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站在面前一身紫袍,眉目潋滟却冷漠无垠的容晞,南宫振天精明睿智的双眸微黯了一瞬,有一抹极为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不过片刻神色也就恢复如常,沉了一下声音,“你说朕找你所为何事?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难道不知道么?”
容晞似笑非笑地冷哼了一声,“我做过的事情从来不少,不知道你是指那一件?”
南宫振天看着容晞,也没有卖关子地说了出来,“你带回府中的那个女子是谁?”
“我喜欢的人。”容晞对上南宫振天的眸子,嗓音平平淡淡的,却让人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南宫振天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你和那个女子才认识多久?你喜欢她?”然后看向容晞,声音沉静如水,“是不是因为晟儿快回来了你故意做给她看的?”
“陛下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一个词叫一见钟情!?”说话的时候,容晞自顾自地在大殿中寻了一张椅子,优雅散漫地落座,一双眸子带了些许漫不经心还有那么两分嘲弄讽刺,“至于南宫晟,不过是一纸婚约两端的未婚夫妻而已!”
那个“而已”两个字,简直就是轻慢到了极点。
看着夜明珠清亮光晕下的紫衣少年,容貌极其俊美,只是,眉眼之间的桀骜冷漠也是无法忽视的,尤其是那双带着不羁妖媚的桃花眼,里面更是流转着孤狼一般的矜傲与冷然,窥不见一丝半点的温情。
南宫振天不悦地皱了一下眉,话语却依旧是那种贯来上位者的高高在上,还有微微的呵斥,“什么不过是一纸婚约两端的未婚夫妻而已?”
然后继续沉着声音道:“你和晟儿是自幼许下的婚约,即便你在地涯这么多年晟儿也未择夫婿另娶,对你算是一往情深,现如今你已经回京,自然该是娶她!”
“呵呵!”容晞抬头对上南宫振天的眼睛,冷笑了一声,“一往情深?我和南宫晟之间哪里有情哪里情深了?”
他和南宫晟总共就没见过几次,对她的印象还不如安洛离来得深,哪里来的一往情深?!
闻言,南宫振天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话语冷硬,“这么说你是不想娶晟儿了?”
“不想。”容晞直截了当地说了两个字。
“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这件事情容不得你不想,你和晟儿的婚约是先皇后在世的时候便已经定下了的,朕绝对不会枉顾她的遗愿。”南宫振天的语气已经是非常冷,上位者不容置喙的气势十足,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听着南宫振天的话语,容晞本就桀骜不驯的眉眼更加的冷锐如冰,薄薄的唇角弯出了一个特别嘲弄的弧,一双眸子除了冷漠之外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南宫振天,“不会枉顾先皇后的遗愿?!这些年你枉顾她意愿的事情还少么?”
南宫振天没有说话,只是瞬间沉下了脸瞪着容晞。
最后,南宫振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软了态度,“晟儿自幼在朕身边长大,得朕教养,无论是人品还是性子都是佼佼者,你若娶了她,便是当朝驸马,有什么不好?”
然后,在容晞愈加嘲讽的目光里继续开口,“再说了,大家都知道你和晟儿有婚约,若是退婚了,你让晟儿如何自处?”
容晞懒懒地靠在梨花木椅上,不以为意地勾了一下嘴角,“玉子祁和安洛离不也是从小便定下的婚约,如今退婚了二人不也是相安无事?也不见安洛离有何不妥之处?”
“你和玉子祁能一样么?他双腿有疾,双腿腿骨彻底粉碎,一辈子都好不了,就是相当于一个废人,安家怎么会同意安洛离嫁入玉府,这婚约从五年前宫宴之后便注定要退。”
“那是不是我如果身体有碍和玉子祁一样南宫晟便也有理由退婚了?”修长莹白的手轻缓地摩挲着下颚,容晞那双眼睛似笑非笑,语调却是那种若有若思。
“你敢!”南宫振天瞪着容晞,狠狠地说出了两个字。
容晞微微勾唇,笑了笑,这是他进了大殿之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但是,其中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意味深长,“我也想试试,我敢不敢!”
南宫振天气地浑身发抖,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容晞,“你这是在威胁朕?”
