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若没找她聊那些话，江棠还不会胡思乱想，偏偏他说得不清不楚，反而勾得江棠心底莫名生出一块疙瘩，大脑不受控制地去猜想，去揣摩。</p>
搞得江棠开车回到云锦华苑的路上还分了神，红灯变绿都没有发现，被后面的车辆猛摁喇叭才回过魂，忍不住在心底暗骂沈叙，要说就说个清楚，这么云山罩雾不是故意吊人好奇心吗？</p>
江棠刚进家门，唐游川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乍一看到他的来电，她还恍惚了下，犹豫了几秒才接起来。</p>
男人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到家了？”</p>
“嗯。”他显然是在等着她，大概是她从遇春堂离开之后，沈叙或者他的手下便转告了他，所以他才能掐着点联系她，江棠依旧问了一句废话，“你怎么还没休息啊？”</p>
“等你。”他回得理所当然。</p>
江棠心头微动，因为乱想引起的烦躁情绪，奇迹般被抚平了下了去，算了，她想，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谁还没点过去不愿告人的秘密呢？</p>
追究那种往事干嘛呢，显得幼稚又愚蠢。</p>
江棠吸了口气，平复心情，未及开口，唐游川又低声问道：“事情都解决完了？”</p>
江棠很随意地应了声，唐游川忽而低笑了一声，低声调侃道，“又动手了？”</p>
“什么叫又动手？”江棠挑眉，边讲电话边往楼上走，“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刺头？动辄动手打人？”</p>
“我想夸你恩怨分明来着。”</p>
“咱们做人坦诚点成么？你这睁眼说瞎话良心不会痛吗？”江棠轻嗤了声，她信了他的邪。</p>
江棠推开卧室的门，已经在睡的俩狗子听见动静从窝里抬起头，瞥见江棠敷衍地扫了两下尾巴，又把脑袋趴回去昏昏欲睡，她顺手摸了下它们的脑袋，坐在边上用脚丫轻轻勾着蛋卷柔软温暖的腹部。</p>
唐游川边笑边说，“我讨厌你的时候可没跟你说过喜欢你吧？喜欢你之后也老老实实坦白了，想抱你，想亲你，想跟你发展进一步关系，哪次不是实话实说？这还不够坦诚吗？”</p>
江棠发现他是越来越没脸没皮，没羞没臊了，“我不跟你耍贫，早点休息，我挂了。”</p>
“别挂。”唐游川的声音愈发低沉，轻而缓慢地说，“我睡不着，再陪我聊会儿。”</p>
男人的低沉醇厚的嗓音本来就很好听，这会儿再经过他这么刻意一压，透过话筒灌进耳朵，一股酥意从耳朵蔓延至四肢，江棠仿佛被电了一下，酥了半边的身体，忍不住往后倒在床上。</p>
“这么黏着你不烦吗？”江棠嘴上这么说，但心底也有点舍不得挂电话，她想一定是深夜氛围作怪，否则她才不会这么黏糊糊。</p>
唐游川低声淡淡地说：“你不黏我，只好换我放下身段来黏你了，不然双方都这么端着晾着，晾着晾着感情就凉了。”</p>
虽然他说得很平静，但江棠听得出，他是在埋怨她的冷淡，不由得微抿着唇，垂着眼帘静默反思着，自己对他是不是真的太过冷漠了，是不是让他有点心凉，这样下去是不是消耗了他的热情与耐心，关键是……</p>
“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让你感到很累？”江棠忍不住问了一句，话说出口，她的心脏也悬空了起来，不安，紧张，害怕，无措。</p>
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要怎么去好好爱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所以她是真的不懂怎么谈恋爱，也不知道怎么样的距离与亲密度，才算是合理与适度。</p>
她怕一个不小心就过度干涉了对方的生活，让对方觉得厌烦。</p>
唐游川不答反问：“你觉得你是怎么样的人？”</p>
江棠闷声道，“端着，冷着，不黏你，不解风情。”</p>
唐游川闻言勾着唇，虽然让她产生自责心理有点不合适，但不失为好时机，语重心长地说，“既然你自己都知道自己的不足是什么，那就改改呗。”</p>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想要改过来，哪里有那么容易啊。</p>
