遇……她听得多了,倒是好胜心更强,直到沭阳一?战,看到绣帛儿出?手杀人的干脆利落,而她当时真正动手时,还?犹豫了一?下,险些?被?人翻盘,还?是绣帛儿和扈三娘及时补刀,才救了她一?命。
而当时,原本一?直跟在?她身边口口声声要跟她互相保护的林梅儿,却早已吓得躲在?水中不敢露面?,别说过来跟她同生共死,没推她一?把都算好的。
在?那等生死攸关之际,是人是鬼,才更加看得清楚。
魏楚楚感激之余,亦对绣帛儿再无戒备之心,甚至还?主动向她讨教,学习柔术和相扑。当时林梅儿也跟着来凑了热闹,学了几招。她人长的娇小可爱,嘴又甜又会哄人,哄得绣帛儿和扈三娘都倾心传授绝招,只是她吃不得苦,相扑时被?压倒就会忍不住哭喊求饶,结果自然学得一?塌糊涂,别说跟魏楚楚相比,就是跟其他人相比,也差得远了。魏楚楚只得劝绣帛儿和扈三娘别在?她身上费心,结果反被?两人教训,当初方使君和岳璃教她们的时候就曾说过,传艺不得藏私,让同伴提升实力,也是让整体提升实力,唯有大家整体都提高了,才能够更好地保护战友。
在?上阵杀敌时,伙伴的实力,不仅仅决定她的生死,也会关系到你自己的生死。
并肩而战,要的是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而不是尔虞我诈藏有私心的“战友”。所以,林梅儿并不适合成为?狸娘,成为?她的战友。
岳璃早就说过,从军入伍,只要成为?海州狸,就要学得静如狸猫,狡若狐狸,刚柔并济,能打探情报,亦能上阵杀敌,绝不能在?这里?讲什么?女?儿家的弱势,跟男子比起来,她们弱的只是体力,而其他方面?,从不逊于?人。
能够进入海州狸,是魏楚楚自己求来的,也是最庆幸的事。在?这里?,她学到了太多在?家中和父兄身边学不到的东西,不光是武功技巧,兵法战术,甚至算学和弩弓炮等计算方式,更重?要的,是独属于?狸娘的骄傲和自信。
当绣帛儿理直气壮地说,为?何要嫁人?若是嫁人,就是为?了去服侍那些?男人,去生儿育女?,去操持家务
,跟给人当奴隶有何区别?她明明自己有手有脚,有钱有房,就算一?世不嫁人,也可以活得逍遥自在?,何必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什么?名?声什么?贞节,就搭上自己的一?世幸福?
林梅儿不能理解,被?岳璃逐出?了军营,也有人跟她一?起离开,因为?她们无法挣脱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思想,早早被?束缚其中,却甘之如饴。
魏楚楚却如闻霹雳,当头棒喝一?般,让她豁然开朗。
她先前想加入海州狸,一?则是羡慕能成为?巾帼状元的岳璃,那是她心目中最了不起的女?子,二则是为?了逃避家中母亲想要定下的婚事,才会从楚州逃来海州投奔阿爹,坚持要加入海州狸。
幸好魏胜当初跟着方靖远一?同南下临安,曾一?路畅谈,又见识了临安城中的娘子们,在?方靖远的影响下,对女?儿从军之事,并未反对,甚至还?十分支持,给她挑了几个军户家的小娘子一?同入营作伴。
这唯一?的错,或许就是当初挑中了林梅儿。
林梅儿被?赶出?海州狸时,她虽然也有些?同情,觉得她一?时嘴快,被?林母连累,也是可惜。但同处营中这么?长时间,魏楚楚也知道林梅儿并不适合海州狸,离开或许是件好事,毕竟,若是再待个一?年?半载,她那性子连累到别人出?事就更麻烦了。
可魏楚楚没想到,林梅儿会被?林家夫妻嫁给那个当初逼婚绣帛儿的无赖。听说她要出?嫁时,魏楚楚在?营中脱不开身,还?特?地派人送去添妆礼,之后就不曾有过她的消息,直到前两日才听闻她竟然犯下了杀夫之罪。
得知她杀夫被?捕后,魏楚楚还?想等岳璃和方靖远回来后,请假去探监,看能不能替她求情。在?她看来,林梅儿被?爹娘嫁给那样一?个无赖,杀夫之举虽是死罪,却也是被?逼无奈。
谁能料到,她还?没去探监求情,林梅儿自己就爆出?一?个大雷,将罪名?推到了绣帛儿身上。
消息是从府衙公堂传开,这几日都传遍了整个海州城,城中人无不对海州狸议论纷纷,原本对狸娘的支持羡慕和赞美,如今都变成了怀疑和忌惮,还?有更
多的人嘲笑和讥讽她们,说她们练了这等杀人的手段,以后还?有那个好儿郎敢去求娶?难道不怕再有口角时,一?个失手,就丢了性命?
