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
两匹飞驰的骏马入了城之后,速度便渐渐地慢了下来。
烟城之内,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街道两旁商肆林立,招牌旗帜在风中来回飘扬,午后的阳光清和柔暖,徐徐地撒落在来往的行人身上,更是将那些青瓦白墙,楼阁飞檐添了几许说不出来的朦胧诗意。
“公子,这位姑娘好像要醒了,怎么办?”禾丘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是动了一下,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对着前面的容晞道。
容晞饶有兴趣地看着两旁的店肆,里面商品琳琅满目,听到了禾丘的话,头都没有转一下地开口,“敲晕她。”
禾丘:“……”
默然无语了半晌之后,禾丘看向了那个趴在马背上刚刚抬了一下头的女子,一记手刀直接劈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女子下一瞬便又安静地伏在了马背上。
“啧,这烟城的繁华倒是不输上京多少!”看着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容晞唇边划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语调轻缓地掷出了一句话。
“嗯,不过这烟城比之上京有一种繁华中的安静。”禾丘拉着缰绳跟在容晞的身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上京是那种热闹放肆的繁华,烟城则是安静低调的繁华。
容晞挑了一下眉梢,唇边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更甚,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摩挲了一下光滑如玉的下颌,似笑非笑地开口,“我记得早些年这烟城可没有这般繁华!”甚至于那个时候,烟城只能算是一个小城,与繁华二字根本搭不上边。
不过五年的时间,不得不说,这烟城城主还是个有能力的人。
禾丘点了点头,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六年前烟城城主姬无垠上任,在他的手中,烟城在这五年间可以说是换了副面貌!”
似是想起了什么,禾丘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公子,这位烟城城主与青垅姜家有着匪浅的关系。”
容晞饶有趣味地挑了一下眉梢,“什么匪浅的关系?”
“三年前,姬无垠娶了姜家家主在外的私生女,也就是那位姜家嫡出小姐姜华纯同父异母的姐姐姜华音,”说到这里,话语稍稍停顿了一下,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连带着,青垅姜家和烟城之间的关系都亲近了不少,这烟城的产业,有百分之六十是在姜家名下。”
闻言,容晞修长白皙的指轻点着下巴,水泽莹润的桃花眼中,渐渐地浮现了一抹思索之色。
随即轻轻一笑,“啧”了一声,恣意风流的话语里面带了几分意味深长,“那般清流傲骨的姜家,什么时候也得依靠裙带关系?!”
禾丘没有说话,瞬间就想起了自家公子和姜家之间的恩怨。
姜家擅炼香,其中有一种香闻名天下,那便是沉息。
沉息是世间最好的香料,用千年沉香木精制而成,姜家虽然是有着数百年底蕴的大家族,但是,现如今能制出沉息的人,不外乎一人,姜华纯。
当年夫人恶疾缠身,夜不能眠,公子不忍夫人如此,为了沉息前去姜家,姜华纯沉迷炼香,但是一年也只得七盒沉息,当时公子来姜家的时候,姜家仅剩下三盒,但是,无论公子如何一掷千金,允诺条件,姜华纯都没有答应,并说这三盒沉息已有得主。
事后公子才知道,姜华纯将这三盒沉息尽数送给了玉小公子。
“公子,我们是在烟城留宿还是赶回上京?”禾丘看向容晞。
“回去。”容晞直接吐出了两个字。
夕阳西下,薄橙色的余晖撒落大地,为这片本就苍茫的天地镀上了一层淡薄的光晕,显得更加辽阔无垠。
连枢坐在书房看书,可是,手中的书卷却是久久地停留在其中一页未曾翻动,倒是从窗外拂入的微风,一页一页地掀起了书卷,翻阅地飞快,甚至都能听见书页簌簌翻动所带出的声响。
连枢依旧是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握着书册一角,另一只手轻衬着额头,眸眼微垂,静静地看着不断被翻动的书卷,似乎是有些失神。
忽然,一道浅蓝色的颀长身影出现在了雕花木窗外面。
看向了房间里面一身妖红惊魅绝伦的少年,夜辰俊朗的面色浮现了一抹说不出来的复杂之意。
公子上午回到行宫之后,只是吩咐了一声让他们寻找临烟公主,然后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不让任何人进去,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再者,公子回去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个未曾消褪的掌印,毫无疑问,是这位连世子下的手。
只是,不知道连世子和自家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轻叹了一口气,他们这些个做下属的,简直是操碎了心!
伸手在窗柩上轻叩了几下。
敲动木质发出的声响有些清脆。
连枢回过神来,看向了窗外,见来人是夜辰,削薄好看的唇角微微抿紧了几分,将手中的书卷随意地放在了书案上,起身走到了窗边,“怎么了?”
其实,她心中已经知道夜辰前来的目的,定然是和阿绯相关。
夜辰看着连枢,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世子,公子他,……回去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世子,你……能不能去看看公子?”
