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举纲空降的事情,让人在燕京的岳遵吃了一惊。
他已经买好了飞机票,打算跟过去,帮助苏韬解决此事,但随后传来消息,苗老不仅没有责怪后勤组,还承诺给国医专家组送锦旗,这可让岳遵惊喜交加,正所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岳遵让自己的助理取消机票,再给孔举纲打了个电话。
孔举纲见到岳遵的号码,本能地皱起眉头,下意识地觉得岳遵打这个电话有挑衅的味道。人便是如此,一旦先入为主,认定某个人不可结交,那么就会始终从坏的方向考虑他的动机,其实岳遵只是想和孔举纲心平气和地聊一聊,让他能够理解国医专家组的工作,同时信任自己的安排。
“我已经探望过苗老,老人家虽然摔断了腿,但他的气色还是挺不错的。”孔举纲语气冰冷地说道,“苗老不追究责任,但不代表国医专家组就一点错误没有。你还有相关责任人,还是要写一份检查报告,深刻反省自己的不足,然后交给部委。”
岳遵松了口气,让自己提交检查报告算得上孔举纲要下的台阶,毕竟他老人家大老远地飞往陕州,一路奔波,旅途周折,老本输光了,好歹也要收点利息。
岳遵处人与事也是一点不含糊,连忙顺着孔举纲的话,道:“这点请孔部长放心,我等下就安排苏韬写一份详细的检查,另外,我自己也会做深刻的检讨。”
虽然岳遵说得痛心疾首,仿佛做了天大的过错,但孔举纲始终觉得刺耳,冷哼一声道:“你们的运气不错!我要过安检了。”
有些人看上去是输了,但事实上是赢了。
有些人看上去是赢了,但输得很彻底。
孔举纲是一个性格很刚直的人,因此特别注意自己对外的形象,他知道自己这件事处理得太操蛋,跟一个疯狂咬人的野狗没有太大区别。
孔举纲因此对岳遵的印象更加不好,总觉得自己这次是莫名其妙地中了一个陷阱和圈套。
孔举纲顿了顿道:“关于国医专家组人员调整名单,你什么时候能够整理好交给我。”
岳遵嘴角露出苦笑,“孔部长,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每个专家都是精挑细选,突然调整人员,一方面是对他们之前作出的贡献不尊重,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考虑保健对象的心情。”
孔举纲冷声道:“那你的意思是,继续放任下去?很多专家每年不做事,挂着虚名吃空饷。还有些专家靠着头衔在地方上招摇撞骗。”
岳遵沉声道:“虽然有些专家没有提供定期保健服务,但不代表他们没有对华夏的医疗事业做出过贡献。我们国医专家组的专家都是精挑细选的行业人才,这是宝贵的财富,每一个人都需要珍惜。”
孔举纲冷声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倡导改革创新,我觉得专家组也不例外。老岳,我知道你的性格,不想得罪人,但也千万不要做千古罪人。”
这么大的帽子都给自己扣上了,岳遵觉得和孔举纲的沟通应该到此为止,“孔部长,我有点急事,我得挂电话。”
按掉了挂机键,岳遵对着天花板,无声地张开嘴巴,如果有别人看见,绝对以为岳组长魔怔了。
孔举纲方才说的那些话,看上去是在批评岳遵,但岳遵觉得他是急不择言,以至于找了一些假大空的东西来训斥自己。
他在无声大笑,故意没有笑出声,是因为知道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不大好,如果被其他人听见,有损自己的形象。
自从孔举纲上任以来,岳遵屡次三番受到批评,若不是他天生好脾气,早就甩手走人了。组长这个职务说到底是一个虚名,津贴跟其他专家相比,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岳遵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你越是赶我走,我越是要证明自己,所以偏偏不让孔举纲得逞。此次老革命重走长征路活动出现重大事故,岳遵得知此事,第一反应便是完犊子了,没想到事情出现转机,在苏韬的巧妙周旋之下,竟然重现生机,反而让孔举纲落了个大红脸。
不出意外,孔举纲此次回到部委,肯定会有人在后面指指戳戳。孔举纲想要震慑自己所管辖的部门,心态能够理解,但吃相实在有点太难看,没有做到不露痕迹。
当然,岳遵也没有跟孔举纲过分耀武扬威,本身他的性格便是很随和,除非触及他底线,一般不会跟别人撕破脸皮。
孔举纲对自己屡次三番的刁难,虽说又故意挑刺的嫌疑,但也不是设计陷阱,岳遵对孔举纲的人品有些了解,从仕途履历来看,是一个务实求进的干部,对待工作比较认真和严肃,虽说人际关系处理得不大好,但上面有些领导非常看重他的人格魅力。
总而言之,岳遵现在感觉特别爽,让孔举纲吃了个暗亏,此前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
岳遵在办公室轻快地绕了两圈,拆开一包芮加琪偷偷塞进公文包的巧克力夹心饼干。有一个比自己年轻很多岁的媳妇,虽然很多时候头疼,但偶尔一些小浪漫会让他觉得生活真有滋味。
他放入一块含在口中,给苏韬拨通电话。
“师叔,有什么吩咐?”苏韬刚返回宾馆,正打算瘫在沙发里好好休息一下,毕竟昨晚没睡好,精神欠佳。
“没什么吩咐,嗯,我在吃饼干,味道挺不错,你喜欢不喜欢吃,喜欢的话,我让媳妇给你邮寄一点去。”岳遵仿佛忘记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何在。
又直截了当地夸他吗?
