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轻悠还没睡,打开纸团看过,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随即起身,小心地开门出来。

  听到脚步声,方宴回头一看,见是乐轻悠,就皱眉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也不多穿一件衣服。”

  “我也想吹吹风看看星星”,乐轻悠笑着说道。

  与她目光对上,方宴也忍不住笑了笑。

  因为甲板上时不时就有护卫过来巡视,方宴和乐轻悠也不牵手,只并排站着看了一会儿星星,便一同转身回了船舱。

  三少爷和小姐大半夜起来吹风,护卫们也都没觉得什么,武应跟武合交了班,正要回船舱去睡,刚转弯就看见一个站在灯笼阴影下的人。

  “是谁?”武应警惕问道,那人往前一步,他才看清了,就笑道:“是汀蕙姑娘啊,您怎么还不睡?”

  “屋里没茶水了,我想去添一些”,汀蕙柔柔一笑,“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武应嘿嘿一笑,却没有多说的意思,转身就走了。

  这个汀蕙姑娘是外老夫人身边的人,当初照顾过小姐几天,现在又被外老夫人送去给大少爷打点衣物之类的,以后说不定还会是个姨娘什么的,他可不敢在大半夜跟她说太多。

  汀蕙捧着茶壶,乖巧甜美的脸上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临近中午时,七八辆马车相继驶入京城南城门,乐轻悠依旧是和云老太太同坐一辆车,在前面驾车的是一大早就去码头接他们的光伯。

  走过整齐的街道,马车就要走上中央大道时,却走不动了。

  前面已经有一个小厮快步跑来回禀道:“光总管,前面有犯人游街示众,只怕一时过不去。”

  这时骑马走在稍后方的乐峻打马而来,看了看前面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街道入口,他说道:“那就现在旁边这家小饭馆歇一会儿吧。”

  小饭馆在路左,因为这条路是一条不那么宽阔的支道,里面的客人并不多,乐家的马车一停下,店里面闲着扒拉算盘珠子的老掌柜就注意到了。

  忙忙地就让小二过去帮忙拴马停马车。

  乐轻悠先下来的,搀扶着云老太太进去时,春和带着两个丫鬟已经在那桌椅上铺上了自家带的垫子和桌布。

  汀蕙跟着另外几个小丫鬟进来,见到客栈小二端着一壶茶要送到老夫人所在的那张桌子,忙快步上前,接了过来。

  闻出这是很一般的绿茶,汀蕙就又把茶托递还给那小二:“端去给那边的护卫用吧,只给我家小姐和老夫人上一壶白水便好。”

  小二虽然在他们这个地理位置不好的小店没见过多少达官显贵,但到底是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人,这点挑剔的要求还不会让他惊讶又感叹的。

  “那姑娘稍等”,小二客气地点点头,端着茶托就送到一边去了。

  一旁那几个春字丫鬟看见这一幕,无不内心不忿,却也只有最为心直口快的春月用小声说了句:“怎么她这大丫鬟的派头比春和还大?”

  其余人没吭声,心里却无不在想,还不是人家是外老夫人的人?当初伺候过小姐几天,外老夫人一来,就送去伺候大少爷,以后的前程,她们这些个人谁能比得上?

  不说出发前一晚上,赵家外老夫人就过去提点了一番,就是小姐,也不止跟她们说不过一次,别在少爷们身上用心思。

  再有春晓、春梅、秀香的例子,她们便都歇了往上更进一步的心思,但歇了心思却不代表看见其他人可能会一步登天时会舒服。

  过了一会儿,乐巍、乐峻、方宴三人才先后走了进来,都来乐轻悠和云老夫人这桌边坐了。

  汀蕙先把一杯水递给乐巍,才依次给乐峻、方宴递去,垂着眼睛头也不抬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地安分。

  方宴没接,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水刚倒好,就有一只细细的指根出带有小窝窝的白嫩小手给投了两颗蜜渍青梅进来。

  方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乐轻悠没多看他一眼,跟着又给二哥、大哥各扔到杯子里两颗,“泡个酸梅既解渴又有香甜味。”

  乐峻看了妹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正在这时,走了进来两个客人,一个戴着帷帽的年轻女子搀扶着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这盐渍青梅的颜色真通透”,那老太太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年轻女子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对老太太道:“奶奶,我们先找位置坐好,我再去拿咱们的茶叶去跟人家换几颗。”

  老太太点了点头,弯着腰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扶着孙女,向着乐家的护卫刚让出的一张桌子走去。

  年轻女子刚安顿好老太太,就有那边的一个丫鬟拿着个油纸包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好”,春和客气地见过礼,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上前,“我家小姐送给你们品尝的。”

