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雍说“就赏你当我的贴身侍卫”这话的表情,替换成“就赏你一丈红。或者“就赏你去死。”也毫无违和感。

  沈鹿溪瞪圆了一双猫眼。

  把沈鹿溪调到身边这件事,姬雍并非临时起意,他有意拿捏张贵妃和姬华,从沈鹿溪的角度,别说她本就是张贵妃细作,只有接近他才便于打听消息,就算她是个寻常侍卫,做他贴身侍卫也比待在马厩强,他笃定沈鹿溪不会拒绝,他想不出她拒绝的理由。

  事实上,就算他没提贴身侍卫的事儿,沈鹿溪也该想方设法往他身边凑,这才符合正常细作的剧情。

  结果

  “不行!”

  沈鹿溪急急道。

  姬雍略有讶异地扬了下眉,不过面上倒不显,只淡淡问她:“为何?”

  这是另外的价钱!

  她张了张嘴,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匆忙间只得想了个套话:“卑职,额,武艺不精,身子又瘦弱,就怕无法贴身护卫您。”

  姬雍明摆着瞧她不顺眼(当然她瞧姬雍也没多顺眼),当他贴身侍卫能有什么好处?方便跟他学非主流穿搭吗?

  姬雍显然没想到这个理由,他皱了下眉,脸上带了几分嫌弃:“武艺不精?御前的侍卫可都挑的顶尖好手,你之前是怎么混到宫里的?”

  沈鹿溪认真地道:“靠脸。”

  倘不是她这张脸博得皇上注意,她怕是比武那关就被刷下去了。

  姬雍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他闭了闭眼,不想再看那张蠢脸,过了半晌他才徐徐睁开:“无妨,我身边就缺一个能撑得起脸面的。”

  沈鹿溪仍是一脸抗拒:“殿下,卑职”

  姬雍手里扇子微抬,做了个止的手势:“沈鹿溪,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他撩了撩眼皮,冷淡又散漫地嘱咐:“明日辰时,我要在春殿见到你当差。”

  姬雍果然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撂下一句话之后,直接便走了。

  沈鹿溪:“”你鲨了我吧。

  姬雍料到沈鹿溪没胆子不来,果然第二日辰时,他就在春殿外见到了她。

  不过她那一脸不情不愿好像姬雍求着她上班的表情,也够让人心里不痛快了。

  太子府的侍卫福利颇好,春殿后面不远处就设了近身侍卫的小食堂,姬雍抱胸站在柳树下,看着沈鹿溪吃的鼻尖冒汗嘴唇晶亮,偏头吩咐了句:“给沈侍卫多添一碗饭,再加半盘水晶冻。”

  身边内侍不明所以,姬雍那叫一个神态自若:“沈侍卫武艺不精,身子又这般瘦弱,如何能当的好差?该吃的肥壮些,也免得走出去,让旁人说太子府苛待下属。”

  这话倒也不假,姬雍的近身侍卫个个龙精虎猛,神光内敛,沈鹿溪明明直逼一米七的个头,跟其他近身侍卫站在一处,仍然矮了一头,好像一排琴键突兀地按下去一个。

  内侍不疑有他,走进食堂吩咐了几句,沈鹿溪这时候刚吃完一碗饭并许多小菜,咬着筷头有些为难,不过秉持着干饭人的精神,还是提起筷子,老实把新添的一碗饭扒拉干净了。

  姬雍悠悠然道:“再给她添一碗。”

  内侍一脸为难:“可沈侍卫说,她已经撑着了”

  姬雍挑眉:“无妨,再添。”

  内侍走进食堂,硬是给她添了第三碗,这回沈鹿溪吃了两口实在是吃不下了,第一次发现吃饭也如此痛苦,她一边打嗝一边挺着滚圆的肚子,连连冲内侍摆手,示意自己真的吃不下去了。

  姬雍瞧她一脸衰样,唇角轻翘,转身回了书房。

  徐冲正在书房侯着,见他回来,迟疑着发问:“您把沈鹿溪调到身边了?”他忍不住劝了句:“区区一个张贵妃您实不必如此。”

  姬雍面前也放了几盘点心,他平时不怎么碰这些,只是方才沈鹿溪吃的香甜的样子总浮现在眼前,竟带的他也动了食性,罕见地多用了几块点心。

  他优雅地漱口,手背抵唇打了个哈欠:“不光是张贵妃,还有老三。”

  徐冲错愕,他不欲多做解释,轻叩案几:“先探探她的虚实,等到了下差的时候,你告诉她,有人告假,今晚上让她值夜。”

  姬雍是打算钓鱼执法,可惜接下来的事儿,让他明白了他原来也有算不准的事情。

  戌时的梆子刚敲了一下,徐冲还没来得及出去找她,沈鹿溪一听见这下班铃,逃避加班的社畜本能驱使着她一个咸鱼打挺,连滚带爬地蹿出了春殿。

  徐冲喊了好几声,愣是没把喊住。

  徐冲呆了呆,才转向姬雍:“殿下,这”

