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到梧州城之间有一条官道。时已秋末,官道两旁柳枝摇摆,柳叶枯黄。一个少年郎骑在一匹大黑马上,悠悠地前行。梧州地处南周腹地,为交通要道。城内的客栈往往房间爆满。林通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歇脚地方。
第二天,少年独自在城里转了一圈,还遇到了一队镖师。
到了晚上,梧州城家家户户点亮了灯火。城内人山人海,大多是出门游玩的青年男女和孩童。梧州城的捏面手艺天下闻名。这里的捏面人捏出来的面食既美观又好吃。这不,林通久此时就围在一个地摊面前,眼睛瞪得老大。
捏面师傅是个老人,笑起来的时候没牙齿。一群小男孩紧紧围在木柜前,瞪着上面摆了一列的面人,嘴巴也张的老大。只见,老师傅双手娴熟地捏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儿,又递给那些小孩子。
老人嗓门不大,却中气十足,吆喝不停,;面人呦,面人呦,大剑仙的面人呦。
底下的孩子激动的哇哇直叫,抢着伸着手,闹成一团。一个小女孩气呼呼地大喊道,;你们别和我抢,我要那个挂黑剑举葫芦的小神仙!
还有个小屁孩也扯着嗓门指着其中一个面人儿嚷嚷,;我要那个,就那个!你们谁和我抢我就急!
老师傅捏面的手没停,嘿嘿直笑。
林通久站在一边,也不自觉咧了咧嘴。少年转了转眼珠,想了想,然后双手叉腰,声音盖过全场,;你们谁也别抢,这一排的面人儿,小爷我都要了!
那些小屁孩闻言顿时齐刷刷地看向少年,满脸恼怒。那两个嗓门最大的小孩更是气的嘴唇发抖,眼睛都红了。林通久见这些小鬼这么易怒,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
那个老师傅瞪了眼少年,骂了一句,;浪荡子,你这就不道德了啊。捉弄这些孩子!
少年只顾着哈哈大笑,转身就跑,不忘喊道,;小屁孩们,小爷我走啰!说完还不忘对那些小屁孩眨了眨眼。
老师傅气得一巴掌拍扁了一个面人。
那帮孩子皱着脸,愤愤不平。可等老师傅笑眯眯地将面人儿分下去后,一群小不点儿又开始乐呵了。那个小女孩更是蹦蹦跳跳,自顾自地笑,;小神仙,小神仙,快快诅咒大坏蛋跘跤子时正好地上有坨粑粑。而那个小神仙,在女孩手里,摆来摆去,直点头。
捏面人的地摊有很多,少年在另一个地摊买了一个。捏面师傅说捏的是朵云。少年心里纳闷儿,怎么感觉左看右看都像一坨粑粑?
等到了第三天,少年修整好了,开始继续前行。过了梧州城,再经过南华山以及白云山,就能到朱仙城了。根据舆图所载,南华山上有一大寺,名为南华寺。少年离城时打算进去看看。
南华山据梧州城两百多里,少年到时已离开梧州城整整三天了。一路上少年倒是没有遇到什么事。
南华山上有一座寺庙,名为南华寺,闻名遐迩。当时林通久离开顺当山前,主持怕他饿到,给过他一个钵盂。少年当时犹有犹豫。等现在到了南华寺,少年却觉得主持真够英明了。钵盂通体红色,上刻云纹,木制。
南华寺寺门极大,红梁金漆,气派无比。少年立在前来上香的人群中,最终却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看了几眼,就绕道离去了。往往第一眼,就能看出缘分深浅。
寺庙内的一处大殿。一个身穿金色袈裟的和尚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不是吾道人,不入吾之门啊。
少年当然听不到这些。收起钵盂,少年牵着大黑马,开始继续赶路。路上不时有香客迎面而来,少年笑了。幸好没看见几个年轻面孔啊!
……
塞外多广漠,一马可平川。
大宋在西凉郡置三府管理西凉,分别是西凉郡,兴庆府,以及西平府。佛窟的现世地点,就在兴庆府以北的定州境内。
纯洁主持带着三个小屁孩坐在一辆牛车上。慧定法师在车辕上驾车。四人旁边,跟着一个骑马的青年人。男子碧簪凤冠,风流潇洒。
六人缓缓向前。凤冠男子一路上双手抱头,悲愤不已,;主持,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我吕岩千里迢迢来护君,却招来一顿白眼?天哪,这世道人心还有救吗?!