唐游川在手机那端淡淡的说道，“亏你还是医学高材生，愚公移山的故事都不知道？又不是让你一步到位，只要坚持不懈，挖山不止，没有挪不动的山。”</p>
江棠没吭声，唐游川继续低声道，“再说了，像你这种犟到骨子里的人，只要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什么是你做不成的。”</p>
江棠小声嘀咕，“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p>
“也没有很了解，”他声音低沉懒散，“譬如现在我就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p>
江棠静默了两秒，才低声说：“有的。”</p>
“有什么？”唐游川明知故问，非要让她说得明明白白。</p>
江棠翻了身，“有想你。”</p>
因为不好意思，她的声音又轻又软，从贴在耳朵的手机里传来，仿佛呢喃耳语，唐游川听着，忽然涌上一股难以控制的感觉，哑声道，“多说几遍，”几乎是哄骗的口吻，“用刚刚那个语调说，轻轻地告诉我。”</p>
出于补偿心理，江棠没有拒绝他，尽量放轻声音满足了他的愿望，一连说了好几遍想你。</p>
两人东拉西扯一些有的没的，聊了半个多小时，江棠是真的困了，加上唐游川声音的催眠之下，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没了动静，眼皮沉沉一阖，睡着了。</p>
唐游川半晌都没听见她回话，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猜她是睡着了，低低一笑，径自说了声晚安，然后才挂了电话，看见群里的人在@他，眉峰微动，点开进去。</p>
沈叙发了两三段视频，并且附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江医生果然是得了某人的真传。”</p>
后面是其他人看完视频之后的回复。</p>
【不愧是阿川喜欢的女人。】</p>
【看气场，突然有种感觉……阿川是被欺的那个。】</p>
【某人心里话，被欺负老子也心甘情愿，关你屁事。】</p>
……</p>
前面还是清一色的调侃揶揄，到了后面突然就飚起了车，因为唐游川没现身，他们便在悬崖的边沿疯狂试探找刺激，还不停地@他。</p>
唐游川面不改色地打字发了一句：“摘不到葡萄吃的玩蛋玩意，废话那么多。”</p>
几个人安静了一秒，紧接着忽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庆祝的表情，沈叙直白地调戏了一句：“你长大了，是个成熟的男人了。”</p>
“……”</p>
虽然他摘到了葡萄，可惜这葡萄也有自己的思想，他也没吃到嘴，到底是酸是甜，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到了嘴边的葡萄也吃不着，没有人比他更酸了。</p>
心酸的酸。</p>
唐游川不再搭理他们，兀自点开了沈叙发出来的视频有三段，每一段都不会很长，看完不禁微勾了下唇，她确实是没动手，只是挑拨离间了一下，让几个女人狗咬狗。</p>
唐游川将女人泼水打架那一段视频转发给了卫昊，又叮嘱了一句：“把这段视频传播出去，另外，除了陈松云，查一下另外那两个女的背景关系。”</p>
在唐游川身边，女人为了他争风吃醋的事儿一直都在上演着，他从来不予理会，随便她们闹，因为都是他不在乎的人，所以不管是谁，与他无关，自然就置身事外。</p>
然而这回被欺负的人江棠，虽然她以自己的方式惩罚了人，也出了恶气，但是在他这里，这事儿却还没完。</p>
讲道理，女人之间的纷争，他这种身份地位的男人去插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恃强凌弱，跟女人斤斤计较也显得他没气量，可是这样又如何？</p>
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疼着宠着都不够的人，被欺负了是事实，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他一个都不打算轻易放过。</p>