  姬雍:“”

  一场精打细算的布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于一条咸鱼之手。

  不管怎么着,沈鹿溪就这么负责起了春殿的安保工作,不过有一说一,近身侍卫的工作可比在马厩轻松多了,不光三班轮值,每过十日还有一次休沐,薪俸也比之前翻了几倍,何况在太子跟前当差,日后前程总跑不了,她这也算是n级跳了。

  ——难怪知道她被调往春殿之后,她在马厩那些同事一个个赤红了眼珠,恨不得把她活吃了似的。

  沈鹿溪心里的苦简直无处可说,略抱怨几句,直接被人打成凡尔赛,差点没挨揍。

  她正满心郁郁地去往春殿当值,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阿弟。”

  沈鹿溪转过头,就见夹道边立着个清俏女子,她一手挽着个小布包,嘴角含笑地看向沈鹿溪。

  论及眉眼,她和沈鹿溪有几分相似,已是选进来的这波秀女里最出挑的。

  沈鹿溪瞧一眼就明白这姑娘是谁了,皱眉道:“沈鹿桃?”

  沈鹿桃听见他连名带姓地唤自己,娥眉不经意地蹙了下,缓缓向她走近,微嗔道:“不过几天没见,你怎么就和阿姐这般生分起来?”她又垂下眼,面上难掩惭色:“都是阿姐没用,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险些耽搁了你,你莫不是还恨着阿姐?”

  沈鹿溪没闹明白这是哪一出,只看着她不言语。

  沈鹿桃有些不安,抖开手里的包袱,露出里面的一件男子外衫,她涩然一笑:“阿姐是个没能耐的,旁的地方帮不了你,之前瞧见你那身当差的衣裳破了,我早就想给你做件新的,你就让我弥补一二吧。”

  她身边的丫鬟立刻捧场:“我们女郎为了给四郎君缝这件衣裳,熬了好几宿没合眼,手上戳出好些口子。”

  沈鹿桃能成功入选秀女,沈鹿溪没少帮忙,可是之前沈鹿溪被人冤枉差点要命,沈鹿桃连句公道话都不肯站出来说,还派了个丫鬟出来敷衍折辱她,这时候倒是念及姐弟情分了?离谱。

  沈鹿溪搓了搓被麻的汗毛倒竖的胳膊,眼睛一转就明白了,她之前眼瞧着没了前程,而且惹了一通麻烦,沈鹿桃自然懒得搭理,可短短几日的功夫,她就被调到太子跟前当差,反倒是沈鹿桃这些日子连太子的面都没见,难怪她要跑来修补姐弟情分了。

  不过就靠这件破衣服她就想让沈鹿溪尽释前嫌?还挺会做梦!

  沈鹿溪嘴角一抬就要开嘲讽,忽然心思一转,假作感动模样,接过她手里的衣裳:“还是阿姐关心我,我怎会怨阿姐呢?”她有意套话,便温声问道:“我也好些日子没见阿姐了,心里想阿姐得紧,你这几天过的如何?”

  沈鹿桃见她吃这套,唇角微勾,面上却做一副怅然神色,微微红了眼眶:“我,我过的挺好,你不用挂念我。”

  她话才说完,身边的丫鬟又开始配合演出:“四郎君您不知道,霜雪殿里的其他秀女瞧不起我们女郎的庶出身份,合起伙来排挤欺辱她!女郎是您的亲姐,您可得为她做主啊!”

  沈鹿溪看俩人这番唱作俱佳,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状:“岂有此理!她们好大的胆子,阿姐想让我怎么做?”

  沈鹿桃咬唇不语,只拿丫鬟当枪使,丫鬟忙道:“也无需您做什么,咱们女郎本来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嫔,只不过太子近来事忙,无暇顾及霜雪殿,您如今在太子那里当差,只需要您帮忙给女郎和太子牵个线,那些人只要瞧见女郎受宠,自不会再欺负她了。”

  原来是为了承宠沈鹿溪心下呵了声,面上仍是洗耳恭听状:“阿姐想我怎么牵线?”

  沈鹿桃见她有答应的意思,面色微喜,又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悄声道:“您只用把太子引到霜雪殿旁的小湖边,旁的无须您操心。”

  她说完顿了顿:“您觉着如何?”

  沈鹿桃选来说话的夹道甚是偏僻,寻常少有人来,倒是个搞阴谋诡计的好地方,

  但有些事就是这么寸,姬雍今天才去书房和人谈事,突发奇想带人抄了近道,他一眼瞧见沈鹿溪和一个模样同她有几分相似的秀女鬼鬼祟祟地说话,他摆手屏退了其他人,自己脚步无声地靠了过去。

  听到秀女设计自己的话,姬雍挑了挑眉,眼底掠过凉意。

  他正要说话,就听那丫鬟问了句:“您觉着如何?”

  姬雍脚步一顿,立在了隐蔽处——他也想听听,这个一直以来装傻充愣的沈鹿溪,预备着怎么算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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