  年轻女子愣了下,继而点头道谢:“那就多谢了”。

  春和又施一礼,转身回去。

  老太太见人家送给这么一大包,侧过身客气地点了点头,等小二送茶上来,就迫不及待地让年轻女子给她泡上几颗。

  油纸包刚一打开,老太太就笑了:“原来这是蜜渍的,比我老婆子做的那些盐渍的可还好呢。裁裳啊,你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好的手艺,太奶奶我就享福了。”

  帷帽下,年轻女子微微笑了下,也没说话,低着头清洗过杯子,就给老太太把青梅泡上。

  老太太看着,还不停地提醒道:“多放两颗,要不然没味儿。”

  “太奶奶,您今天早上才喝过加了两勺糖的八宝粥,不能再多吃甜的”,年轻女子开口,声音轻柔,如初春晴朗的天空中时而吹过的微风。

  正说着,一个五十左右的妇人和男人提着两个鼓囊囊的布兜子走了进来,妇人一进门就道:“太老夫人,孙小姐说得对,咱年级大了,不能吃太多甜食。您若是不听话,家里那老夫人知道了,可要作伐子……”

  “好好儿的别在我跟前提那个不孝子”,老太太打断了仆妇的话,“我老婆子在老家一住十几年,他倒好,带着老婆孩子在京城享福,半点不说接我回来也舒坦几日。”

  那仆妇是个直肠子,当下就要说不是您说乡下住着舒服吗?好在年轻女子插了话,“郑嬷嬷,您也过来坐吧。”

  她担心老嬷嬷和太奶奶再说一会儿,会把话题扯到她的婚事时,在家说还没什么,但这是在外面呢。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十八了还没个人家有什么的,但也不想在一个歇脚的小饭馆中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

  郑嬷嬷和她家男人跟老太太和小姐见了礼,才抱着包袱在桌边坐了,又转头对她男人道:“你去跟旁边的客人拼个桌吧,那个包袱也给我拿着”。

  男人给了包袱,说道:“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你就叫我。”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把事情安排好了,却并不显得逾矩,年轻女子和老太太也没露出不满的意思。

  小二这时才又走了过来,见礼后问道:“不知老夫人和小姐需不需要点些吃的?”

  老夫人说道:“我眼花,给我家这个嬷嬷,让她点。”

  这一边,乐轻悠不可避免地多注意了两眼这对明显是远道而来的祖孙,也不为别的,那老太太头发可真是又白又稀疏了,走路时撑着拐杖还得弯着腰,看来得有九十多年纪。

  乐轻悠在大周可还没见过这么高寿的老人呢,且听那老太太说话时也不太漏风,她想过去请教一下老太太护齿养生之法了。

  要知道在这里可没什么做假牙的,她外祖母、云外祖母老两口,都已经掉了不少牙齿,不是软烂的都不能吃不说,吃起饭来也特别费劲的。

  乐轻悠就害怕自己和哥哥们到老了也是这样,美食不能尽情吃,那得多难受啊,现在见着一个年逾九十还依旧牙齿完整的老太太,她当然想问问。

  可能是盯着那对祖孙看得时间长了,一桌子人都看着她,还是乐峻忍不住笑问道:“轻轻,你总看着人家做什么?”

  乐轻悠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如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跟哥哥们和云老太太说了。

  可把强撑着听完这些话的云老太太笑得不行,点着乐轻悠道:“你啊你,想得就是长远。不过啊,咱们轻轻想得也是很实际的事儿。”

  凑巧店中小二端了他们刚才点的几样菜送上来,云老太太就对乐轻悠身后的春和道:“你再去给人家把这口软烂的鱼羹送去,就说相逢即是有缘,你家老夫人想跟人家认识认识。”

  春和领命去了,不片刻,又端着鱼羹跟在那对祖孙跟前走了回来。

  乐巍、乐峻、方宴见此,忙都站起来,让出座位。

  那老太太没到跟前就道:“刚才我只看你这一桌子孙子孙女,就想过来跟妹子你打声招呼呢。”

  “老姐姐,快请坐”,一看这老太太就比自己要大至少二三十岁,云老夫人赶紧站起来迎接,“您别说,我刚才看见您这个贴心的事事周到的孙女也眼馋呢,想跟老姐姐认识一下,问问您,这么好的孙女是怎么教出来的。”

  “你家的孙女可比我家这个好多了,可真是一副好模样”,老太太坐下来,两个老太太一番对自家小辈的花式互吹之后才想起来旁边还都站着的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