这回不杀鸡儆猴，以后就还会有其他眼瞎的蠢货不知死活的给江棠添堵，他跟她在一起，不是为了让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欺凌的。</p>
……</p>
因为俩狗子需要注射疫苗，翌日一早，江棠便驾车先带它们去了一趟宠物医院，注射完疫苗顺带让它们做了简单的检查，她又买了些狗粮，狗零食，还有几样玩具，把狗送回家，才去医院接季然出院。</p>
出院自然是要庆祝，两人打算叫上苏姣一起吃顿饭，但苏姣的电话一直没打通，联系不上，毕竟苏姣最近事儿多，猜她在忙，所以也没有在意。</p>
季然在医院吃得清汤寡水，嘴巴都要淡出个鸟来，强烈要求吃麻辣火锅，于是去了青临城最有名的火锅店，点了一大桌子菜，边吃边聊，有说有笑。</p>
忽然一道略显傲慢的女音强行插了进来，“这谁啊，真是巧啊。”</p>
江棠和季然闻声同时抬头，才注意到他们的桌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人，年轻，漂亮，就是身上那股盛气凌人与骄横，几年了一点儿都没变，甚至还有点变本加厉了。</p>
本该是大好周末大好日子，开开心心的，偏偏冤家路窄，撞见了讨厌的人，真是够寸啊！</p>
江棠仅仅瞥了一眼，便懒得理会，对于这位大小姐，她连敷衍的耐性都没有，淡淡地收回目光，从清汤锅里捞了一片萝卜，慢条斯理地吃着。</p>
就连阳光开朗的季然，也沉了下了脸，几乎与江棠如出一辙，仿佛没看见那女人，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食物。</p>
周末的火锅店，人声鼎沸，他们这儿有那么瞬间却如同死寂了一般，气氛尴尬而窒息。</p>
当然，尴尬窒息的是不亲自来的那位。</p>
女人见他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她是个透明人，搞得她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心底恼怒不已，二话不说就在季然的身侧坐了下去，撅着漂亮的红唇撒娇：“季然……”</p>
季然几乎是在她挨近的一刹那，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挪，好像她是个病毒似的，坐得远远的，同时沉着声音说，“你离我远点！”</p>
江棠见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性格使然，季然从小就很受欢迎，男女老幼都很容易跟他亲近，他对女性和孩子也是都是尊重爱护着的，能让他不加掩饰地表露出厌恶与抗拒的女人，并不多，而其中又数眼前这一位尤甚。</p>
女人的名字与她的外表一样甜美，叫楚桃，只可惜，脾气与甜美相差十万八千里，又辣又泼，就跟他们桌上那半锅咕噜冒泡的红汤一样，分分钟辣得人胃疼抽筋。</p>
楚桃是他们同校的学妹，他们大五那年，她大一，新生晚会上，季然被学生会的朋友强行拽过去表演了一个节目，小女孩嘛，都喜欢那种阳光开朗，会打篮球又会吉他唱歌的帅哥，季然正好属于那一类，一手吉他弹唱，迷倒了一片年幼无知的小女生，楚桃就是她们当众的一个，也是最疯狂的那个。</p>
当年害得江棠滚下楼梯的那个学妹，正是楚桃。</p>
楚桃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刁蛮任性，无法无天，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会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当初为了追季然，疯狂针对季然身侧的女性，其中江棠和阮迪首当其冲，也曾一度被她的疯狂整到怕。</p>
楚桃疯狂到什么程度呢？</p>
季然当初为了摆脱她，跟同系一位法医学在读研究生的学姐尝试着交往，楚桃得知以后，威胁，恐吓那个学姐，可那位学姐天天解剖尸体，那些小打小闹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楚桃屡屡碰壁之后，一怒之下，竟然开车直接撞人，当时那学姐若不是被人及时拽了一把，被撞上的话，不死也可能落个伤残。</p>