这种话一?传十十传百,连休息日出?街的狸娘,随便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些?笑话,甚至还?时不时有人跑到营地附近,来盯着她们的出?入,看到任何一?个狸娘,都会尾随一?段,跟着大声说什么?嫁不出?去的老?姑婆,说什么?不懂妇德的杀人犯……
气得魏楚楚简直都想拔刀出?去砍人。
那些?风言风语愈演愈烈,狸娘们这几日都不愿再出?门,免得受人指指点点,还?不能动手打人,那憋屈的感觉,简直让人抓狂。
直到今日,那些?人终于?按捺不住,纠集在?一?起,找上门来,向她们索要杀人凶手绣帛儿。魏楚楚立刻命人关好营门,在?箭塔上盯着那些?人,就算现在?不能动手,她也要一?个个记下这些?胆敢来捣乱骂人的家伙,等回头找个没人的时候,再好好收拾他们!
她可是记得,绣帛儿曾经说过,对付有些?看不顺眼的家伙,若是不能明着来,还?可以趁着风高月黑夜,套个麻袋揍个痛快。
魏楚楚咬牙切齿地拿着小本本,狠狠地记下这些?人的名?字,她身边的两个狸娘都是海州本地人,这几日除了在?营地轮值之外,就是出?去打探消息,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散播谣言,是什么?人在?推波助澜,林梅儿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等岳将军和方使君回来,等绣帛儿回来,她就可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就在?那些?人开始砸门时,她们结果终于?等到了岳璃回来,三言两语就镇住了那些?闹事的人,还?将他们打成“金国奸细”,逼得他们不得不认罪还?跟林家夫妻划清界限,反咬一?口。那狗咬狗的场面?太过美妙,让魏楚楚简直恨不得立刻□□出?去表示自己的欢迎,结果还?争取来了亲手用刑抽打林庆安的机会,她简直是一?边抽打他一?边都快笑出?声了。
更没想到的是,那些?人企图上告方使君说岳璃酷厉时,却被?正好赶
到的方靖远当场打脸,翻倍的惩罚和直接收押审讯,才更加大快人心。
岳璃见大家如此兴奋,说了几句便让她们留下当值的守营外,各自休息,这才跟方靖远去了自己的营房内。
方靖远等进了房间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再无别人后,才冷着脸问道:“知道错了吗?”
岳璃轻轻地点了下头,“弟子知错。”
“知错?”方靖远冷笑道:“上次放走?林梅儿,这次还?对他们如此放纵……你莫非忘了,你现在?是执掌一?军的将领,而不是寻常女?子,断不能有心软的毛病。你心软,就等于?将刀子递给了敌人,随时都会来捅你一?刀,至你于?死地。”
岳璃见他这般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由眯起眼来,想要忍住眼中的笑意,却控制不住唇角弯起的弧度,以至于?腮边的酒窝显现,根本无法掩饰住欢喜的心情。
“还?笑?你还?好意思笑?!”方靖远见她居然还?笑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爹没教过你吗?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在?海州城里?也就罢了,若是在?战场上,你心慈手软,就会随时害死自己和战友,明白吗?”