“如果陛下认为这是威胁,那便算是吧!”容晞弯了一下唇角,淡淡地道。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女子?”南宫振天眯缝了一下眼睛,冷着声音问道。
闻言,容晞眸中瞬间浮现了一抹防备之色,“这件事情和她无关,就算是没有她,我也不会娶南宫晟。”
南宫振天没有说话,只是沉着眼睛神色之间自有一番思量。
大殿之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容晞歪了一下脑袋,眸眼淡淡地看着南宫振天,“还有事么?没事的话我要回去睡觉了!”
闻言,南宫振天虎着脸瞪着容晞,“难道朕让你进宫一趟就是为了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么?”
容晞没有说话,只是抬了一下眸子静静地看着南宫振天,等着他的下文。
南宫振天轻叹了一口气,精明深沉的眸子有些微沉,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之内,面容都被微冷的光衬得冷硬了几分,“天穹和地涯是东凌境内最为穷凶极恶的两个地方,地涯出皇室暗卫,历朝历代的暗卫都是出自地涯,天穹虽说是孤岛之上与世隔绝的流放之地,岛上各种人都有,其势力却是不容小觑的,甚至比之地涯更胜一筹,你在地涯五年坐上了领主的位置,难道就不好奇天穹的领主是谁么?”
听着南宫振天的话,容晞稍稍眯缝了一下眼睛,从狭长的眼缝中,流露出了几分幽幽的玩味,“那人是谁?”
“月拂。”南宫振天看着窗外灯影之下淅淅沥沥的雨,缓缓地掷出了两个字。
不过是简简单单两个字,一出口便似沾染了外面浓重的湿气一般,极其复杂。
容晞瞬间瞠了一下桃花眼,面容之上神色非常之意外,震惊地开口,“月拂?他不是身体不好么?”
天穹的领主他设想过很多人,唯独没有想过会是月王府那个体弱多病的月拂。
南宫振天沉着眉眼,听不出任何情绪地开口,“他成为天穹之主,我也很意外。”
甚至连月拂当年是如何去了天穹,他至今都没有查清楚缘由。
容晞看着南宫振天,眸眼之中有着怀疑,“天穹不是你一直控制在手中,怎么会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南宫振天也眯了一下眼睛,犀利冷沉的眸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冷意,“天穹并不完全在我手中。”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容晞看着面前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话。
天穹若是不完全在陛下手中,那还有谁共掌着天穹?!
“太后。”沉吟了一下,南宫振天继续开口,“先帝十分爱重太后,先帝在世的时候,天穹就有一半是在太后手中,后来即便是逝世将天穹和地涯交到朕手中也未曾回收太后手中的权利。”
说话的时候,一双眸子就如幽潭一般,极为深邃。
“所以太后是打算将自己手中的权利交给月拂?”容晞声音淡淡的问,桃花眼却也有些深沉。
“当初朕也没有想到朕那个母后竟然打算这样做,月拂身体贯来不好,她竟然敢让月拂只身去天穹!”这句话语,意外和冷嘲,说不清楚是那样占了多数。
容晞倒是看得分明,抬眸望着南宫振天似笑非笑地开口,“月拂的母亲轻絮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女儿,她贯来贯来宠着这个女儿,如今待她的外孙好一点也没什么。”
随即,心中一声幽幽的冷笑。
太后和陛下明面上是母慈子孝,但是私底下关系到底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若说真的是关系亲厚,他也是不相信的。
皇室之中,便是亲生母子,互相防备利用的都不在少数,更何况陛下还非太后所出。
南宫振天没有说话,面容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是想起了什么,容晞眸光忽而有那么瞬间的锐利,“那连枢呢?你当年答应过我,会让她在天穹相安无事,如今天穹都有一半的权利不在你手中,那她这些年如何?”
“你觉得,若非是朕暗中相助,凭连枢的能力,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上京?”南宫振天不答反问。
容晞没有说话,只是沉着眸子抿了一下唇。
早在宫宴之前,陛下就说过让他去地涯,后来,宫宴之上在那片桃林看见了连枢和玉子祁,虽然不清楚连枢和玉子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也能看出来并不如那些宫人所说。
只是,连枢当时没有反对,他便知道,连枢和玉子祁之间有秘密,然后,他便也利用这件事情,站出来“作证”,即有了借口理由正大光明地离开上京去地涯,又能让连枢欠自己一个人情。
他在地涯,有陛下的安排自然是不会出事,在知道连枢要被流放至天穹的时候,便对陛下提了一个要求:必须让连枢安然无事地回到上京。
“容晞,你对连枢是不是太关心了?”南宫振天看着面前的紫衣少年,一双眸子沉入雾霭,晦暗不明。
容晞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然后勾着唇角笑了一下,用那种吊儿郎当而又漫不经心的语气慢慢道:“我毕竟和连枢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便是关心一下又如何,”说到这里,细长妖媚的桃花眼微微一眯,似笑非笑地冷声道:“毕竟,从小到大愿意和我玩的也没几个吧?”