事后，楚桃被抓进去呆了不到三天就出来了，最后确认是酒驾意外事故，因为没有造成恶劣的后果，所以只是扣车扣分罚款，然后赔礼道歉，可以说是不痛不痒，如果真的意外就算了，可她是故意的，并且私底下亲口跟季然说的，以此要挟他，不分手她总有一天会弄死那学姐。</p>
那是季然第一次强烈地想要动手打一个女人。</p>
直到楚桃最后发疯到以死相逼，闹自杀闹进医院，她家里的人终于意识到她有多荒唐，后来把她强行送出国，这事儿才总算完。</p>
楚桃有些委屈地看着季然，“你为什么老这样对我？”</p>
季然绷着脸，讽刺道：“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p>
“我以前年轻不懂事犯错了，你还这么讨厌我，那她呢？”楚桃脸色微僵，忽然偏开了目光，忽然把矛头指向了对面的江棠。</p>
江棠眸色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默不作声。</p>
出国之后几年没见，虽然性格依旧不太好，但狂犬病倒是治愈了，回来后再重逢，虽然依旧嚣张跋扈，隔三差五还是会来找下季然，但并没有过分纠缠，不过针对江棠这一点倒是一如既往。</p>
季然冷冷地说：“不是所有的错都能获得原谅，谁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会像你这样发疯起来要杀人的？”</p>
楚桃瞪眼，“我没杀人。”</p>
“是，你没杀，你是杀人未遂。”季然毫不留情面。</p>
楚桃指着江棠，“我那是因为太喜欢你了而已，你知道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p>
江棠咽完嘴巴里的食物，慢条斯理地启唇，“我做什么了？”</p>
楚桃眼神鄙夷，语气轻蔑地说，“一个贱卖的婊子，装什么清纯无辜？”</p>
“姓楚的，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季然首先暴怒，江棠反而相当的淡定，波澜不惊地说，“几年不见，你的尖酸刻薄倒是越来越出色了。”</p>
楚桃正要发怒，江棠没给她机会，还往她心窝上捅刀子，“长得倒是漂亮，可惜性格刻薄，嘴巴太臭，季然就是喜欢一头猪，也不会喜欢你，懂了没？”</p>
季然：“……”这话听着怎么感觉不太对？</p>
楚桃被这么一刺激，张口反击，“我确实没你这么会装，装清纯温善，装无辜白莲，难怪你能先勾上唐游川，又和萧晔搞一起，遇春堂的头牌都得向你取经，谁有你厉害？”</p>
遇春堂的头牌，干得是什么不言而喻。</p>
季然没有歧视那位头牌的意思，但楚桃这一盆脏水泼江棠身上，这么赤裸裸的侮辱，他不能忍，楚桃话音刚落下，他顿时重重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同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p>
“砰”地一声巨响，把周围一圈的客人都给吓了一激灵，惊恐地扭头看了过来。</p>
楚桃靠得近，吓得心脏都一抽，整个人都弹了一下。</p>
季然浑身戾气，居高临下地睨着楚桃，阴恻恻地出声，“楚桃，你他妈有种再说一句，老子当场抽烂你的嘴巴！”</p>
一时间，周围竟然鸦雀无声。</p>
就在这时，站在不远处的两三个女人突然冲了过来，团团围在了桌旁，七嘴八舌地说：“干嘛？你想干嘛？还想打一个弱女子不成！”</p>
江棠抬眼一扫，嚯！竟然扫到了两张眼熟的面孔，这不是昨天和萧晔在商场里撞见的那两个女人嘛！</p>
江棠也不知道到底是自个儿倒霉，还是萧晔这只花蝴蝶太骚引起的连锁反应范围广。</p>
季然脾气算好的，但被激怒的时候，也是一个炸弹，他此时的目光阴沉骇人，楚桃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恐惧，但是季然当众护着江棠骂她，她心中恼怒不已，扬着下巴，无惧地道，“我就说又怎么了？她就是……”</p>
“楚桃。”不等她话说完，江棠已经冷冷地打断了她，“都是女人，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你最好适可而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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