老主持端坐在车上,冷哼一声,;臭小子,真当我不知道你想啥?还不是惦记着老衲的佛珠!
吕岩一脸无辜,惺惺然地捏了捏鼻子,;主持诶,佛窟虽好,却是暗藏危机。你不就是等着我护你嘛!咱哥俩儿互利互惠,岂不快哉!嗯?
吕岩说完捏了捏悟言的脸蛋,嘿嘿一笑,;再说了,我吕岩又不是那利益商家。就凭这三个小家伙,我吕岩就觉得这一趟值了!
悟言一脸羡慕地看着青年人。老主持瘪了瘪嘴。这种家伙,讲道理最行不通;修为又高,打不过。加上脸皮厚,实在是裤裆里的屎,想甩甩不开。
过了几天,六人到了定州,找到了佛窟。佛窟建在一面石壁上,内有藏经洞百座。六人来时,这里已是人满为患。大宋特意派了军队前来镇守。来自各地的僧侣,密密麻麻。
石壁对外开放,但有时间限制。每一排石洞内,都有一位神游境宗师镇守。整整几十位神游境宗师,足可见大宋对这座佛窟的重视程度。
佛窟四周,有商家专门建造的客栈,可惜价格是定州城内的数十倍。来自各处的游客,想要观摩洞窟,需要交一笔数目不小的观摩费。郭廉当初离开近霞寺前,给过主持一块木牌,说是凭此牌可以在佛窟内随便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不过,木牌只能一个人用。
主持将木牌递给管理佛窟的官员。官员确认木牌真伪后,恭敬地为六人安排了住宿,还贴心告诉了六人佛窟内的情况。这倒是主持没有想到的。看来那个大宋丞相,还是很有魄力啊!
吕岩整天在佛窟外闲晃荡,没过多久,就骗取到了佛珠。凤冠青年心满意足地告别了主持五人,走之前还不忘送给三个小和尚一人一个小葫芦。主持没买账,冷着脸,;佛门弟子不喝酒!
吕岩微微一笑,;装水也行嘛!
等到吕岩快要离开定州境内时,一个中年汉子突兀出现在了凤冠青年面前。
吕岩立在空中,脸色平静,拱手抱拳,;戚将军别来无恙?
身为大宋征察使的戚安新摆了摆手,;我来就是看看你。
;看我?吕岩愣了愣。戚安新没有多说,转身就走了。
大漠多荒烟,唯有野风行。
吕岩看着汉子消失的地方,啧啧道,;这戚将军也是吾道中人?善矣善矣。
……
朱仙城靠海,翻过白云山就可以看见。白云山高达千米,是南周南部的大山。白云山周围还依附着一些小山。林通久上山前,恰好碰到了一队镖师。正是当时在梧州城遇见的。
镖师的领头人是一个中年人,名叫陈友。五官粗犷,身材高大。见到林通久,陈友也很意外,主动地打了招呼。当时在梧州城,镖队就打算新招些兄弟。林通久当时就询问过中年人,可惜当时人数已满。没想到天涯路广因缘聚,在这里遇见了。
镖队护送的是一对母子。据陈友说,母子原是一位朱仙城新富的原配。今年丈夫在朱仙城混的好了,就打算将母子接来一起享福。母子坐在一间马车内,林通久看不见人。
快然一笑,少年表示想要一同前往,陈友欣然应允。
一队人陆陆续续上山。
到了晚上,陈友开始让大伙结营搭火。林通久和一帮汉子在一起,即便交流不深,但确实感觉心境好了很多。那对母子也下了车,笑呵呵地帮忙做饭做菜,性格很是朴素和善。林通久即便不认识,心中也是大喜。
第二天天亮,一帮人继续赶路。
等到了一处开阔地带,林通久突然走到了汉子身边。陈友转头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少年使了个眼色,语气沉重,;陈大哥,我们应该被包围了!
汉子眼皮微微一跳。少年继续道,;对方有十五人,十四个熔炉境。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的,我估计是洗礼境武修。
汉子思索片刻,沉声道,;接这趟镖之前,客人就提醒过,可能会有客人的仇家在半路截杀。先前一路注意都没发现,估计是早就在这里埋伏好了等着我们。既然对方暂时没动,我们就静观其变,暗地里准备迎敌。
既然撞上了这种情况,林通久自然不能全身而退。少年点了点头,;我可以帮忙护着那对母子。除了那个洗礼境外,其他我都对付的过来。
陈友看了少年两眼,被这少年的勇气感动到了。随后,陈友微微有些歉意,;给你找麻烦了。
少年只是笑了笑。汉子会意,不再多言。在少年眼里,朋友之间,哪里会有麻烦二字!
