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你快帮我看看,这个谜语的谜底是什么?”沈婵又是兴奋又是着急。
摊主是个慈祥的老人,闻言笑眯眯道:“姑娘不要着急,慢慢想就是,这个谜底许多人都未猜出来。”
沈婵嘟着嘴道:“不行,猜不出来我就不走了。四姐,你快过来看看呀。”
沈婉正望着沈妤的方向出神,闻言赶紧道:“好……”
沈婵拉着她道:“四姐,你看看‘无边落木萧萧下’是个什么字?”
沈婉集中精力思忖了一会,摇摇头:“我也猜不出。”
摊主笑道:“姑娘可以再找别人来猜。”
沈婵有些失望,朝沈妤招招手:“五姐,你们快过来,我这里有个谜语猜不出来。”
韦思繁听到了,顿时来了兴趣,拽着韦璟走过去:“大哥,你猜。”
韦璟心知韦思繁是想让他高兴,别再想着俞霜霜的事。他不忍拂了她的好意,认真猜想起来。
少倾,他道:“这莫非是个‘日’字?”
摊主大笑道:“的确是个‘日’字,公子聪慧。”
说着,拿出一支竹刻人物毛笔:“这是彩头。”
韦璟并没有接,显然觉得这应该是沈婵姐妹的。
沈婵笑容天真:“韦公子,你不要吗?”
韦璟淡淡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猜,这彩头本该是沈姑娘的。”
沈婵笑道:“我不喜欢读书写字,不过我四姐喜欢,那么就将这支毛笔送给四姐好了。”
沈婉没有拒绝,面容温婉:“如此,就多谢韦公子想让了。”
韦璟客气的道:“举手之劳罢了。”
沈婵满意了,笑道:“多谢韦公子,我和四姐去别处逛了。”
说着,就拉着沈婉挤过人群,去了一个小吃摊。
沈妤看着前面几人,面露微笑:“洹儿,我们也去别处看看罢。”
沈明洹却是看着不远处,没回答。
沈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下了然:“是严二公子和二姑娘,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许暄和也看到了:“严二公子身边,不知是哪家公子?”
隔着灯火,也看的不甚真切。紫菀眼尖,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好像是周家大公子罢?”
沈妤道:“的确是周公子。”
看来,严家想让严卉颐嫁进周家的事是真的了。
说起来,周陵也是个不错的人,严家愿意让严卉颐嫁给他也是认真考量过的,两人是表兄妹,周家人也一定会严卉颐好。
可是,沈妤还是觉得,严卉颐这样好的姑娘,应该有更出众的男子来配她。周陵好是好,但京城世家子弟那么多,优秀的也不在少数,和他们一比,周陵未免显得太平凡了些。
可是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沈妤不是严卉颐,也没有资格来阻挠她的选择。
沈明洹道:“还是算了,既然严二哥和他表弟在一起,我就不便上前打扰了。”
沈妤也不知道他这种低落的情绪从哪里来的,道:“好,再逛一会,咱们就去游湖。”
就在这时,听到一阵喧哗之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哎呀,我都说了不要你卖身,你拿着银子赶紧回家罢。”
而这人身边的护卫也正驱赶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子,很多人都到这边看热闹。
几人走过去,发现一个身量娇小的男子,正一脸无奈的对地上的柔弱女子说话,却又怕身边护卫伤到了她,不让护卫赶她走,试图劝她离开。
女子衣衫单薄,泪水莹莹,楚楚可怜,身上还有被鞭打的痕迹。
她哭着道:“小女子为公子所救,那就是公子的人了,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小女子不求别的,只希望能陪在公子身边做个奴婢就行,求公子不要赶我走。”
周围人一看男子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纷纷劝说男子带走她。
男子很是为难的模样。
沈妤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分明是女扮男装的怀庆公主,想来她又偷跑出宫来玩了。
若她只是个寻常闺秀,她自然可以将这个姑娘带过去,但宫里岂是随随便便可进的,怀庆公主带她回去一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这样想着,她走上前去道:“湘儿。”
乍一听见有人叫她名字,怀庆公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看到沈妤一脸兴奋:“宁安姐姐。”
沈明洹则是在后面,不希望又被怀庆公主缠上。
沈妤看看跪在地上的女子,黛眉微蹙:“这是怎么回事?”
