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就是这样。”
在校医院冷冷清清的一楼候诊区,江禅机把拓真与少年的事讲给优奈,她有权知道这些。
优奈听得很专注,表情随着他的讲述而不断变化,听到少年要求清除自己的记忆时,她都为这个素未谋面但仿佛有某种关联的少年而感到心痛。
“真的只有消除记忆这一个办法么?”她明知事情已经发生,不可改变,还是抱着万一之想。
“当时时间紧迫,我们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这对他来说虽然是无奈之举,但可能也是最好的选择了,一直靠吃药来维持自己的意识,最后恐怕……”
他能理解优奈的心情,毕竟她是圣母性格,就连在路边看到小动物受伤都要停下来救治,何况是一个跟她没有关系却关系复杂的陌生人。
但是,好心并不一定总能办成好事,甚至有时候会令事情变得更糟糕,比如说得极端一点儿,如果有人患了绝症每天生不如死,或者在野外受了重伤无力治疗,即使当事人选择放弃生命也情有可原,硬要劝当事人打消这个念头,苟延残喘然后在极度痛苦中慢慢死去,这对当事人岂不是更加残忍。
少年就是类似的情况,他这么下去,要么因为服用剂量越来越大而死于药物中毒,要么彻底疯掉,或者自愿永久沉眠,将自己的身体拱手让人,而对拓真怀有巨大恨意的少年绝不可能选择最后一种,宁可选择玉石俱焚。
“前辈,他以后还能找回自己的记忆么?”优奈又问。
“你希望他找回么?”他反问。
优奈左右为难地纠结了半天,“按照前辈说的情况,可能不找回比较好,但我总觉得这太残忍了,我希望当他长大成人,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再慢慢找回自己的记忆。”
“如果你的想法能成真,大概是最好的。”江禅机点头。
“梓萱妹妹还在尝试破解……那个什么?”她又问。
“没。”
梓萱成功地黑掉了那个网站之后,暂时中断了网站的邮件发送服务,不过这也相当于给网站敲响了警钟,表明有技术高超的黑客找到了网站防火墙的漏洞并成功入侵,网站的安全管理员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做出反应,还打算报警来着,还好等到早上,跟学院长沟通之后,靠学院长的关系通过警方向那个网站表示,是为了对付某种恐怖主义而在紧急情况下不得已为之,并且保证不会有进一步的入侵行动。
警方要求网站交出拓真邮箱的密码,但可惜的是,拓真会选择那家网站就是因为那家网站的安全级别很高,很注意客户隐私,即使在网站后台也不能查看用户的个人密码与邮箱内容,但为了防止网站恢复服务之后拓真的邮件被发送出去,只能将拓真的邮箱永久停用,所以直到最后大家也不知道拓真是否真有那样一封定时邮件,抑或只是虚言恫吓,不过梓萱也就没必要再跟那个邮箱较劲了。
虽然如果请尤绮丝出马应该能搞定密码,但她又没有实体,最后还是得假借江禅机的手来操作电脑键盘什么的,想想就麻烦,说不定她还要撺掇他脑后插管……拓真那一大笔财富不知藏在哪里,他身上也没带银行卡,八成是以虚拟货币的形式储存着,想想挺诱人,但毕竟是不义之财,是用不知多少个受害者的身体和生命换来的,这钱花着太损阴德。
“15号呢?她还是不愿意来学校么?”优奈有些寂寞地低下头。
“她……给她一些时间。”
江禅机也劝过15号,她总不能躲着优奈一辈子,或者总戴着面罩面对优奈,但她还是借口留在公寓楼里训练贝塔而不愿意来——其实这也不完全是接口,15号这段时间一直是靠训练贝塔来从烦心事里解脱出来,成效挺显著的,贝塔现在甚至能打手势跟她交流了,它的智力比猴子要高得多,可能是时候把它带出来实地测试它的听觉频率,以便于15号针对性地打响指。
优奈微微叹了口气,“还有于娜小姐,她好像不是本地人?有说过什么时候离开么?在她走之前,我挺想见她一面的。”
“我也不知道她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但应该不会马上就走……对了,你有手机么?可以直接问她啊。”
“没有……”优奈窘迫地摇头。
她以前连纸币都没见过,知道手机的存在,见拓真用过手机,但她自己从来没触碰过,现在的她手里一分钱都没有,比江禅机还穷,如果不是吃住都在学校,她的生存都成问题,更不可能有钱买手机,班里的同学找她要联系方式,她说自己没有手机。这些千金小姐们倒并不太惊讶,因为有些古怪而有钱的家庭确实奉行着远离现代电子设备的教育传统,同学里也有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的有钱人才能任性,毕竟穷人哪怕回微信晚了一分钟都可能被老板开除。
“这样啊……”江禅机想了想,周围大部分朋友送优奈一台手机都不成问题,只要她开口,但他可没这本事,优奈缺乏社会常识,有一台手机对她增加对社会的了解很有帮助,只能找人送她一台了。
“啊,快上课了,我先去上课,前辈下次再聊!”优奈突然惊觉时间不早,作为刚入学的新生,她的课程安排得满满的,因为基础薄弱,每天夜里还要在宿舍苦读到深夜。
“好的,加油!”他给她鼓劲。
优奈握紧拳头,“我会帮阿拉贝拉祈祷的,一定没问题!”
