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一大四小和一大一小面对面对坐着，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冯时夏因为进院前老人平和的态度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可毕竟是第一回面对村里的成人，总归脑子里乱七八糟的。</p>
四个小的紧紧贴在她身边，连平时最多话的“肚仔”和小胖墩都不怎么说话了。</p>
她不由自主把目光移到了女子身边那个紧挨着女子手臂，总是低着头，像警惕的小松鼠似的，偶尔才敢抬眼望这边瞅一眼的小孩。跟小孩仔差不多瘦，年纪比他应该还小一些，男女莫辨。</p>
发型乍看是男孩，但不像他们几个扎揪揪的这种发式，而是偏现代的西瓜头，所以，如果放在这里，这发量说是女娃也很有可能。</p>
穿的上衣样式跟小家伙们平时穿的差不多，但颜色却是偏暗红色，还带印花。虽然印花很拙劣，衣服也稍显陈旧，但从她这么多回买布的经验得知，这布料在目前这一众小孩穿着中应该是最高档的了。</p>
嗯，这衣服一定还非常符合“肚仔”的审美。</p>
想到这，她扭头一看，“肚仔”和小家伙果然目光灼灼地时不时往对面小娃子身上瞅一眼。</p>
似乎感受到了陌生的打量目光，小孩几不可闻地喊了声什么，不安地又往女子身边挤了挤。</p>
“娘？”周小英脑子里一大堆问题，可眼前的人并不出声，她也不知该说什么。等孟氏从外头进来了，她才疑惑地问出声。</p>
孟氏倒是想解释，但她现在囫囵话都说不好，只冲女儿表示冯时夏说话也不方便之后就没管她怎么想了。</p>
周小英完全没想到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好的女子竟然也是个哑巴？村里以前没听说有哑女啊？难道真是哪家的新妇？</p>
只是，这女子怎么跟娘有来往了呢？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避他们家如蛇蝎，小娃子们更是被教得碰到她娘就要扭头就跑的地步。她家好多年都没人上门过了，哪怕过年那阵子都是一样冷清。</p>
可今日这女子除了开门时有些意外的慌张，面对她娘怎的还一副很平常的样子？还有这些小娃子，非但没哭，还敢进门来？喊门的时候更一点不像怕的。</p>
难道正是因为这新妇也是哑的，才跟娘有了来往？可这不更扯吗？两个不会或者说不能好好说话的人不是更难沟通吗？</p>
但纵使她心里有千万个问题，现在也是没法得到答案的。哪个能跟她说明白呢？她娘都已经好几年没开过口了，要不是刚刚听她娘说了话，她都以为她娘真已经哑了。</p>
“恰。”孟氏端来的是昨日留在屋里没带出去的一点子炸土蛋片，外加几碗水。她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她这里的吃食比不上女娃弄的她也不去比。</p>
几个孩子一点都没觉得孟氏冷硬的声调有啥不对，而是见到熟悉的人来了，面上反而放松了很多。</p>
“哑婆婆，刚刚我们都吃得饱饱的了，”于元很有礼貌地婉拒了，他心里还是不安稳，想赶紧把夏夏藏起来，“我们先回家啦？”</p>
小豆子和二毛看看于元，跟着点点头。</p>
“哎呀，那个，哑婆婆，阿元他们吃不了，我还能帮他们再吃一点点的。”贵宝却爪子伸出去已经要往油纸包里去了。</p>
“贵宝！”二毛和小豆子几乎怒目而视。</p>
“我，我……”贵宝讪讪地将手收回，但眼睛还在土蛋片上打转。</p>
冯时夏看得莞尔，摸摸小胖墩的头，给四个孩子每人都拿了些薯片，并把自己带来的夹心蛋糕和奶茶推到了孟氏面前。</p>
她刚刚出门就带了四分之一个蛋糕，给老人一个人肯定是够的，但谁知老人这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客人。</p>
哦，不，按那应门的架势，应该不是客人才是，怕就是老人的家人吧。这才说得通老人没咋避讳就还是把她带进门了。</p>
早知道茶点就多带一些了，奶茶没多的，蛋糕可还是有不少的，还有花生糖、麻花什么的。</p>
如今这点蛋糕分起来每人就只够尝一点，稍微有些尴尬。</p>
“哑婆婆，这个是夏夏今日新做的糕，里头还放了昨日我们摘的那个好酸的桑果呢，但是一点都不难吃了，还有点甜甜的，好好吃~”贵宝讨好地帮着冯时夏解释着。</p>
“那个大牛的奶也好喝。”小豆子见冯时夏稳住了，指着连杯子一块带来的羊奶，不甘示弱地跟着表明。</p>
孟氏无奈了，女娃这是真把她当娃子对待了？</p>
她摇摇头把冯时夏带过来的纸包打开，看到那一层黄一层红煞是好看的软糕皱了眉。</p>
这东西精贵难得，该留着几个娃子吃。要不拿去卖也成啊，带到她这来做什么？他们不是本来就做的吃食买卖么？</p>
可她也知道女娃送来了必不会再带回去，便从灶间取了刀，准备当场给几个孩子再分分。</p>
“哑婆婆，我们都吃过了。”二毛见状连忙表示，他们都知道夏夏的规矩，分好了的东西他们就不能再想着吃别人那份的，尤其哑婆婆还一点都没吃的。当然，他们真的也吃饱了。</p>
哦，除了贵宝。</p>
于元和小豆子已经提前用眼神压制了蠢蠢欲动的贵宝，齐齐不准他开口。</p>
贵宝表示很忧伤，很委屈，他其实没有想要再吃哑婆婆的糕的，只是看一看，真的！可是竟然没人相信他。</p>
冯时夏跟着摆摆手阻止了老人给四个孩子再分的举动，推了推东西朝对面示意。</p>
对面的小孩终于微微抬起头来了，一双大眼睛渴望地盯着桌上颜色鲜艳的蛋糕。</p>
小孩的肤色不像这几个经常往外跑的那么黑，正常肤色。看起来晒是有晒太阳的，但没这些个这么疯。</p>
鼻子有点塌，嘴巴比一般孩子宽大些，抿起来两边都有自然上翘的弧度，看来就像在羞涩地笑，讨喜得很。</p>
让她皱眉的是，这小孩的额头和脸颊有好几处明显的疤痕，尤其那眼神，哪怕现在对面前的糕点渴望极了，还是怯生生的。</p>
孟氏叹了口气，不过她也知道会如此，只好顺着冯时夏的手往自己女儿外孙那边去，等见到喜娃子那直勾勾的眼神，心里就是一揪。</p>
这娃子从接过来到现在还是没跟她开过口，只要随便给他拿点什么，他就能一直跟在小英身边不作声。</p>
要不是小英今日跟着回来一趟，这娃子怕是不会跟她回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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