怀庆公主愁眉苦脸道:“这个姑娘被几个坏人追着要债,她拿不出来,就要将她卖身还债,我便救了她。可是她说她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求我带她回去。你是知道的,我不能带她回去。”
沈妤的目光扫过楚楚可怜的女子:“湘儿,你既已帮她还了债,她便不会再被人追着讨债,又何必管她今后如何呢?难道你家里缺服侍你的人?”
“自然不是。”怀庆公主面露不忍,“可是她真的很可怜。”
沈妤暗暗摇头,怀庆公主还是太天真了。
“她是真可怜还是想赖上你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你若真敢将她带回去,你就等着受罚罢。”沈妤笑道,“你好不容易出来,难不成要为着这点小事浪费时间?”
怀庆公主连连摇头。
沈妤道:“你已经帮了她,就不必再担心她以后如何,还是快些走罢,否则我就将此事告诉你兄长,然后让你母亲罚你。”
“不要。”怀庆公主连忙道,“我不管她了,我们赶快离开,我还要去别处玩呢。”
沈妤将她拉出人群,道:“走了。”
怀庆公主任由沈妤拉着,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个女子。
女子泪水涟涟:“公子……”
这声音哀戚柔软,让人起鸡皮疙瘩。
走了许久,沈妤松开她的手,停下脚步道:“你被骗了,她看你出手阔绰,衣着华贵,以为你是哪家贵公子,想跟着你进府,再想办法勾引你,坐享荣华。你看看她那双纤纤玉手,比你的手都要白嫩漂亮,像是穷苦人家的姑娘吗?”
“竟然是这样吗?”怀庆公主惊愕的看着她。
沈妤失笑:“有些人骗的就是你这样单纯的小姑娘。”
怀庆公主有些生气:“那你为何不当面戳穿她?”
沈妤笑道:“这么冷的天,穿的如此单薄,出来行骗也不容易,又何必打坏别人的饭碗呢?”
怀庆公主不悦的扁扁嘴,突然在看到沈明洹的时候眼前一亮:“二公子,你也出来看花灯吗?”
沈明洹十分冷淡的行了礼:“见过公主。”
怀庆公主眼睛亮晶晶的:“这又不是在宫里,行什么礼嘛。”
沈明洹没有说话。
怀庆公主眼睛里只有沈明洹,哪里看得出别人对自己的冷淡呢?
她还想和沈明洹说话,沈明洹却扯扯沈妤的袖子道:“姐姐,咱们该去别的地方玩了。”
沈妤知道沈明洹的心思,道:“公主,我们就先告辞了。”
“宁安姐姐。”怀庆公主眨眨眼,“我只有一个人,你们就带上我罢。”
沈妤有些为难,一会还有别的事要做。
沈明洹却是直接道:“公主金枝玉叶,不宜和我们在一起游玩,这里人多,若是公主磕到碰到了,我们担待不起。”
说着,就催促沈妤赶紧走。
沈妤不好意思的笑笑:“公主,告辞了。”
怀庆公主想追上去,可是她身份尊贵,总不能不要脸面,她主动接近沈明洹已经是纡尊降贵了。
她第一次觉得气馁,痴痴地看着沈明洹的背影道:“杏儿,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杏儿自然也看到了沈明洹对怀庆公主的冷漠,但是不敢说实话。
只是笑道:“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谁会不喜欢您呢?毕竟您是偷偷跑出宫的,小侯爷若是带上您,的确不合适。”
怀庆公主想了想,又笑逐颜开了。
她的确找不出沈明洹不喜欢她的理由。
反正沈明洹还不到娶妻的年纪,只要她总是去他面前晃,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沈妤看着一脸不快的沈明洹,哑然失笑:“好了,别皱着眉了。怀庆公主虽然任性了些,但却是个天真可爱的姑娘,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不喜欢她。”
“谁让她那次害姐姐受伤……”沈明洹脱口道。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记着呢?”沈妤道,“我可不相信只有这一个原因。”
沈明洹哼了一声:“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皇家公主多娇贵,我可不像那些男子,整天围着她,讨好她,捧着她。”
沈妤失笑:“小小年纪,怎么这样偏见?你不喜欢怀庆公主喜欢谁呢?”