私下里,陈友立刻告知了所有兄弟准备迎敌。果不其然,到了晚上,一队人瞬间被一帮从四周突现的黑衣人包围。为首的黑衣人没有给镖队反应的时间,一声令下,一场厮杀就正式开始了。对方明显训练有素,若不是之前队伍提醒后早有准备,估计会伤的很惨。林通久和一个熔炉境的镖师紧紧护在那对母子的马车边。偶尔有冲到这里的杀手,两人就果断斩之。那对母子躲在车内。母亲抱着儿子,紧张不已。
到了天亮,对方不得而终。汉子这边死伤了四个兄弟。收拾过尸体,陈友没说什么,带着队伍继续前进。不过这之后,队伍前行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第二天晚上,那帮黑衣人又杀将了过来。这次对方更加果断。那个躲在暗处的洗礼境武修,更是试图直接越过镖师,一举斩杀了那对母子。林通久提着镖队的长刀,和另一个镖师,最终挡下了对方。
等出了白云山,镖师队伍已少了多半人,伤亡惨重。至于那些杀手,除了那个洗礼境外,都一一丧命,已构不成威胁了。
白云山到朱仙城有直达的官道,可路上还是有一百里的距离。不过,比起前些天翻山越岭,这一百里官道,算什么?当然,下了白云山,自然也就没镖队的事了。
白云山下有南周官驿。驿站建有长亭马厩,有专人管理。世人雅称其为送风郎。
有个朱绶红袍,身材高大的商人,正孤零零地站在驿站门口等人。
男子已经站了一下午了。门口的小厮倚靠门柱,看着男子背影,有些奇怪。此时日近西山,白云渐深,一队人沿着山间石路,从山中走出。红袍商人见了队伍,眼神逐渐炽热起来。等到队伍来到面前,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母子时,男子咽了咽喉头,看着两人闯入自己的怀里。
林通久牵着马,看着一家三人,一阵心颤。陈友将母子平安交给男子后,浑身气势明显一松。听罢路上经过,红袍男子对陈友一阵感激,豪气地给了他额外的赏钱。
众人进了驿站,整顿了一天。当晚,红袍男子就带着母子回城了,走前还不忘给镖队送些朱仙城的美酒。林通久睡在陈友隔壁房间,罕见地没有练剑。
第二天,林通久准备走了。陈友一路相送,一直到离驿站三里才停了下来。汉子给林通久斟了满满一葫芦酒,说是汉子家乡的。少年笑问汉子哪里人?汉子笑了笑,说是家在长和。见林通久有些愧疚,汉子咧嘴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我嘛,听人说,江湖有家无国。以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比如我有些兄弟,也是大宋的。
汉子便衣长刀,牵着马。少年匕首葫芦,拉着大黑马。少年问了一个问题,;陈大哥,你觉得剑客如何?
陈友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咧嘴而笑,;以前嘛,觉得剑客潇洒绝伦。过了几十年,想的多了,还是觉得剑客潇洒。不过,我觉得嘛,剑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剑人。就像我,走南闯北,遇到过不少剑客。有豪侠仁义的,有放荡不羁的,有心思慎重的,有阴狠毒辣的,各种各样。唯独剑,我行走江湖了几十年,还是只见过一种模样:够直,够硬!
远处太阳升起,少年扬起灿烂微笑,竖起大拇指,;陈大哥,后会有期!
随后,少年纵身上马,飞驰而去。汉子牵马目送少年远去,粗大的手掌轻拍马耳,心里咯嘣了一下,;咦,大爷我今年多少岁了?当年也像林老弟一样,咋现在就这个模样了?!
陈友的一个小弟跑过来,;大哥,给死去兄弟家属的信和钱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陈友瞥了眼东方,回头难得柔和地拍了拍小弟的肩膀,;韩仙,把弟兄们都叫上。我们马上出发!
太阳高升。白云山到朱仙城的官道上,林通久策马飞驰。长风阵阵,少年的发髻飞扬,眼角不时闪出泪花。少年又笑了,哪本书上说的来着?朱仙城里繁华客,晚霞醉酒晓风归!【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