“明白。”岳璃笑得越发灿烂,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情,坦然说道:“多谢先生指教。我先前只是怀疑林梅儿入营的目的,才只是赶她离开,未曾处罚,想看看她是否与金人奸细勾结。可没想到……跟金人奸细勾结的,不是她,而是林庆安。”
“哦?你是如何知道的?”方靖远一?怔,略一?思索,不禁冷笑一?声,“魏胜那边看来窟窿还?不少,难怪之前屡屡被?人围攻,若非他善于?用兵,还?造出?如意战车,只怕早就丢了海州。”
岳璃点头说道:“林庆安应该就是为?如意战车而来,可惜晚了一?步,已被?魏将军送去了临安。剩下的战车,除了在?魏将军手里?的,就只有我的军营里?有。还?有先生留下的舆图,在?训练之时,林梅儿也见过。”
“这……”原来如此。
方靖远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林庆安明知道违反军纪,还?要打着替女?儿伸冤的旗号,来海州狸军营闹事。这个时间点,
若是消息灵通的,或许早猜到绣帛儿跟随岳璃出?征徐州,根本不在?营地内。
而留守在?营地的,是魏楚楚和一?些?新兵。
海州狸的如意战车和弩车,是经过他亲手调整改造的,比魏胜的战车更加轻便坚固,容易操作,尤其是小型投石炮和便携式□□的配备,让体质比不上男兵的狸娘们多了个杀手锏,上阵之时根本不畏敌军,计算起投石方向和距离等精确数值的本事,甚至还?强过隋畅的斥候兵,让他们都眼热了好一?阵子。
这等神兵利器,无论是谁知道了,都会想要,更何况,还?有那幅精确到地形地势和河流山川的舆图。
方靖远并不吝惜将自己所学传授于?人,所以在?培训海州狸时,他也让隋畅的斥候队一?起来听课,就是给他们讲授如何绘制舆图。
在?一?场大战役之中,舆图的重?要性,身为?斥候最是清楚。
只是他们也从未见过如此详尽而精确的舆图,不光是标明了山川河流,还?有道路、距离和城池驻点,对于?他们来说,有些?人或许在?心中有数,可未曾用这种图形绘制表现出?来,一?见之下,岂能不惊?
有这副舆图,再配合千里?镜,斥候就如同插上了翅膀,再不用担心侦察情报时迷途或中伏。
小小一?个海州狸的娘子军营中,有这么?多宝藏令人垂涎,守卫又不似海州军那般森严,在?某些?人眼里?,简直就像怀抱金子的小儿招摇过市。
岳璃补充说道:“方才我一?回来,看到是林庆安,就让绣帛儿先回去,其实并非回营,而是去林家搜集证据。没想到使君来得正好,既然已将他们押入大牢之中,好生拷问,或许就能抓出?金人的那条线来。”
“你怎么?不早说?”方靖远不禁有些?汗颜,原来徒弟并非心慈手软,而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倒是他自以为?是的,不知是否破坏了她的安排,“林庆安夫妻被?抓,我……说要拷问金国奸细,会不会吓跑了那些?漏网之鱼?”
“不会,”岳璃笑道:“先生请放心,我先前跟隋畅也提过,他们负责盯着海州军内部的可疑人物,还?有些?安插在?市井中的探子
,早已盯着林家人,就等他们露出?马脚,正好一?网成擒。只是没想到,林庆安居然能狠心将林梅儿嫁给吴江,还?闹出?杀夫之事……”
“那个吴江,莫非也是金人奸细?”
方靖远一?寻思,想想他们当初打的算盘,还?真有不少人盯上了狸娘,派人求亲说和,结果因为?绣帛儿出?手狠辣,吓退了不少人,这其中,或许就有不少有问题的人吧?