“我喜欢……”他突然住了口,似乎自己也没想到会想要回答。
“怎么不说了?”沈妤望着他。
“我……我没有……”沈明洹面色微窘,转移话题道,“好了,姐姐,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去游湖了。”
沈妤也不再问。心里隐隐有个猜想,却是又否认了。
安阳泽气急败坏的出了安家,德春牵着马追上去:“公子,公子……”
“公子别生气,夫人说了,五夫人才‘病了’不久,这个时候不能死,你再忍一忍……”
安阳泽怒道:“她做出那种事,也配做安家的人?”
德春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小的说错了,是沈娴。夫人说了沈娴现在不能死。”
“那个贱人,竟然敢给我戴绿帽子,让我成为府上的笑话,实在是可恶!”
在安阳泽眼中,他可以睡美人,也可以睡小倌倌,也可以对沈娴打骂,但是绝不允许沈娴背叛她。
“若非是沈明洹,我怎么会被迫娶了这样一个贱女人!”他现在对沈明洹是又爱又恨。
德春赔笑道:“公子别气坏了身子,您今晚不就能出口恶气了吗?”
安阳泽怒道:“沈明洹今日一定会去游湖吗?”
“千真万确。”德春道,“公子,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沈小侯爷租下画舫的时候,里面就混进了咱们的人,都是些高手,怎么会打不过沈家的护卫?”
正说着,有人前来禀报:“公子,属下一直在暗中盯着小侯爷,小侯爷已经去仙源河了。”
仙源河是京城最大的河,每天晚上都很热闹,不少达官贵人,富家公子,都喜欢在这里寻欢作乐。
今日是上元节,仙源河金鼓喧阗。安阳泽带着人赶到仙源河,发现整个仙源河上飘着许多画舫,画舫之上挂着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绸子在风中飘扬,奏乐声、歌唱声、女子的欢笑声不断传来。河面波光粼粼,月光与灯火交相辉映,可以倒映出他的影子。
安阳泽在河岸站了站,挥挥手,上了一艘船。
一品楼的二楼雅间上,沈婵道:“五姐,你不是说要去游湖吗,怎么又改了主意?”
沈妤掀开帘子,看见河面上挨挨挤挤的画舫和五彩缤纷的灯火,笑道:“今日是上元节,前去游湖的人也太多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万一遇到危险就不好了。”
沈婵苦着一张脸:“能有什么危险啊。”
沈妤微笑道:“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正说着,苏叶推开门,走到沈妤耳边说了什么。
沈婵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妤笑道:“好像是发现大哥也来了,现在正在一个画舫。”
沈婵微怔:“大哥不是不出来嘛。”
沈妤若有所指:“许是大哥不愿意与咱们一道。”
沈婵‘嘁’了一声:“是啊,大哥是二房的,自然是不愿意和我们有什么牵扯。想来大哥和沈妗一样,很是嫉恨你和二哥呢。明明是他们害人在先,怎么倒像是别人亏欠了他们似的。”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害别人永远没错……”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是许多人的惨叫声,还有扑通扑通跳水的声音。
“外面怎么了?”沈婵惊道。
才掀开帘子,就看见外面是冲天的火光,有人大喊道:“不好了杀人了,杀人了!”
“快救火,救火!”
有人冲进画舫,大声喊道:“不好了,五公子找不到了!”
这个画舫十分豪奢,整个船身又长又宽,分为上下两层,当火烧起来的时候,就像一条火龙,甚为壮观。挨着这艘画舫的人,也赶紧吩咐人将自己的画舫划远些,生怕被殃及到。
很多护卫的背部都着了火,也顾不得救人,直接跳下河去,还有人大喊道:“快抓刺客,别让刺客跑了!”
一时间惨叫声,求救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很快,安家人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永康侯夫人扑倒在岸边,哭天抢地:“泽儿,泽儿!快,快去救我儿子!”
所有人都跑过来,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原来,在画舫上被杀的人竟是安阳泽?!
那么凶手会是谁?
