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古乡县降下了阳历2003年的第一场雪。
南方的雪很少能下到纷纷扬扬的程度，大多是雪粒夹杂着雨点，星星散散落地即溶不够畅快。
但这种气候里，冬日黏身透骨的湿冷却北方的冬日更难熬。
随着雨雪一起到来的还有古乡县一高的期末考试，同样让人压抑。
即使相对轻松的高一学生，也在老师们的日日提醒下打起了精神。
一月十五日期末考试开始，三天后所有科目才考试完。
二十一日，所有科目成绩都出来以后，寒假也正式开始了。
英语146，语文117，数学81......
这是沈君诺三门主课的成绩，英语一如既往地优秀，语文也说的过去，数学却有些惨不忍睹。
并且沈君诺偏科非常严重，理化生三门满分一百的科目平均只得了50分左右。
最终的班级排名是41名，班内六十多名同学，这是妥妥的中下成绩。
但比起中考时的班级排名已是有了进步。
不管怎样，总之假期来了.....
放假以后，美团团汇总了一下账目，四个半月的时间盈利了四万块。
对于盈利情况，王猛整日守在餐厅，心中已有数。
刘炎却是被惊掉了下巴。
唯独沈君诺有些失望。
“君诺，崔记想转让一个窗口，要价三万.......”
王猛提起他在餐厅得到的消息。
“咱们接了吧，君诺。”
听到这个消息，刘炎蠢蠢欲动。
在他的思维里，既然能靠着两个窗口半年挣了四万，再多加一个窗口盈利肯定就能更多。
“没什么用处，暂时做好我们这两个窗口就行了。”
沈君诺却提出与两人不同的意见。
余下两人听了，都没有反对.....
最早以王猛为核心的三人团队，都没有意识到，此时沈君诺渐渐变作了团队的主心骨。
“学校不可能让所有窗口都提价的，毕竟学校餐厅带着点公益属性。”
沈君诺怕两位兄弟不理解，解释了一句。
王猛恍然大悟。
刘炎却似懂非懂。
“行，听你的。”
王猛先表态。
“我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有那么多钱不扩大规模咱们有点亏......”
刘炎嚅嗫道。
“那些钱暂且留着，马上过年了，咱们每人在账上支取1000块钱过年就行了。”
沈君诺道。
王猛每个月还有工资，1000块钱对于现在的他已经不算什么了。
但对于刘炎来说这完全归自己支配的1000块钱，无异于一笔巨资。
“先给家人买点东西......”
沈君诺看着傻乐的刘炎，忍不住提醒道。
‘刘利明作为一个体育老师，这辈子都没舍得给自己买过乃克的鞋子’
沈君诺看到刘炎白色乃克鞋上的一点黄色污渍联想到。
......
腊月二十五，赵家宁从余州回到县城。
和前几次不同，这次是公司派专车把她送回来的，来时还大包小包带了不少年货。
到家后，赵家宁顾不上休息，张罗起过年的各种吃食。
其实一家三口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但是华夏人传承千年的习俗，早已变成流淌在普通大众血脉里的记忆。
一个丰厚、团圆的新年，是对一年劳碌的犒赏和总结。
也是对即将到来的下一年，美好的期盼。
仍像去年那样，一家人打扫了卫生，擦洗了院子里摩托。
赵家宁把客厅内的照片擦拭了一遍，还独自上了二楼待了一下午。
沈君诺知道，那间屋子里有父亲的相片。
腊月二十九这天，沈君诺拿了一些做好了的鸡、鸭、鱼送到了王猛家。
王猛家今年的年货，都是王猛一手包办的，比往年丰盛了许多。
沈君诺放下带来的东西后，王猛的父亲拉着沈君诺聊了一会。
“君诺啊，听说这半年你们不少挣钱啊......”
王猛的父亲王保国身材削瘦，四十多岁的脸上已有不少深刻的皱纹。
“小梦跟着你们走了正道啦，你们几个可得好好干......”
许是生活的不如意，王保国说话时总不自觉带着些讨好的语气，甚至对小一辈的孩子们也同样如此。
“我们的事我们心里有数，不用你瞎操心......”
王猛不耐烦地打断了父亲。
王猛知道这半年生活境况的改善，都是得益于沈君诺这个兄弟，但父亲的表述却让他心中不悦。
父子俩的相处模式有些奇怪。
王猛身材粗壮，脾气暴躁，而王保国体型瘦小，性格懦弱......
于是在这个家庭里，王猛倒更像是一家之主。
不过想到前世王猛的境遇，最终人到中年之时，他也变成了父亲那般怯懦的模样.......
可能那是他最讨厌的模样。
沈君诺和王保国没说上几句话，就被王猛从家里拉了出去。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
“猛哥，叔年纪越来越大了，以前的事该翻篇了.......”
沈君诺字字斟酌，以免刺激到王猛的自尊心。
王猛侧头看向一旁，没有说话。
熟悉王猛的人都知道，他有忌讳：不谈家里的事。
也就是沈君诺说了这话，王猛没有发飙。
“其实我也不恨他，我们爷俩这么相处习惯了。”
半晌，王猛点了一支烟，悠悠说道。
沈君诺感到很意外.......
王猛口中的‘恨’是因为王保国年轻时嗜酒如命，最终夫妻离婚，让他从小就没怎么体验过母爱。
以及后来王保国饮酒误事，被一高开除，让他家再度成为了笑柄。
这两件事对王猛的人生影响应该是极大的，如果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王猛年纪轻轻走上街头厮混的概率会非常低。
说起来王保国的确没能尽到对家庭的责任。
‘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大度’的道理沈君诺是懂的，他只是希望王猛能解开心结。
因为放不下那些不愉快的过往，煎熬的只会是王猛自己。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我们以后都能过的痛快点。”
沈君诺想到这些，对王猛道。
“这半年就是我最痛快的日子，感觉生活有奔头了。”
王猛僵硬的脸部线条，挤出一丝笑容。
“咦，你这笑比哭还难看......”
沈君诺的话让王猛攸地收起了笑容。
“猛哥，你有偶像包袱哇......”
沈君诺看着瞬间恢复冷酷表情的王猛嚷道。
“你也要过的痛快点，我觉着你心里藏着事。”
酷酷的王猛没问什么是‘偶像包袱’，忽然说了一句让沈君诺措手不及的话。
沈君诺沉默了一会“给我一根。”
忽然对王猛道。
王猛诧异，不过什么也没问，麻利地拿出香烟，帮沈君诺点上。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逛到了一高的体育场，平日里熙熙攘攘的操场，此刻空无一人。
太阳晒不到的角落里还留存着一堆残雪，因为沾染一些灰尘和杂草，看起来脏兮兮的。
冬日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目力所及的一切。
这副景象既不悦目亦不赏心，天地间一片萧瑟。
“猛哥，我想在这个世界里留下点东西.....
“想改变身边所有人的命运.....”
“我想要攀上世界之巅......”
前面的话沈君诺说的还算认真，但到了后面沈君诺已经自嘲地笑了起来。
亦真亦假，像是孩童幼稚的宣言。
“君诺，我信你，我虽然不如你和炎子聪明，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王猛却无比坚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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