闻言,连枢放在窗户下面的手微微收紧了一分,精致魅然的面容之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眸色偏淡地看着夜辰,嗓音有些微微的沉,“夜辰,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夜辰看着连枢,神色不解。
这是连世子第一次在对公子的事情之上,给出这种坚决的回答。
连枢沉默了片刻,缓缓阖了一下眸子,然后又在下一瞬睁开,眸子里面是魅魅然然的淡然,“夜辰,我对阿绯,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这一句话,比刚才那句话说的更为绝然,就连神色,都是难得的清冷到没有任何情绪。
她有心控制自己的感情不放任自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阿绯是初瑾的弟弟,这一道坎她过不去。
所以,纵然她和阿绯之间感情再亲近,她也从来没有对阿绯生出过要在一起的心思。
而且……
连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白皙如雪甚至都看不到一点血管的手腕,眸眼之中的情绪,更加深沉复杂了。
夙止曾经说过,如果她的血液再这样控制不住地变淡,她真的就活不了多久了!
既然如此,她就更加不能给阿绯任何希望。
阿绯会有一个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像她这样,烂在黑暗中。
夜辰沉默了许久,才抬头对上了连枢的狭长好看的丹凤眼,贯来温和的嗓音带了一分犀利,“连世子是因为知道了公子对你的心思所以在疏远公子,是么?”
连枢本就微抿的唇再次抿了抿,“算是一半。”
夜辰看着连枢,只听见连枢轻娆中带着几分淡然的话语再次传来,“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对阿绯自然要避忌几分。”
连枢的话音刚落,夜辰温和的眸子瞬间缩了缩,眸眼深处,甚至带出了一分幽幽的冷光,就这样略带逼仄地直视连枢,声音里面的讶然之色依旧无法掩饰,“这件事情公子也知道?”
连枢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夜辰眸光深深地看着连枢一眼,“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打扰了!”
在转身走出了两步路支行,夜辰又语气浅淡听不出情绪地添了一句,“世子,你和公子认识这么多年,世间应该没有比你更了解世子的人,他的性子,伤害你他肯定是舍不得,但是,会不会伤害他自己就很难说了!”
稍稍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开口,“公子不久之前受了伤,刚才回去的时候,若是我没有看错,他的伤势应该是裂开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毫不犹豫离开的夜辰自己都有些在心中鄙夷自己。
啧,为了公子,他这可是在连世子这里卖的一手好惨!
听着夜辰的话,连枢精致无暇的魅然面容微微一白,漂亮的丹凤眼中,不经意地覆上了一层带着氤氲墨色的暗芒,就连殷红的薄唇,血色都稍稍褪了一分。
虽然知道夜辰是故意对着自己这样说,可是,无法否认,这句话,对她来说十分有效。
因为她本来就有些担忧阿绯。
毕竟阿绯的性子吧,极端而又偏执。
看着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蓝色身影,连枢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转身关了窗户,取了一件雪色的披风直接离开。
夕阳渐淡,将连枢的影子拖得很长。
约莫在一刻半钟之后,连枢来到了北越行宫。
轻车熟路地避人耳目去了寻绯墨所在的院落。
连枢刚踏进院落,一道墨色的身影已经向她袭来。
连枢蹙了一下眉眼,身形一闪后退几步,避开了夜衾的招式。
两个人,很快就在院落之中缠斗起来。
连枢知晓他是寻绯墨身边的人,并没有出手,只是一昧地躲开他的招数。
身子微微一侧,躲开了夜衾的一击,连枢眉尖泛起了一抹沁凉之意,就连声音,都有些微冷,“夜衾,你若是再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夜衾冷哼一声,本来就是冷漠木讷的声音此刻仿佛淬了冰雪一般,“连枢,这些年公子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就是这般回应他的?!”
很明显,这件事情,夜衾也猜到了是因为连枢。
“呵,一耳光!你就是这般给他答案的?!”一句话,却是带着说不出来的嘲弄讽刺。
闻言,连枢的眸子微微滞了一下,丹凤眼中神色瞬间复杂了几分,就连削薄的唇,都微微抿了抿,避开了夜衾带着劲风的掌,连枢神色稍稍凉薄了几分,就连声音都是冷冷的,“这是我和阿绯之间的事情,即使你是他的下属,这件事情,也轮不到你们插手置喙!”
话语的尾音,也带了几许冷然的凉。
在话音刚落的瞬间,连枢便也由一昧的躲闪防御转为了主动出手攻击。
很快,夜衾便被连枢压制着,落了下风。
一道颀长的绯色身影忽然出现在不远处的长廊之下,清灼漂亮的凤眸,此刻带着说不出来的情绪,极其复杂,也就是这样站在原地眸色安静地看着院落中打斗的二人。
淡绯色还有些苍白的唇,微不可见地抿了一下。
连枢眼角余光不经意一扫,便看见了长廊之下的那道熟悉的绯影,细长的丹凤眼,狠狠地滞了滞,连带着手下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停了几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