这个上元节无疑是最热闹的,大火将整个画舫都吞噬了,负责搜查的人从晚上捕捞到天亮,终于在数具尸体中寻到了安阳泽。
可是他的尸体已经被烧焦了,头部还插着一把刀,显然是被人杀死后又被火烧成这样的。
京兆尹请了安家人去辨认,安家人发现这具尸体的身材和安阳泽相似,手上的扳指也是安阳泽常戴的,应该就是安阳泽。
确定了安阳泽是真的死了,永康侯夫人在众人面前哭晕了过去。醒了之后又去京兆尹衙门,要求京兆尹尽快抓住凶手。
京兆尹原本正为此事头疼,安阳泽得罪的人太多了,一时半会的哪里能找到凶手?可是幸运的是,跳下河去的德春突然活过来了。
永康侯夫人立刻问他事情的经过,凶手又是谁。
德春猛然跪在地上:“侯爷,夫人,是定远侯府大公子杀了我们公子,那把火也是他吩咐人放的!”
永康侯夫人的身体踉跄了一下,永康侯忙扶住他,问德春:“你说的可是真的?!”
德春一把鼻涕一把泪:“千真万确,的确是沈明汮杀了五公子,为了杀人灭口,又放了这把火。”
永康侯夫人头晕眼花,勉强撑住一口气道:“说清楚!”
“五公子原本要去画舫饮宴,却是不小心走错了画舫,刚要退出去,却发现是沈明汮。沈明汮记恨着在永城侯府发生的事,和五公子起了争执,不知怎么,就动起手来。画舫里都是沈明汮的人,小的劝他不要伤害五公子,他却是不听。不知是不是不小心,他将一把刀插进了五公子的头顶。
为了灭口,又要杀了小的,小的情急之下就跳了河。小的不识水性,以为会被淹死,没想到侥幸被救了上来。醒来就听说了画舫着火的事。侯爷,夫人,一定是沈明汮为了毁尸灭迹放火烧了画舫,求侯爷夫人给五公子报仇啊。”
永康侯夫人面色惨白:“一定是沈明汮,他一直记恨着泽儿曾在永城侯府对他做的事,他一直想着要报复泽儿!”
她扯住永康侯的衣服,声音嘶哑:“老爷,一定要让沈明汮偿命!”
永康侯也是满面悲恸,对京兆尹道:“郑大人,我希望你赶紧派人去定远侯府请沈明汮过来对质!”
京兆尹立刻派人去沈家捉拿沈明汮,沈序听了事情的起因也是疑惑不解,到了沈明汮的院子一看,才知道沈明汮一夜未归。
这落在别人眼里,就是沈明汮畏罪潜逃。
沈序也是急的满头大汗:“郑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明汮怎么会杀害安公子呢?”
郑蓟面无表情:“沈大人,令郎会不会杀害安公子,想必您心中有数。”
沈序也不禁想到沈明汮被安阳泽玷污一事:“这……他不是如此冲动之人。”
“沈大人有话对永康侯和侯夫人去说罢,安公子的尸体已经找到了。”
沈序只能跟着郑蓟去了京兆尹衙门,无论他如何辩解,永康侯夫人都听不进去,一定要沈明汮偿命,并且认为是沈序将沈明汮藏了起来。
沈序指天对地,发誓从昨日起就没有见过沈明汮,绝不会包庇他。永康侯又给郑蓟施加压力,让他尽快将沈明汮找到。
可是一连搜查了三天,都没有找到沈明汮。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凭空消失,不是畏罪潜逃又是什么?
安阳泽被杀,是许多人亲眼所见的,是以当传出凶手是沈明汮的时候,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无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沈明汮的确有杀人动机。
沈序好不容易攀上了景王,和安家结为了姻亲,他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只怕安家人要恨死他了。
当时沈明汮被沈妗请过去一叙,得知了沈明洹和沈妤要去游湖一事。
自从被安阳泽玷污,吕氏被气死后,他就一直活在痛苦中,恨不得将沈妤姐弟千刀万剐。
所以,当沈妗提出在画舫上动手时,他心动了。
他一直派人盯着沈明洹的行踪,得知他让人租了一艘画舫后,就收买了画舫的主人,让他在画舫动了手脚,又收买了一群杀手,让他们刺杀沈妤姐弟。就算她们一时死不了,画舫也会沉下去,她们也逃脱不掉。如果安阳泽得知沈明洹的行踪,前去掳掠沈明洹就更好了,届时将这几人一网打尽。
当然,这一切结束后,他会杀了画舫的主人灭口。
而他,要亲眼看见他们丧命才好,所以便在另外一艘画舫,一边饮宴一边等着看好戏。
可是,等了许久,他并未等到那场刺杀,反而等到了安阳泽。
他即便恨极了安阳泽,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起冲突,便赶他出去。可是安阳泽却不是个会退让的人,他也恨不得杀了沈明汮。
就在争执之间,突然一个舞姬飞身上来将他打晕了,又将他丢入水中。
他只觉得浑身冰凉,眼前一片漆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密室之中。任凭他怎么喊,都没有人理会他,只有老鼠虫子的叫声。
昏天黑地的过了好几天,也不知道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被丢进河里,他湿漉漉的衣服还没换,他又冷又饿,缩在墙角打着哆嗦。耳边不时传来什么声音,也不知道是老鼠还是蛇。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沉重的‘吱嘎’声,好像是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就看见火光从前面移来。许久未见光亮,他不适的眯了眯眼睛,打结的头发披散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他面前。他忍着强烈的不适,睁大了眼睛望过去。
下一刻,他心头大震,接着是怒气上涌。面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女子,不是沈妤又是谁?