单是贪图狸娘的饷银和赏钱,怕是还?不足以让他们抛开成见,不怕死地往上冲。
“那倒不一?定。”岳璃摇摇头,“林庆安想借那人掩护,来接近绣帛儿,只是那人更为?贪婪,不光要钱还?要人。他们既然敢算计绣帛儿,我们就敢让他们不好过,所以……他们赔了银子又赔人,连林梅儿也赔了进去。”
“……”
敢情吴江娶不到绣帛儿,逼着林家夫妻还?钱最后嫁女?,也有她们从中推波助澜啊!
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些?娘子军,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有仇就报从不等到过年?。
这样,挺好。
方靖远长出?了口气,总算安心了几分,“既然你早有安排,那我就放心了。真想不到……阿璃你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为?师想得更远更周全啊!”说着忍不住笑了笑,“看来,你都可以出?师了啊!”
“出?师?”岳璃一?惊,急忙说道:“先生所学博大精深,阿璃尚有许多不明之处,还?望先生时常教诲,不要逐我出?师门啊……”
方靖远见她着急害怕的模样,手心又有些?痒痒,轻咳了一?声,手虚虚握拳放到嘴边,挡住险些?溢出?的笑声,“放心,只要你愿意叫我师父,我随时乐意奉陪,想学什么?,只要我会,都不会藏着掖着不教给你的!”
岳璃这才松了口气,微微一?偏头,正好看到桌上还?放着的一?本书?,便灵机一?动,拿起来问道:“先生可曾看过《三十六计》?”
方靖远白了她一?眼,“不曾。术有专精,兵法类你自修吧,为?师不擅。”
“那还?真是有些?可惜,”岳璃颇为?感慨地说道:“先前论及兵法时,九郎曾言道,先生儿时与他一?同
跟人斗技,就曾经用过三十六计中的一?计……”
“哦?是走?为?上计吗?”
方靖远不以为?然地随口说道:“霍千钧除了这一?招,还?会别的吗?”就他那点三脚猫的兵法战策,居然还?能跟阿璃讨论兵法?十有八九是拿他的黑历史来讨好阿璃,啧啧,真想不到,这小子长本事了,居然还?会拿自己和他的黑历史来刷阿璃的好感度,难不成,真的对阿璃上了心?
他不由有些?犯愁起来。若是霍千钧真的对阿璃动心,他是该让兄弟改掉喝花酒和三妻四妾的恶习呢,还?是让阿璃远离这个家伙,免得一?不留心被?他骗了去,以后两人成亲再闹翻,他这个中间人岂不是要左右为?难?
“是美人计。”岳璃忍不住又朝他看了一?眼,终于?笑出?声来,“九郎说,先生那时扮做女?子,不但无人能识破,还?引得对方……甘愿认输……”她可没有霍千钧那等口才,有些?话也说不出?口,只是今日不知为?何,看到方靖远替自己出?头,处置那些?“刁民”后,就总想要……多跟他说几句话,多看到他几种神态,好记在?心间,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反复回味。
“美人计?!”
方靖远一?下子黑了脸,脑中瞬间闪过了许多记忆碎片,那些?惨不忍睹的黑历史画面?,让他简直想穿回去撕了那些?家伙。这些?记忆,别说他,就连原身都早已忘记,却没想到,霍千钧这混球居然还?记着,还?敢拿出?来跟人炫耀!
他不禁咬牙切齿,在?脑海中想象着如何将霍千钧撕成一?百零八片的模样。
好,很好,非常好,霍九郎,你就等着瞧吧。美人计是吧,总有一?天,会让你也亲身上演一?回的。
“啊——阿嚏!——”霍千钧在?徐州城头摸摸鼻子,有些?茫然地看着远方,“秋天要来了吗?好像有什么?东西,凉飕飕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手都快抽抽了,日万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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