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咀嚼他那一句话“太过为别人着想”,是说她有时候为别人考虑的比为他的都多吗?

  “夫人”,紫罗进来禀道,“老爷让人送来了一碗八宝蔬果羹,您要用些吗?”

  “放到外间桌子上吧,我在外面用饭”,林氏苦笑,暗道自己又想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腹中孩子,她披上一件半身披风,对绿野道:“你带着人把这屋里好好检查一番,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

  …

  晚上没在外面逛太久,回来后乐轻悠就早早地睡了,因为白情那些话,她对于瞒着哥哥自己来历的事十分愧疚,总觉得现在哥哥们的关爱都是她抢了小乐轻悠的东西,睡着之后便梦境不断。

  一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痴傻乐轻悠的身体中跟哥哥相依为命的日子,一时又回到学院里的实验室。

  第二天乐轻悠起床时还觉得有些头疼,外面方宴已经在唤她了:“轻轻,起床没?”

  “起了”,乐轻悠披上外衣答应一声,等她穿好衣服洗漱好,车马也已备好了,脸色带着几分苍白的小舅母跟小舅一起送他们到门口坐上车。

  小舅母道:“早餐都在那食盒里,上船后记得吃。”

  “多谢小舅母费心,您身体不好早点回去歇着吧。”乐轻悠扶着小舅母的手臂,又低声说了句:“我小舅是个讲道理的人,您有什么事都事先和他商量一下应该会好些。”

  她本来不想多说的,但也不想看着小舅母和小舅的关系因为别个女人而越来越远。

  林氏又想起丈夫昨天说的那句,“你就是太过会为别人着想了些”,她看着眼眸清亮的小外甥女,颇有几分惭愧之感,她有时候还没一个小女孩想的明白。

  她一直不敢完完全全依靠丈夫,总觉得男人心易变,再加上子嗣上艰难,她更在不自不觉中为自己打算。

  答应让韩诗雅进府,她虽然伤心,却也是为自己的打算,只没问一问丈夫的意愿。

  林氏一时间想了很多,笑着拍了拍乐轻悠的手,让她快上车,这边赵安国跟云诏说了会儿话,目送着他们离开了。

  转头,赵安国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林氏微愣,说道:“倒没发现什么异常。”

  赵安国皱眉,觉得凭白情那肯定的语气,她肯定做了什么会让他想起所谓前世的事,“再仔细查查,书房前衙这边你身边的丫鬟接触不到,应该不会有什么手脚,不过我待会儿也会让人查查。”

  林氏点点头,又迟疑着道:“老爷,诗雅那件事是我做的有欠考虑了,你莫要介意。”

  赵安国看着她笑了笑,摆手道:“你先回去吃饭,我手边还有一份紧急公务。”

  粗壮的婆子在床下挖出三枚叠加在一起的引魂符时,南下的大船已经驶出了好几十里。

  刚刚吃完早饭,云诏在甲板上来回地走着,感叹道:“跟你们小舅一比,我这还真算不什么功成名就。”

  乐巍因见轻轻脸色不太好,正把一杯温暖的水果茶送到她手上,闻言看向甲板上来回走动的舅舅,笑道:“舅舅也是事业有成,怎么会发此种感叹?”

  云诏走过来坐下,“这不是昨儿个去扬州商会转了转,听说你小舅如今已升任为三江总督了,还继续兼理扬州知府,这么一来,小半个江南都是你小舅监管,不可谓不权重了。你们小舅才多大,不过刚三十吧,比我还小几岁呢,人家成就若斯,都是你们的舅舅,我怎能不心生感叹。”

  “宦场如战场,越是身居高位越要小心谨慎,说不定小舅还羡慕舅舅这样门面遍天下的大商贾呢”,乐峻这么说道。

  一言出,云诏哈哈大笑起来,又说了会儿闲话,太阳渐渐升高,云诏让他们几个会船舱中休息。

  乐峻到船舱洗了把脸就去隔壁看妹妹,他进门时乐轻悠正坐在桌边前沾着红木盒里的淡紫色胭脂在桌子上涂画。

  “怎么了?”乐峻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笑道:“从昨儿个晚上就看起来闷闷不乐的?还惦记着那个疯女人说的胡话呢?”