“沈妤,你——”他一开口,却发现声音极为沙哑。
沈妤一袭红色的衣裙,似乎与火光融为一体,一双寒若深潭的眼睛显得越发幽谧。
她笑叹了一声:“是啊,的确是我。大哥,我们之间,是该有个了结了。”
沈明汮扑过去抓着栅栏拼命的摇晃着:“沈妤,你害我!”
苏叶嗤笑一声:“大公子,别晃了,这栅栏很结实,你是出不来的。几天没吃饭,你该省省力气了。”
沈明汮已经失去了理智,伸出手去,怒声道:“沈妤,你快放我出去!”
沈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好不容易将你抓过来,怎么会放你出去呢?”
“沈妤!我虽然与你不睦,但到底是沈家大公子,你敢这么对我,若是让祖母知道了——”
沈妤声音很是轻柔:“大哥,你消失了几天,恐怕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罢?现在外面人人皆知,你为了报复安阳泽,杀了他又畏罪潜逃了。现在京兆尹和永康侯正派人全力搜捕你,你就算出去了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在这里安全呢。”
“不可能,不可能!”沈明汮大喊大叫道,“我没有杀安阳泽。一定是你设计好的,是你让安阳泽进了我的画舫,又让人打晕了我,然后杀了安阳泽。将我带到这里来造成我畏罪潜逃的假象,是你,是你!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那又如何呢?”沈妤微微一笑,“你害洹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得所作所为多么狠毒呢?”
“沈明汮,从头到尾都不是我们先招惹的你,是你太不知足,意图夺爵,想害死洹儿。难不成只你可以害我们,我们不能反击吗?放心,你的同谋沈妗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很快,我就让她去下面陪你,届时你们一家三口就团聚了。”
沈明汮手握着冰冷的栅栏,厉声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早知如此,当初母亲就不该留你!”
沈妤不以为意,笑容冰冷:“你们二房的人,各个卑鄙无耻、狠毒自私,真不知道沈家为什么养出你们这种人,我如今的所作所为,和你们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
沈明汮也是人,自然也惧怕死亡,偏偏他还要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沈妤,你简直是胆大包天,你这么有恃无恐,焉知不会有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最好放我出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沈妤讽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低头求饶吗?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你明知道你的命掌握在我手里,随时可以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你。”
沈明汮闭了闭眼睛,压抑着怒意:“你怎样才可以放过我?”
沈妤轻笑出声:“大哥,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放过你?”
“沈妤!”沈明汮气急败坏。
沈妤蔑视着他:“你想害我,同样的我也在盯着你。你在收买画舫主人的时候,他后脚就将你的事告诉了我。那群杀手,自然也被我多你三倍的银子打动了,绝不会出现。德春也早就被我收买,不然你以为安阳泽怎么会顺利的玷污你,又怎么睡了沈娴,后来又怎么走进了你的画舫里?”
沈明汮气的几乎要吐出血来:“原来,一早就在算计着这一天!”
“是啊,我等这一天,真的好久、好久了。”沈妤摇头叹息,“你可知道,我一想到洹儿被你和安阳泽害死,我的心有多痛吗?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竟然那么屈辱的死去。沈明汮,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神沈明汮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火把燃烧着,照亮这一方天地,她如玉的面容染上一片阴影,一双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深渊。
“听不懂没关系,下了十八层地狱,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沈妤,你杀了我,杀了我罢!“沈明汮嘶喊道。
“杀了你?不,一个畏罪潜逃的人,怎么会死呢?”沈妤的声音清泠如泉水,很是动听。
“你想做什么!”