总是夸他,会不会让他尾巴翘上天?
于是岳遵忍住了。
“哦,什么牌子的饼干?”苏韬竟有些单纯,因为岳遵专门给自己推荐一款饼干,要么是真的特别好吃,要么是他的朋友或者亲戚生产,想跟自己推销一番,“如果真的特别好,马上要年终了,我可以让集团订购一批,然后作为员工福利。”
岳遵被饼干呛着,干咳了一阵,连忙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道:“虽然很好吃,但是挺干的,差点噎着我。我就不给你推荐这个品牌了。”
苏韬莫名其妙道:“师叔,你究竟想说什么。”
岳遵想了想,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光吃饼干有点无聊,所以想找个人打电话。”
苏韬鼻头冒汗,哭笑不得:“师叔,您也太会打发时间了。”
心里在腹诽,吃几块饼干,也要人陪着,岳遵是病了吗?而且还病得不轻!
岳遵哈哈大笑:“好啦,饼干吃完,我也得忙正事了。”
苏韬痛快地笑道:“下次吃饼干的时候,我们再聊吧。”
岳遵觉得自己说话挺有内涵,但没想到会和苏韬围绕着“饼干好不好吃”,尬聊了好几分钟,突然又张大嘴巴,对着天花板,无声地大笑了好久。
自己太有趣了!
终于笑完,岳遵将黑屏的手机放在桌面上,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名单,他眼中突然露出坚韧之色,已经下定决心,即使和孔举纲彻底闹掰,自己也要坚持己见,决不能让国医专家组受到太大的变化。
创新变革,是为了去除痼疾,现在国医专家组正常运转,过分插足,只会导致不必要的混乱,作为组长,岳遵必须要保持国医专家组的稳定性。
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战争,无论岳遵或者是孔举纲,从他们自身的角度出发,都没有问题,但既然身处不同的职位,就天生存在对立的一面。
孔举纲想要通过洗牌,让自己更好地掌握国医专家组这股力量;但岳遵需要保持稳定,因为重新洗牌,会导致很多变数,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对错。
……
苏韬在沙发里瘫软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然后喊来姬湘君,让她帮自己放了热水。
在浴缸里泡了很久,轻松感传遍全身,苏韬稍微放松很多,自从参加老革命重走长征路以来,自己压了非常大,尤其是苗老出事,让他一度感觉到差点崩溃,但他靠着良好的心理素质硬是撑了下来,以至于在别人看来,苏韬根本不慌,仿佛处理了微不足道一件小事。
其实苏韬跟普通人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他只是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自己必须得咬牙撑住,不然就给国医专家组丢脸、抹黑,顺便还会牵连对自己有栽培之恩的岳遵。
当然,老革命重走长征路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自己后面不能掉以轻心,何况夏老对自己的敌意并没有减弱。
姬湘君在浴室外等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苏韬突然打了个机灵,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在浴缸里睡着,半张脸迅速滑入水下,差点被闷着。
“什么事?”苏韬还是被水呛着,声音有点沙哑。
“没事,你泡得有点久,水温有点冷,我提醒你一声。”姬湘君红着脸说道。
“嗯,知道了。”苏韬发现的确有点寒意。
他没有继续躺着,而是简单地冲洗了一下,然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处理,稍微偷会懒,他便又得打起十万分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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