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布庄是镇上规模最大的一个布庄,说是规模大,其实也就是卖的布种类多一些,棉麻丝绸在这里都能找到,同时流云布庄还专门卖大捆大捆的棉线。因为这个,每天都客来客往络绎不绝。
直接买布的都是家里比较过得去的人家,乡下人常是买棉线,回村里再自个织。
虽然织布机的价格也不低,但基本上每个村子里都有那么一台,冬天没事了,妇女们就聚到一起轮流织布。
每年十来月份的时候,都是流云布庄最热闹的时候,赵老四好容易才找到一个空着的木桩,将驴车停好,交代清一和光海在外面看着车上的东西,他就带着三个孩子进了布庄。
“这不是老四啊”,赵老四常年在府城做小生意,在小河镇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这不刚一进来流云布庄,那掌柜的就笑着迎了上来,“怎么有空到小弟这儿来?”
说着看了眼三个穿着单薄的孩子,就道:“需要什么老哥你只管说,咱都按进价算。”
“好说”,赵老四哈哈一笑,“单老板这么客气,倒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单青云摆摆手,低声道:“小弟也不跟你打哑谜了,我这儿麻布的货源出了点问题,这不是想劳烦老哥在府城给我瞅着点,有没有什么信誉不错的麻布小作坊。”
他倒没有特地拜托赵老四的意思,自己已经决定明天去县城看看了,不过赵老四恰巧到了门上,他说一声也不多的。
赵老四一眼就看出了这单青云的想法,当下笑着点头说好。
举手之劳的事,他一般都帮着办了,常年出门在外,深谙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
见赵老四答应的爽快,单青云十分承情,亲自领着他们一行人到了后面:“前面人多吵嚷,店里的布都在这里放着,你们在这儿挑。”
这流云布庄后面靠东连着三间屋子,放的都是棉麻线和各样布料,单云清想了想,还是把专门放绢绸等上等布的屋子给打开了。
赵老四道了谢,就对三个孩子道:“想要哪样儿的进去挑,只是不要瞎摸。”
“知道了舅舅”,乐峻懂事地答应,又向单青云拱拳道谢,“多谢单叔叔。”
单青云点点头,对赵老四道:“刚才没问,原来这是你的外甥,你大姐家的孩子?”
开着个布店,经常接待四面村子里的顾客,单青云当下就猜出来这孩子是梨花村那乐老二家的。
说起乐老二,可真是个实诚的好人,只是没想到会遇到那种倒霉事,早早地就撇下两个孩子去了,听说赵老四那大姐也在一年后就去了。
赵老四笑道:“是啊,趁有空,我带几个孩子来镇里做些冬衣,有啥适合做被里被面的布,你也给来两套。这个我们就不用挑了。”
“好”,单青云指着手边的摞在一起的棉布,“这些都是新进来的,细密软和,做被里最合适。”
跟着又指了两匹深蓝色布料,“咱家的被子都是用的这个做被面儿,好看又耐脏。”
赵老四都捏到手里捻了捻,又叫来乐峻问问,才让单青云开始裁。
单青云去到北面自家住的堂屋里拿裁布的剪子,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上身红衣下身红裙的妇人,进门就向赵老四见礼:“老四哥好,听他爹说您带着孩子还挑做衣服的布料,我想着几个小孩子懂得什么,便擅自过来,想帮孩子选一选。”
单家这个媳妇心好是在镇里有名的,听说他们家每年腊八都要做两大锅腊八粥,专供给镇里的叫花子或是到镇里来赶集的穷人吃。
当下赵老四笑着说道:“那就辛苦弟妹了。”
“些许小事,说什么辛苦”,单青云拿着剪刀裁布,“倒是我这见面就劳烦老四哥办事才是辛苦。”
单妻生育了三个儿子,这一过来看见两个小男孩中间站着的小女孩,立时就爱的不行,上前牵了乐轻悠的手,微笑着柔声问道:“是你要买布啊,挑好了没有?用不用婶婶帮忙?”
这是乐轻悠来到这个时空后见到的第一个温柔女性,心下也很好好感,便回一笑道:“谢谢婶婶,给我做衣服的布两个哥哥已经挑好了,我哥哥们的还没挑好呢。”
小姑娘的眼睛大而明亮,眉毛不画而弯,双唇也精致如花瓣,笑起来那模样就特别甜,再加上那软糯可爱的童音,顿时就把单妻给萌化了。
“来这边看看,都是灰蓝黑的深色布料”,她直起身牵着乐轻悠走向另一排架子,一面介绍一面问,“小丫头,买了布,这衣服你们怎么做?”
单妻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的,去裁缝铺子里做一件衣服,那价格都跟买布料差不多了,大部分人家都是由家中女性承担做衣服的责任。
刚才,她已听丈夫说了,这其中两个孩子是几年前那个在县里倒霉的乐老二的,他们的娘也去了。眼下赵老四这个舅舅带他们来买做衣服的布,可光买了布也不行啊。
或许是赵老四准备拿家让孩子们的舅母做?
正这么想呢,就听那小女娃认真回答道:“婶婶,当然是我做啊。”
虽然自知这个身子太小好多事都做了,却不妨碍在有的事情上积极一些,毕竟在古代,小女孩学做衣服没什么稀奇的。
倒是不会做又不学,才是稀奇。
然而乐轻悠这句话还是让旁边的乐峻和方宴吃了一大惊。
乐峻立时皱眉反对:“你还小,拿不住针。”
再说了,会不会都是个问题。
方宴只无声地捏了捏小丫头的嫩嫩的小瘦手。
单妻倒是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这个小丫头口气却不小,婶婶问你,你会穿针吗?”