  “万一不是胡话呢?”乐轻悠忍不住说道,“哥哥会讨厌我吗?”

  “傻丫头”,乐峻起身坐在乐轻悠旁边的凳子上,抬手摩挲着她的后脑勺,“你是不是我妹妹,哥哥察觉不出来?虽然我家轻轻招小动物喜欢了些,但还是我那个懂事听话又偶尔会调皮的妹妹。”

  乐轻悠听得眼眶发红,终是说道:“那次我病后,就多了很多记忆,都是跟另一个世界有关的,我不知道小乐轻悠哪里去了。”

  乐峻闻言怔愣了一会儿,没想到自己没把妹妹劝好,反而让她更伤心了,且听她话里的意思,是她不是曾经的妹妹?

  可是若妹妹不是妹妹,他不会感觉不出来,他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两个性格、小动作都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你就是我乐峻的妹妹,咱们乐家的轻轻,别瞎想了”,乐峻更大力地揉揉妹妹的后脑勺,“若还不信,等见了清一大伯咱们问问他。”

  哥哥笃定的神情让乐轻悠安心许多,不管她是和小乐轻悠有什么渊源,现在这些东西她都很珍惜,不舍得失去。

  乐峻见妹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便拉她起来:“跟哥哥出去钓鱼去,中午让船上的厨师做全鱼宴。”

  兄妹四人坐在甲板上钓了半晌午的鱼,收获了小半篓,乐巍让下人都拿去船上专门的厨舱里。

  船上带着足够的下人,各种食物调料也都带的齐全,不过半个时辰,下人们便送上来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全鱼宴。

  吃过饭,乐轻悠已把那些令她纠结无比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跟哥哥们在甲板上吹了会儿风,就回房开始补觉。

  再醒来时,就见方宴坐在床边拿把折扇给她打着扇。

  “醒了?”看着她犹带惺忪的眼眸,方宴笑意温柔,问道:“做了什么好梦,一直弯着嘴角。”

  被这一问,那已差不多消失的梦境清晰起来,乐轻悠没着急坐起,依旧躺在那里,看着方宴:“我梦到你了。”

  方宴顿时红了耳尖,面上却不动声色,咳一声问道:“梦到我什么了?”笑那么甜。

  梦到方宴什么了?这么梦似乎是她初来这个世界时在昏昏沉沉中见到那一幕幕情景的后续。

  “我梦见我傻傻的,没有你也没大哥,我和二哥相依为命,我们就住在光烨侯府后面的那一排巷子中”,乐轻悠说着,手被方宴握住了,他的神情有些沉沉,她笑了笑,继续道:“我却一次都没见过你,有一天听说你和我堂姐,乐轻玲订婚了,后来我哥哥被乐轻玲设计害死了,我也被身边的丫鬟害了。”

  方宴的脸色越发难看,乐轻悠笑着晃了晃他的手,“我死后迷迷糊糊地看见你并没有娶乐轻玲,你好像对她很失望,跟她解除了婚约就让她走了,不过她又扒上了你继母的那个儿子,最后死在了姬妾争宠中。”

  “哦”,方宴掀起眼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微凉,“原来轻轻这梦里没我多少事儿啊,还有,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蠢,会喜欢乐轻玲那样的女人?”

  乐轻悠的确很高兴,因为看到前世乐轻玲在害了她和哥哥后也没什么好下场,更因为她之后又梦到自己在妈妈腹中孕育,只是她出生后,就成了白纸一张,把前尘往事都忘了。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但乐轻悠却足以确定一件事,她正是前世的自己。

  但见方宴控诉地看着自己,乐轻悠忙笑着道:“你当然不会喜欢乐轻玲那样的女人,我梦里她救了你,你才对她比较好些。”

  方宴凉凉勾唇,“梦到我对其他女人好,你还笑得出来,一点都不伤心?”