闻言,南宫振天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了身子没有去看容晞,甚至连话题也一起转移了,“凤临烟遇刺失踪一事我已经交给了玉子祁,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
容晞不以为意地哼笑了一声,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凝了一下眉梢,“玉子祁的双腿,是真的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么?”
“当年太医院的御医都看过了,他双腿腿骨彻底粉碎,这辈子都没有站起来的可能。”这句话,南宫振天说地极其肯定,然后也看了容晞一眼,“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漂亮的桃花眼中极快地闪过一缕什么,然后轻笑了一声,“只是觉得可惜了而已!”
南宫振天也轻叹了一口气,“确实,谢灼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就这样生生地毁在了连枢的手中,若是她回来了,还不知道要如何?!”
容晞眯了一下眼睛,“谢灼要回来?”
他知道谢灼这段时候会回京,只是,陛下都这么说了,定然是知道她的准确归期。
“若无意外,明日抵达上京。”难得的,南宫振天眼中浮现了一分怀念之色,幽幽地道:“朕和谢灼也许久未见了。”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南宫振天看向容晞又补充了一句,“谢灼前两日来信,她在路上遇到了晟儿,两人应当是同行。”
容晞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那又如何?!”漫不经心地掷出了一句话之后便转身大步离开。
直到容晞离开了大殿,暗处的一道墨青色的身影才也悄无声息地离开。
朦胧的细雨之下,另一个冷清破旧的殿宇。
宫殿地处偏僻,宫内亦没有燃点灯火,看上去冷冷清清没有一点人气,在雨夜之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幽冷诡异之感。
一个幽暗的房间。
“事情都处理干净了?”一道声音在空荡阴暗的房间内响起,分明是那种仍旧有着稚气的童音,给冷漠低沉的不像话,再与这个略带阴森漆黑的殿宇结合在一起,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都已经处理干净了,那人已经杀了。”房间中央,似乎有一道不算是明晰的墨色身影,正单膝跪在地上,话语恭敬地道。
停顿了一下之后,那人又继续道:“殿下,今日连世子的马车之中,除了连世子还有玉小公子。”
“哦!”依旧是那种幽冷到诡异的童音,清脆之间有着说不出来的漠然,“玉子祁和连枢之间关系倒是不明不白纠缠不清!”
然后,一道身影从暗处缓步走了出来。
光线幽暗,根本看不见那人的五官面容,只能依稀变得对方的身影,不算是很高,看上去大概就只有八九岁的身高。
跪在地上的那人并没有说话。
“玉子祁双腿有恙,连枢带着他想要离开马车应该不易,可有人受伤了?”小身影凉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回答,“玉小公子受伤,不过并无大碍。”说到这里,话语稍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声音有些慎重,“不过殿下,这件事情月王爷也插手了。”
被称为殿下的小少年似乎是抬了一下头,声音又是一冷,“月拂?这件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月王爷只是将连世子和玉小公子带回了清风居,并没有其他动作,倒是那位千机山庄少庄主沈青辞,在查这次的事情。”中年男子如实道。
“沈青辞?!”小少年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沈庄主沈念安和连王妃苏沐之间关系匪浅,如今沈青辞住在连王府也是因着二人的交情,”说到这里,小少年取出了火折子,点亮了灯架之上所剩不多的烛火。
瞬间,幽暗的房间内亮堂了不少。
一室温暖的清辉笼罩。
灯辉之下,将小少年的面容都衬得清晰明亮起来。
小少年有着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庞,较之寻常人清瘦了一些,看上去有种瘦瘦小小的感觉,只是,那一双眼睛,有着说不出来的犀利冷漠,甚至还有几分阴郁。
总而言之,那双眼睛,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