看着优奈小跑着离开校医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禅机感觉她的步伐也比以前更加轻松,拓真事件的结束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就是说不准少年拓真会不会按照她的希望来成长。
这时,护士小姐下楼说道:“路医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他道谢之后,等不及电梯,直接跑上二楼,来到阿拉贝拉和凯瑟琳所住的病房。
敲门进来的时候,阿拉贝拉已经换上了病号服,而之前一直穿着病号服的凯瑟琳倒是换回了修女服。
阿拉贝拉一脸紧张和忐忑,凯瑟琳正拉着妹妹的手温言安慰。
“是婵姬么?”阿拉贝拉听出他特有的脚步声。
“对,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天是要做配型测试?”江禅机问。
阿拉贝拉点头,苦恼地说道:“我好紧张怎么办?我了解得越多,就越觉得难以成功,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好。”
凯瑟琳无奈地向他抿抿嘴,意思是她都安慰得口干舌燥了,但依然无法令阿拉贝拉安心,早知道就不对妹妹说实话了,但……事实上她一开始确实是打算说谎蒙混过去,而且自认为已经准备周祥,但妹妹还是察觉到她在说谎,从而得知了手术的真正难度。
角膜移植是很常见的手术,但整个眼球的移植是巨大的挑战,全世界都尚无成功的先例,因为眼睛的位置太特殊了,眼窝就是头骨的一部分,将原有眼珠取走后,新的眼球放进眼眶之后,要怎么缝合后面的神经和血管呢?
如果不是有路惟静的存在,连尝试都不用尝试,因为不可能做到,只是由于路惟静可以促进神经与血管的连接与再生,这才令手术有了几分成功的希望,但路惟静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手术,所以依然有很大的挑战——当然,路惟静的能力只能促进断处的再生,再生跟发育是两回事,她的能力不能帮阿拉贝拉的视神经发育。
凯瑟琳想骗妹妹这是个简单的小手术,结果被妹妹听出不对,被逼出了真话。
阿拉贝拉得知真相之后,更加忧心忡忡。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如果摘下她原有的眼睛之后,新眼睛移植不成功,神经和血管连接不上,那就算把原有眼睛再安回去也同样连接不上,她的眼窝就会成为两个可怕的空洞,虽然可以安装义眼,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使阿拉贝拉是个盲人、是个修女,她这个年纪的女生,谁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啊?换成大老爷们也得掂量掂量。
“你应该相信路老师的水平,如果她做不到的话,全世界就没人能做到了。”江禅机也安慰道,“路老师为了你的手术也是很努力了,你可不能半路打退堂鼓啊。”
想知道路惟静为了这场手术有多努力,只要看看她多久没有找李慕勤出去喝酒就知道了,她像学生时代一样开始每天夜里查阅大量的医学专著以及病例,三天两头跟国内外眼科专家远程会诊,甚至还找外面的公司做了个vr程序,和护士们一起戴着vr眼镜来联机模拟手术过程,尽量排除由于谁都没有参与过类似的手术而导致手术过程中出现意外情况,剩下的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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