沈妤微笑道:“你自诩是沈家嫡长子,文武双全,认为自己高贵不凡,谁都比不上你,沈家的一切也该是你的。为了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伤害无辜。既如此,我自然要让你体会一下从云端跌落地狱的生活。”
近来一出府,随处可见在搜查的衙差和官兵,使得大家人心惶惶,当然,看热闹的为多数。
培养这么多年的儿子背上了杀人罪,畏罪潜逃,沈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再加上来自安家的怨恨,使他备受打击,但是每天还要顶着众人的嘲讽去上朝。
上元节那日,沈明汮明明说不出府,可是后来又一夜未归,太夫人也不得不怀疑,安阳泽的死与他有关。
太夫人摆摆手:“这件事我管不了了,横竖都是二房惹出来的,没牵连到整个沈家,我就烧高香了。”
沈妤犹豫一番道:“祖母,有件事我想对您说。”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你说就是。”
沈妤道:“祖母,二房接连出了这么多事,您也给了二叔好几次机会,现在大哥身上又背了人命官司。虽然这是二房的事,但是二叔还在侯府住着,大家议论的还是沈家。横竖现在二房只剩下了二叔一人,不如就请二叔分出去罢。况且……二叔又在为景王做事,万一某天真的牵连到沈家就不好了。”
太夫人转动着佛珠:“我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只是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现在看来,不能再拖延了,早分出去早清净。晚些时候,我就让人送消息给族里的长辈,让他们赶过来,做个见证,正式将二房分出去。你四姐、七妹还没议亲,就先住在侯府罢。”
再者,若三房也分出去,也没个管家的人了。
沈妤乖巧的道:“是。”
太夫人道:“桂嬷嬷,你去请三夫人来,清点下沈家的家产。”
沈妤道:“祖母,过两日我想去宁王府看看大姐。”
“这时候去?”太夫人不赞同道,“现在外面乱着呢。”
沈妤轻声道:“可是沈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怕大姐担心,想去看看她。”
太夫人转着佛珠的手顿了顿,道:“出府可以,但是要多带些人,别不小心被碰到伤到了。将这些事细细说与妘儿,分家那天,让她也过来。”
沈妤喜笑颜开:“多谢祖母。”
太夫人笑容有些惆怅:“真拿你没办法。”
果然,出府的时候,就看见在搜查的官兵,尤其沈家是要重点盯着的人家。许多人看见官兵都绕道走,就连乞丐也远远地躲到一边。
大街上,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艰难的在地上爬着,嘴上叼着一只破碗,却是说不出话来。他脸上的刀疤纵横交错,眉毛下两个血窟窿,耳朵没了,手脚尽断。
有人不忍心,便施舍给他几文钱或一点吃的,有人则用嫌弃厌恶的眼光看着他。
快到晌午的时候,天气不像早晨那般寒冷,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时候,一华辆丽的马车行驶过来,有人看到上面的标记,纷纷让路。
马车里布置的如同雅间,燃烧着炭火,温暖如春。沈妘抱着昏昏欲睡的舒姐儿,道:“分家也好,沈家也能清净许多。沈家接连出事,说白了其实都是二房的事。”
“祖母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便同意了让二叔分出去。”
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舒姐‘哇’的一声被惊醒了。
沈妘忙哄她,道:“怎么了?”
车夫道:“王妃,马车前面有一个乞丐,小的这就赶他走。”
“等等。”
沈妘掀开了车帘,看到那个凄惨的乞丐,面露不忍道:“春雪。”
春雪会意,下了马车,给了乞丐几块碎银子,又让护卫将他拖到一边。
春柳十分同情道:“那个乞丐眼睛瞎了,手脚断了,不会说话还毁了容,真是我见过最可怜的乞丐。”
沈妘摇头叹道:“是啊,真是可怜。”
沈妤神色平静,哄着抽抽噎噎的舒姐儿。
吕氏是第一个,沈明汮是第二个,接下来便是沈娴了……
当然,在她死之前,一定会让她发挥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不枉她费尽心思让沈娴嫁入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