  “伤心,伤心啊”,乐轻悠坐起来,头倚在方宴肩膀上,笑着道:“我看你对她没有什么情意,又没有娶她,才笑的嘛。”

  不自觉中,她本就软软的声音中添了几分娇气,糯糯的,娇娇软软的,听得方宴都不好意思继续跟她生气了,他揽住她的肩膀,悄悄呼吸了下她发间淡雅柔和的馥香,低声道:“别把我跟其他女人凑一块儿,梦中也不成。”

  乐轻悠笑着答应,伸出手臂圈住方宴肌肉结实的窄腰,“你是我的,我才舍不得把你和其他女人凑一块呢。”

  方宴的神情柔和下来,刚刚还附着一层凉薄的眼眸中渐渐晕染出融融笑意。

  依靠在一起的两人都没注意到,舱门被推开又被无声关上。

  汀蕙是奉命来喊表小姐起床并伺候她洗漱的,却没想到会看到表小姐和三表少爷抱在一起的一幕,她屏息端着洗脸盆往后退了十几步才敢放出呼吸。

  表小姐和三表少爷有男女之情?虽然他们不是亲生兄妹,但还是兄妹啊,怎么能在一起呢?大表少爷知道吗?

  汀蕙之前是跟在云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颇有几分见识,这次云家两老没来京城,担心儿子身边的人手不够,便派了过来七八个丫鬟小厮,汀蕙因跟画景关系好,争取到了一个名额,并在之后以办事伶俐得了云诏的赏识,她这才有机会跟着同去表少爷他们的老家。

  想了会儿,汀蕙决定只把此事回禀给老爷。

  当天晚上,云诏跟大外甥下了盘围棋,刚回到房间就听到他专门指派过去伺候外甥女的丫鬟求见,让人进来了,他问道:“可是轻轻那里短了什么?”

  汀蕙看了看屋里的两个伺候丫鬟,低头道:“有些事情奴婢想单独禀报。”

  云诏抬头看了她一眼,摆手让那两个丫鬟下去,“有什么事,说吧。”

  “奴婢今天傍晚去喊表小姐起床时,看见她”,汀蕙咬了咬嘴唇,说道:“与三表少爷举止亲密。”

  云诏的目光一下子冷厉起来,“你不会不知道随意嚼主人家的闲话会是个什么下场吗?”

  汀蕙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瘦削的肩膀微微抖着,声音也有些发抖,“奴婢知道,但是有些事情奴婢不能不报。”

  她知道这样事关表小姐名声的事,一句话说得不对都很可能要了她的命,但是她不想一辈子为奴为婢,将来或许被老爷送人或许嫁个同在云府为奴之人,她想为自己谋个前程。

  半晌没听到老爷发话,汀蕙心里越发没底,她撑着地的双手指节泛白,咬咬牙说道:“奴婢愿意去伺候表小姐。”

  若是让她去给外甥女的丫鬟,那么她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外甥女身上,那些可能会影响轻轻名声的话她便绝对不会说,更甚至还会看着些小宴和轻轻,而这丫鬟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更好的前程罢了。

  以云诏的思维,日后小外甥女出嫁,替小外甥女管理后院甚至生孩子的丫鬟都得配着,那么给这丫鬟留个体面位置也没什么,再说这汀蕙办事有度,虽有自己的小心思却绝不会背主,只要给了小外甥女,以后定然事事都以小外甥女为先的。

  考虑片刻后,云诏说道:“你且退下,明日我便问一问轻轻是否愿用你。”

  汀蕙攥紧汗津津的手心,以额触地叩谢,说道:“谢谢老爷,奴婢以后一定会照顾好表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