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夜，马蹄之声停在将军府外。纪俯林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侍卫。
未解甲胄，一身锐利寒芒沐浴在月色下，更显得他面容清冷疏离。踏着月光走到她房外的时候，他的身姿面容才缓和了些许。
屋内没有点灯，像往常一样漆黑静谧，她这时通常已经睡下了。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他静默片刻，心中忽然大惊，当即不再犹豫一把推开了房门！
月光如水，顿时倾泻进入屋内，照亮了空无一人、整整齐齐的床榻。
她走了？！
屋内冰冷的没有半点她气息的空气似乎在狠狠嘲笑他，终究是留不住她！
纪俯林心中猛地一乱，脚步急促朝院中走去。正要喊出暗卫，余光忽然瞥见他的房中有微弱的光影闪动。
他的房间除了程岩，从不让外人随意进出，怎么可能有灯光？
目光微动，他握紧手中的剑柄，无声闪身进了屋内。
外间的案几上燃着烛台，已经烧到了底端，火光十分黯淡，似乎随时会熄灭。
就好像是有人在等他，所以特意燃了这么一盏烛台。
目光触到榻上趴着睡着的人时，他原本狂跳不止的心，忽然停了下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
昏暗的灯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勾勒出错落的阴影。睡熟的容颜分外乖巧，她的呼吸均匀绵长，可每一次却都像是敲打在了他的心上。
他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
方，盯着她看了许久。
许是被注视的感觉太过强烈，哪怕是睡着她也感受到了那份炽烈。
用过晚膳后，她就一直在等他，从案几上等到了坐榻上，等到自己都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虽然知道他对自己有喜爱，但是她也清楚他的脾性，她可不敢轻易在他的底线上蹦跶。要搬进他的房间，还是要先经过他的同意。
今晚她就是想来和他商量这个问题的。
她睁开惺忪的眼睛，目光无焦点的落在他身上，然后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坐了起来。
“将军，你回来了？”
见他还穿着甲胄，便知他刚从军队中回来。她连忙起身走上前去替他脱下盔甲和战袍。
纪俯林盯着她的动作，迟疑片刻后问道：“你在…等我？”
“将军这几日回来得晚，我担心无人伺候。所以想就在外间睡下，这样将军一回来，我就能立即知道。”
她手脚不停，边将战袍挂在旁边的架子上，边回答他的话。
他有些惊讶于她话中的意思，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她的意思难道是…
“你想搬来我房中？！”
她回到他的面前，想要帮他宽衣。手指都已经缠绕上他的衣带，在听到他的问话后，却停住了动作，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
“我本就是将军的侍女，住在外间照顾将军无可厚非。”
“将军，让我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我已经…好几日都未曾见到将军了。”
她
站在他面前不足半米的地方，手指还绞着他的衣带，发鬓松散，脸上残留着几分慵懒睡意。她双颊微红仰着脸，眼眸惺忪盛着水雾望着他。
纪俯林只觉得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虽然她未明说，可字里行间每句话都在透露一个讯息——她在想他！
她是多狡诈的一个女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明知道她的话不可信！明明知道她一定有所目的！
可他还是不可遏制地犹豫了，狠狠地动摇了。
见他许久未回答，她靠近几步，替他宽衣解带褪下外袍，然后用帕子沾湿温水捧到他面前。
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半边笼罩在阴影中，朦胧模糊看不真切。
明明就在他眼前，近到伸手就可以触到，可是他却感觉那么不真实，仿佛一切都只是泡沫幻影，若是他相信了、沉沦了，最终只会是黄粱一梦，梦醒时终将一无所有！
可是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对他笑得乖巧温顺，满眼满心都是他。那是他夜不能寐时闭上眼睛就浮现在眼前的人。是他磨炼智谋，等了三年终于杀回陵国，才能再一次见到的人。
他的心忍不住剧烈颤抖。或许…
或许当初她有苦衷？或许她并非自愿？或许她真的也…喜欢他？
他已经不由自主在为她开脱，为她找理由，为她想退路，哪怕她曾一次又一次地抛弃他，毫无犹豫！
唐与歌举着温热的帕子给他，他却迟迟没有接，只是眸中
神色变幻不定紧紧盯着她。
她的心里被他盯地有些发毛，不知他又在思考些什么，举着帕子的手刚想放下，忽然听到他喑哑低沉的嗓音轻轻响在耳边。
“为何要来？”
三年前她明明已经逃走了，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逃过了他的追踪，在陵国改名换姓过上了另外一种平静的生活。只要她不出现，他此生将再也无法找到她。
可是，她回来了，她主动应徵做了他的侍女，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为何？为何要回来？
她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发懵，“我知道将军没有召见我，可是我担心将军，所以未经传召就来了。请将军责罚。”
她说的是今晚的事。
纪俯林眸色深深，望着她时就像是有巨大的漩涡将她卷入其中，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我只问这一遍。你说，我便信。”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神情几乎决绝，“为何回来？”
被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注视，她的心突然像是被烫了一下，忍不住颤抖起来。有种陌生的酸楚和情愫慢慢从心底漫了上来，让她喉头泛哑，说不出一句话。
他紧紧抿了抿唇，手心竟忍不住有些微微出汗，情绪难以控制地被她所左右，想要知道她的回答。
“告诉我。”
沙哑酸涩的声音落在她的心头，烫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嘴唇抖了抖，她艰难地张口，几经努力才吐出几个字。
“因为，我仰慕将军。”
眸中灼人的亮
光黯淡下去，纪俯林闭了闭眼，心中微凉。
呵，终究还是谎言！
可是…
他居然还是想要相信！
若是骗我，就骗一辈子吧！既然你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既然我不可能再放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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