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长眯眼瞅瞅在于平怀里不安分的荣仔，点头又摇头道：“这些我都没意见。就是之前说的，她得明白我家现在的境况，得看重疼惜阿元，顾及这个小家才是正经。我们再瞧瞧看，等会摆亮清楚，端看她们怎么说吧。”</p>
“行，那你去买花吧，我去找铺子给阿元买糖。你要不要带点啥？”于平面带几分喜气，点点头道，心想那牛家通过桂花婶肯定早就清楚于家的，这事没得跑了。</p>
“是给我买！爹！给我买糖！！”于小荣掰着于平的嘴大声纠正道。</p>
“是是是，也给你买，给你买。”于平怕了小儿的口无遮拦，只好顺着他安抚。</p>
于长想起黄氏递给他的那三十文钱和刚刚这一阵子花出去的，莫名感到惭愧，遂摇摇头。</p>
他应该早点要回些工钱的，更莫说今日这些花销都够给阿元称斤糕的了。</p>
不过，如果这事办成了，阿元在家就能松快些了。</p>
稳稳心绪，他往刚打听到的菜市街走去。</p>
听说这些个野花都是菜市街才有得卖，其中编得最好的还是一个小娘子支的摊位，那位大娘说，往里走几步，最显眼那个摊位就是，好认得很。</p>
大娘还说，那小娘子不能言语，别个都喊她“哑娘子”，现在这花式好像就是她最开始带起来的，随便找菜市街的一个人都能打听清楚。</p>
于长好奇着一个不能说话的人怎么将买卖做起来的。等他拐进菜市街伸长了脖子张望的时候，果然没走一会，远远就瞧见一个大娘说的那种显眼的摊位，那种一眼就能确定自己没找错的。</p>
因为那摊子后的墙上用鲜花草藤团了一个很大的标识出来，斜后方的树枝上也垂挂着两个大大的迎风摇摆的三色花环，后方的一个木盆里还插着好些各色花草。</p>
摊位前围着的人有点多，一时看不到摊上的全貌，但那搭起的台面在邻近几家蹲在地头摆着畚箕卖菜的摊贩中显得尤为突出。</p>
于长又往前走了几步，隐约瞧见一个墨发白衣的窈窕侧影，那人鬓发间似乎也簪着些或白或粉的碎花，一瞬又被围拢的人群挡住了。</p>
想必这就是大娘说的摊主了，确实有些出人意料。</p>
思虑间，忽然有个小小的人影往后方的木盆跑去，他以于长无比熟悉的动作弯腰、取花、起身，扭头回转的一瞬间，于长已经被冻在原地了，双脚如生根了一般，完全无法移动。</p>
他紧皱着眉头，圆瞪着双眼，鼻翼明显翕动着，喉头上上下下滚动，如被火钳烫烧了一般难受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p>
哪怕那个小娃子扎起了额发，戴了花，背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布包袱，但那是他从手臂那么长的肉团子一点点带大的弟弟啊……是他的阿元啊……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都已经如木雕般印刻在心里了。</p>
他的阿元怎么会不在家？怎么会在县城？会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摊位上出现？！</p>
二叔……二叔不是说，阿元在家吗？</p>
哦，不，二叔说今日还没见着阿元，想是起晚了……</p>
到底是怎么了？</p>
二叔竟然让阿元出村了还一无所知？！</p>
村里那么多户人家都没有一个人发现阿元不见了？！</p>
于长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几乎喘不过气，刚刚还微暖的拂面春风，如今只让他感受到刺骨的冰冷，怒火腾地熊熊燃起。</p>
他的阿元，要是他今日不来这县城，要是他不来买花，要是他晚来那么一会儿，是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p>
他唯一的阿元……</p>
于长目龇欲裂，拼命抬起有如千斤重的腿，大手用力拨开四周不断挨挤阻挡他脚步的人群，往前冲去。</p>
他的阿元还在，还在，幸好还在……</p>
“大哥哥，你的鸟儿呐？怎的今日没带来啊？”</p>
这同样熟悉的声音？是……豆子？</p>
这语气……</p>
于长抓在前方汉子手臂上的手蓦地一松，却又控制不住地颤抖，他两手互相攥紧，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地寻了一个角度往里窥去。</p>
那是一张眉眼带笑、莹润白皙的透净脸庞，阳光打在对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隐隐发亮，鼻翼处留下一点阴影。此时那唇角微微上扬，调皮地跟垂落在颊的一缕碎发在微风中似要勾连。圆润小巧的耳垂上是同样秀气的花形耳饰，烂漫地跟发间那碎花相呼应。</p>
虽然只是侧脸，他却能自动补全那未得见的全貌。</p>
对方上身微微前倾，正全神贯注地跟摊上的客人以各种手势比划着，十指纤长，皓腕凝霜，那笑始终是那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p>
如墨长发未绾的一半柔顺地披散在肩背，秾纤合度的牙白暗纹锦衣配了蓝灰的缠枝布裙，此时此处这人，仿佛明明该身处粉墙黛瓦中却误入青山碧水间。</p>
她就是那位“哑娘子”？</p>
她是谁？为何……</p>
那两个仿佛是他癔症了才能在这里看到的小娃子，如何能这般平静自然？</p>
是他的阿元，不会错的！世上没有这样像的两个人的，就算有，那两个笑窝窝，也只能证明那就是他的阿元。</p>
李金豆？</p>
难道是云婶带他俩出来的？临时有了什么事才寄了他们在这里的？</p>
可总感觉太不对劲了。</p>
豆子说的是“怎的今日没带来”，所以，还有往日？</p>
到底怎么一回事？</p>
视线一转，于长盯着摊位上的某样东西眯起眼。</p>
“那鸟儿我给上回那阿姐养了，她就住在县城。以后你们还能不能再见到它，我也就不知道了。”摊位正面更锦衣华服的一年轻男子轻笑着回了句。</p>
“唉，那就太可惜了。我不认得那位阿姐哩~”小豆子叹了口气，接着又从一旁托起一个草笼子对男子道，“大哥哥，你看，我今日带了一个飞花子过来哩，阿元也有一个，你要不要看？”</p>
“好好看的。”于元煞有介事地糯声点点头，一心也扑在没见到说话的鸟儿的遗憾上，完全没往旁处看。</p>
是他的阿元，一点没错！！</p>
他真想立刻冲进去摇晃阿元的小肩膀好好问一声“说好了答应大哥的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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