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俯林遵守约定，很快便从北城撤兵，准备返回愉国。
攻陷都城、覆灭陵国，本就是一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是纪俯林从愉国都城平康出发时，便心知肚明的事。
他与傅蕴兵力悬殊，虽然一路俘虏收拢了不少士兵，军队由八千扩张到了四万。
但傅蕴足有二十万大军，一旦傅蕴整军回归洛阳，他只能撤兵。
这是他自出发时，便拟定的策略。
虽中间变故频出，但最终的结果并没有改变。
而他此次出兵最重要的目的，最想找到的那个人，此刻正在他的身边。
途径洛阳，大军入城休整一夜。
傅蕴留在洛阳的兵力不多，他离开后不久，这里便被纪俯林的后备力量攻占了。
唐与歌突然拉住了他，“将军，我在洛阳还有未竟之事，将军可以陪我去一趟吗？”
他有一瞬的迟疑，不知她是否又在耍什么心机，沉默片刻后才答应下来。
第二次进入洛阳，城中变化倒是不大。
纪俯林是出了名的儒将，即便攻陷了城池，也绝不会虐待俘虏，更别说伤害百姓了。烧杀抢夺这种事从来不可能在他的军中发生。
催马行驶到附近，遥遥见到那座低矮的房屋。担心马蹄声惊人，她便拉着纪俯林下马，一起步行过去。
他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任由她拉着，跟在身后。
走到门口她轻轻敲了敲门，还没开口，便听得里面立即传来急切的声音。
“阿嫣？是阿嫣吗？
”
“阿娘，是我，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便被拉开了，阿娘急匆匆出来，身形还有些踉跄。
她连忙上去扶住她，“阿娘慢点，小心摔着。”
“阿嫣，米缸里的肉干，还有妆奁里的镯子，可是你送回来的？”
阿娘急急问着，伸手在她身上摸索，“孩子，你怎么样？你可有受伤？你怎么那样傻啊！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你要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
唐与歌有些愣神，没想到阿娘第一句话竟是说这些。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流，拉住她的手。
“阿娘，我没事，半点没受伤，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阿娘收回手，抹了抹脸上不知何时流出的泪，点点头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忽然察觉到她身旁还有人，阿娘顿了下，问道：“这位是？”
唐与歌也回头看他，见他虽有疑惑，态度却并无轻视，相反仍恭敬有礼。
她既唤她阿娘，姿态还如此亲昵，便知是对她重要之人，亦是他的长辈。
于是他落落大方朝阿娘行了一个晚辈礼，“晚辈纪俯林。”
唐与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了笑，然后对阿娘道：“他就是我和您提过的那个人。我带他来看您了。”
阿娘神色一亮，看起来很高兴，伸手过去道：“快让娘摸一摸。”
唐与歌拉着他靠近些，然后眉眼含笑示意他弯腰。
对上她如此高兴的眸子，他几乎难以拒绝，乖乖
俯下身子，任由她拉着阿娘的手在他脸上摸索。
阿娘满意地直点头，“生得俊俏！阿嫣说你对她很好，娘听了也开心。女子这一生最幸福之事，便是觅得佳偶。”
她将唐与歌的手与他的手交叠握在一起，笑得温柔和煦，“林儿啊，阿嫣既中意你、信任你，我便也相信你。我将她托付于你了，望你今后好好待她，你们夫妻琴瑟和鸣。”
纪俯林猛地愣住了，惊诧望向唐与歌。
却见她虽也有些羞涩和尴尬，却并无任何反感抵触，反倒眉眼含笑脸红着偷瞄他。
这让他几乎反应不过来，任由阿娘攥紧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唐与歌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反倒顺势牵住他的手，心跳也突然变快了。
“阿娘，这次我们就是来接你一起走的。”
“阿嫣你又要走？去哪儿？”她脸色一滞。
“是我们一起走！我们带你回愉国，明日一早便出发。”
“愉国？”阿娘讷讷念着，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嫣儿啊，原以为这次能多留你些日子。”
“阿娘…？”
“娘年纪大了，路途遥遥，吃不消的。儿啊，知道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这么多年娘都过来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
她握了握唐与歌的肩膀，“女儿大了，是要嫁人的。你们去吧。娘就留在这里了。”
“阿娘…不想和我们一起走吗？”
“阿娘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们有你们的人生。娘不掺
合了。”
“阿娘！”
“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好孩子，不用挂念。你能回来看我，我已然无憾了。”
阿娘脸上笑得很平静，仿若从所有的苦难当中都解脱了出来，有种不真实的虚无之感。
她看着只觉心中有些忐忑，却又无法说出所以然。
在阿娘的再三坚持下，她不得不放弃想要带她一起走的想法。
送走他们，阿娘扶着门框默然立了许久，才缓缓回到昏暗的屋中。
阿嫣被卖走的时候，七岁。
七岁的孩子，被蒙骗卖到了百里之外的陌生城镇。
连她这样一个成人找了十年都寻不着，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寻得回回家的路。
两行清泪从浑浊的眼中滚落下来。
“但我还是宁愿相信，你就是阿嫣。”
“宁愿相信我的女儿，真的回来过了。”
……
第二日一早，大军便拔营出发。
唐与歌在走之前，送了许多粮食和钱财藏进阿娘的米缸和妆奁中。
既然阿娘执意留下，那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遥望高高的城门上“洛阳”两字越来越小，她默默收回目光。
却瞥见身旁纪俯林探究的目光。
“阿娘的女儿在幼时被卖去了远处。她将我误认作了阿嫣，对我也极好。我不忍伤她的心，便将错就错。”她解释道。
他点了点头，问清楚了一些细节后，沉默少顷，突然又问道：“你欲将她带回愉国，可是打算骗她一世？”
她扬了扬眉，“有何不可呢？”
原来
，对于所在乎之人，她也可以做到许诺一世。哪怕是欺骗。
他眸中闪过一丝受伤。
原来不是她没有心，只是他从不曾走进她的心罢了。
他倒宁愿她能骗他一辈子。如此也算圆满吧。
可或许有一日，当他不再有能力留住她时，她还是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吧。
如三年前一样。
“将军，你的伤怎么样了？”她的询问打断了他的思虑。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担忧和关心，却无法分辨真假，已到嘴边的“无妨”又吞了回去，盯着她的眸色凝了凝，莫名透着些委屈，忽然道：“有些疼。”
她顿了一下，神色立即紧张起来。
她了解纪俯林的清冷脾性，能让他说疼，那绝对不是“有点”疼，至少是痛若剜骨的程度了！
“程岩！”她大喊道，“去请军医来！”
程岩本就在他们附近，听见她的声音，立即望了过来。
“不必了。”纪俯林对他道。
“什么不必了！你要急死我吗！”她瞪了他一眼，然后催促程岩，“愣着干嘛？快点！”
程岩被她这么一喝，倒也忘了反应，真的跑去请军医了。
她对另一边的副将徐明继续吩咐：“徐副将领军继续前行，我和程副将带一小队留下查看将军伤势。稍后与你们会合。”
徐明正被她方才支使程岩的气势所惊讶，听得她又突然吩咐自己，这熟悉的感觉和气场令他连想也没想，就本能应了声“是！”
话音刚落，才意识
到不太对劲，又用带着几分惊愕的询问目光望向纪俯林。
纪俯林倒是没有太多意外，甚至对他点了点头，默许了她的安排。
徐明心中有数了，对着她拱了拱手才走，态度相当尊敬。
不尊敬不行呐！
就咱将军这捧在心尖的态度，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怕就是将来的将军夫人，纪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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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持续放糖了！看女主化身磨人小妖精，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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