“不会可以学”,乐轻悠依旧十分认真,不着痕迹地说服两个哥哥,“我听小胖说,他姐姐都会纳鞋底了,女孩子都会做鞋做衣服的。”
小胖是前天去山边玩的一个姓李名天明的小朋友,跟乐轻悠差不多年纪,见她在捡榛子,当时蹭到她身边玩了好一会儿。
乐峻:我的妹妹啊,小胖的姐姐都十四五的大人了,你跟她比什么。
“咱们将布料送到裁缝铺就好了”,他哄着妹妹说道,“等轻轻也跟小胖姐姐一般大了,再给哥哥做衣服。”
单妻忍不住暗想,一个女娃子太晚学针线活也不好,再长一两岁,正好开始学的,只是这孩子…
帮着两个男孩挑了两种既实惠又厚实的棉布,单妻就叫丈夫过来裁,想了想对乐老四道:“老四哥如果不嫌弃,我倒是可以把衣服给孩子们做出来。”
这屋子也不大,刚才他们说话,赵老四不可能没听见,却没开口说让他媳妇做,单妻就知道不方便。否则,她一个外人,也不会开这个口。
赵老四听了,笑着摆摆手,“不劳烦弟妹,你这家里一把柜台上一把的,忙还忙不过来。孩子们这些衣服我都打算拿到东街的孙记裁缝铺里做,咱也不要多好,到时好赖给他几个钱就是了。”
如此,单妻也不再多说,趁着丈夫裁布的空当,回到自家屋里拿了些蜜饯果子给乐轻悠和她两个哥哥吃。
两床被子六套衣服的布,单青云全按的进价,总共一千零四十文,收钱时,他还把零头给抹了。
离开流云布庄,赵老四就跟乐峻道:“这个单老板是个实诚好心人,这么些全棉的布只收了一两银子,给咱们了大实惠了。小峻记着,以后需要布料什么的都来这儿,便是路过也进来打个招呼。这人有时候活得就是一个朋友,遇见可结交的人便要结交,不可像有些人,觉得人家是商户就看不起。”
乐峻点头,认真回答:“我记住了舅舅。”
这一路上舅舅都在教他如何与人打交道,他怎能不认真?
因车上都被买的东西占满了,只有乐轻悠被放在车头,其他人都是走着的,清一本来在后面,这时赶上前两步道:“有小轻轻在,小峻不用费心跟什么人结交,有福缘的,不用说最后都会和他们成为好友老熟人。”
光海鄙视地看了清一一眼:这马屁拍得有些过了吧。
赵老四呵呵一笑,没搭理清一,只对外甥道:“这些神叨叨的话,当成笑话听听就好,别放在心里,养成自大的性子就不好了。”
清一:…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弹棉花的小作坊,赵老四没让孩子们跟着,自个进去了,不过片刻就背着两大包弹好的松软棉花出来了。
棉花往车上一放,乐轻悠也坐不下了,赵老四正要把小外甥女抱到棉花包上坐着,方宴上前一步抱起乐轻悠:“我背着轻轻吧。”
赵老四看了眼瘦瘦高高的少年人,说道:“走这么久的路都累了,让轻轻在车上坐着吧。”
“我不累”,方宴说道,手臂一转,就把乐轻悠由抱改成了背,“走吧,都正午了。”
乐峻觉得自己这个亲哥哥被衬得反而像个后的,就说:“待会儿我来背。”
方宴没说话,率先走了。
赵老四以及光海、清一,看着三个孩子都忍不住笑起来。
趴在方宴背上的乐轻悠:…
看来她只要静静享受小公主一般的待遇就好了。
方宴偏了偏头,斜视背上的小丫头:“轻轻饿不饿?”
乐轻悠想说不饿的,此时却正好路过一个卖烤肉串的摊子,肚子先咕噜了一声,她听到方宴笑了声,下一刻自己就被背着走向那个烤肉摊子。
乐峻见他们拐歪,也连忙快步追上。
驴车边的三个大人倒是不慌不忙地慢悠悠走着。
“这是什么肉?”方宴问那摊贩,背后扣着的双手往上颠了颠,让小丫头也能看见摊上的烤肉。
摊主是对和善的中年夫妻,见问,那妇人一边忙一边回道:“烤的兔肉,还刷着咱自家去山上找的野蜂蜜,小哥可要点?”
这烤肉味的确香浓诱人,乐轻悠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看起来比哥哥做的焖兔肉要好吃许多。
方宴低笑,一臂伸出来,放到摊子边十个铜板:“称十个铜板的吧。”
“好嘞”,旁边的男人响亮的应了一声,就拿刀切下两块金黄油亮的烤兔肉,麻利地用油纸包了,递给乐轻悠之前又加了一块到油纸包里,“小姑娘长得真讨喜,伯伯多送一块给你和你哥哥吃。”
乐轻悠笑着道谢:“谢谢伯伯。”
一旁的亲哥哥乐峻:…
这晚收摊,汉子和媳妇烤的那些兔肉一点没留的竟卖了干净,要知道自从前几天镇里多出一家买卤肉的,他们带的腌制好的兔肉日日都要有剩的。
掂着沉甸甸的一袋铜钱,汉子不由跟自家媳妇感叹:“看来这人还是要多做做好事,今天我只不过多添给一个小姑娘块烤肉,咱家这兔肉可就卖光了。”
妇人嗔笑:“说不定只是今天我们运气好。”
“运气这东西,非常奇妙,有时甚至是决定人一生命运的关键。固然有好人好事一说,但若帮的是个坏人,或者说品性不显之人,这好人做得好事便不一定能得好报。”
回家的路上,驴车被两床做好的被子和一对杂七杂八的东西塞得满满的,一行人便都步行,乐轻悠被哥哥背着,听着清一道人的无聊闲侃,觉得非常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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